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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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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界外之人吗?”
“不……不是。”
温敛意心虚地别开眼,贺遂昭笑起来,带着狡黠的神色,戳穿眼前人的谎言,“哥哥,你很不擅长撒谎哎。”
温敛意沉默,贺遂昭却很高兴:“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是。”
“这么说,只有我知道?”
“目前……是。”
贺遂昭满意极了,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见什么都新鲜,拨弄几下落地灯,灯光“啪嗒”打开又“啪嗒”关上,开到喜欢的暖色,目光移到正在放广告的电视机上,把脑袋凑到电视机后头去,看样子在思考电视里的人在哪。
就像只好奇的猫一样。
“是影像?”
“录像,”贺遂昭好像不是很震惊,更多是好玩和好奇,温敛意问道,“你……你不觉得奇怪吗?界外之人这种事?”
“你一点都不像仙族,界外之人就解释的通了,”贺遂昭摆弄下电视机上的小挂件,耸耸肩,一点都不奇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是仙族或者人族知道,可能会把你当成异类抓起来……但我是魔族嘛。”
他扭过头,笑得有点坏,露出小虎牙,“魔族最惟恐天下不乱了,哥哥来此界是想做什么?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那一瞬间,温敛意居然真的在想要不要全部告诉他小说《神劫》的真相,意识到这点之后,他被自己的想法震惊。
明明认识才不过几天,他已经对贺遂昭信任到这种地步了吗?
贺遂昭找到了电视机的遥控器,正颇有兴致地摆弄按键,电视荧幕被调的一会儿跳频道,一会儿变亮又变暗,音量键变大又变小。看起来,那句话只是顺口一说,并没当真。
是因为他救了赵许宁,还是因为他救了自己,还是因为……贺遂昭对自己也完全不设防?
小魔尊坦然地坐在温敛意身边,宽大的校服在他身上穿起来刚刚好,懒洋洋陷在沙发里,单腿盘着,对电视机里出现的所有东西都兴致盎然,聚精会神看剧。
“你们也有仙族啊?”
温敛意抬头看一眼电视,正播到当年大火的仙侠剧:“假的,编的。”
“哦。”
安静没半小时,贺遂昭从电视里抬起头,指着萤幕问,“哥哥,你们那个世界的人,是不是都挺爱牺牲自己拯救别人的?”
剧中的主角正为了天下苍生慷慨激昂,准备牺牲自我,换取三界和平。
温敛意被问的怔了一下。
贺遂昭窝在沙发上,两个人挨得很近,温热的暖意隔着薄薄衣料传过来,从温敛意的角度,能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荧幕变换的亮光闪在深邃眸中。
“当时,你想用自己的眼睛去换那个女修,是怎么想的?”
温敛意快忘了这茬了,一下被提起来,自己也回答不出,只是道,“这样不对吗?”
“如果我是要你的命,怎么办?”
“……赵许宁是有牵挂的人,如果她死了,她的弟弟会很伤心。”
贺遂昭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过脸来,一半侧脸陷在黑夜的阴影里,无声望着他,“哥哥,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你死了,没有人会伤心?”
温敛意没有说话。
但是,的确是这样。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来去如风,潇洒自由。死了就死了,人们最多遗憾几句,感情丰富地可能会掉两滴眼泪,但是没人会因此而难过。
没等到回答,贺遂昭的心口有一角缓慢塌了下去,生出柔软的触感,带着空茫的无措。让他想用什么填起来,他沉默几秒,在塌下去的心口处找到一句话。
他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心。以后不要随便做这种冒险的事了。”
声音很轻,比灯光更软,却很笃定,不容置疑。
一瞬间,就像有只手抬起来,牵住自由的风筝。
那莽撞而轻率的无所畏惧顷刻间被缚上枷锁,如同套着一件厚重的盔甲,足以令他一步三回头,多了名为自私的顾虑,也令他生起为自己辩护的胆魄。这句话像一个咒语,他感觉到心底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受。
风筝多了牵绊的线,便不会再随风坠落,而是多了一个归属之地。说不上是好是坏,但总归,是变得不一样了。
“……好。”
得到珍贵的许诺,贺遂昭弯弯眼睛,伸出小指,“说好了。”
电视里,主角演到承诺的剧情,戏里戏外,两只拉钩的手摇摇晃晃,奏响的配乐悠长婉转,陷入终幕片尾曲。
“怎么变成字了?开始唱歌了?”
“放完了,这是片尾字幕。”
“可是,还没有结局呢?”贺遂昭睁大眼,“后边没有了?”
“这是连续剧,一天就两集,今天没有结局。”
贺遂昭嘟嘟囔囔“狡诈的人族”“有本事一次放完”恶狠狠舀了一勺蛋糕到嘴里。
“你想知道结局?这个剧的结局是……”
“你不要说!”贺遂昭捂紧耳朵,炸毛,“我要自己看!”
夜越来越深,电视节目从仙侠剧放到八点档,半个小时的广告后,又开始放综艺节目,贺遂昭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只能通过这方小黑盒子了解温敛意的世界。
温敛意看着看着,身子慢慢往下滑,整个人窝在沙发间,和贺遂昭挤成一团,脑袋越来越重,靠着他肩膀,模模糊糊的,电视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他迷迷糊糊睡着时,忽然想起来,好像贺遂昭既没问他来历身份,也没问他穿越的缘由,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的东西,贺遂昭都很巧妙地避开了,就像在小心地呵护着他那一点纠结的信任一样。
落地灯微弱的暖意流淌过眼皮,即将入睡的前一刹那,他听见有人说话。
“困了就睡吧,我守着你。”
于是最后那道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弛下来,“我守着你”这四个字,足以为一切不安和忐忑画上暂停键。
他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连预知剧情这个优势都快消失了。原书的结局好象一颗隐藏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砰”地炸开。但是,有这四个字,即使此时风雨大作,海浪滔天,也可换来一宿短暂安眠。
睡梦中,有温热的手轻轻抚过他头发,在耳廓短暂停留,他的头顶贴着对方腿侧,呼吸逐渐沉下去。
等到一觉睡醒,小得天日光初升,温敛意已经回到孤身一人的留春住。
窗前书桌上,从储物空间里跳出来的取灵珠正在自个儿晒太阳,晒完正面打个滚晒反面,讲究一个火候匀称。
温敛意看见它就头疼,拎起来给关回空间去,下一转眼,它又出现在楼下小院里,躺草坪上晒太阳。
“……”
真是来去自如。要想个办法让秋子期帮忙升级下储物空间了,万一碰上扒手,还不得倾家荡产。
温敛意已经开始琢磨现在就把它送回元清宗,沈晔的回信刚好到,代笔的是秋子期,开头问候一堆好听话,一看就是在打仙界灵草的主意,到了末尾才提了一句,取灵珠的事她们已经回报宗门,称被魔族抢走,现在还回去等于承认自己撒谎,后果只会更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建议温敛意把蛋给炖了吃了毁尸灭迹。
温敛意看完把信折了折,往抽屉深处藏。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封信还是不要被那只蛋看见比较好。
仙界,白行天。
皑皑雪峰之巅,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雪白,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生命留存的迹象,从山顶下望,只有一脉浅蓝色的灵泉延伸汇集于山脚,形成一湖蓝得惊心动魄的灵池。
山巅处,重重积雪压在松树上,松树的枝子被压得几乎触及地面,再也支撑不住,雪块滑落砸到地上,这一砸便触发连锁反应,浩荡的大片雪块接连从山顶剥落,迸发大规模雪崩,直直坠下悬崖,掉到灵湖中心,瞬间消失无迹,连一丝波澜的涟漪都没有惊起。
山顶露出黑漆漆的岩石,岩石上,隐约站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白发高束,面色冷若冰霜,手拎一把长剑,剑身流畅,宛如玉石铸成,却有着玉石无法比拟的锋利。
云岑微微侧耳,他是此方境界神魂化生,对此间一切动态了若指掌,就连一只鸟路过停在哪棵树的枝头,他也知道。
刚刚的动静,是有云舟靠岸了。
仙界通行,除了仙官们会因为特殊的事宜御剑或者乘云外,基本都是依靠云舟四处行走。因为不少仙族和他一样,是境界孕育自然化生,和居住的仙山境界有着千丝万缕的感应,如果允许随意穿行境界,只怕仙族们要被扰得无法正常休息了。因此每方仙山都有境主们依据自己的习惯设下的结界,来维持居所清净。为了避免冒犯,云舟只按固定的轨道飞行,仙族出行,也一律乘坐云舟。
靠岸的是一方四人乘小舟,样式简单,一看便知道是谁来了。
“长青,去接一接。”
引发雪崩的青松弯下枝条,化身成一个青衣童子,软乎乎的脸蛋被冷风吹的微红,兴高采烈往山下跑去:
“温仙君来了!”
一路的松树都伸开枝条为他让路,目送跳脱的背影从悬崖间一跃而下,借着崖壁上突起的石块,几个起落,消失无踪。
云岑面上淡淡,伸手于空中一抹,储物空间中的茶几坐垫落在地上,毯子自己铺开来,杯子涌现出泡好的热腾腾的茶水,他想了一下,桌子上又落出几碟点心。
不一会儿,长青领着温敛意从山路走上来,还没走到身前,长青率先向云岑告状:“仙尊!温仙君还是不爱用仙法,非要自己走上来,可不是我不带他走近路噢!”
云岑并未答他,伸手一弹,小童子咕噜咕噜滚到一边,落定长成撑天青松,宽大的树冠刚好遮在小几和坐塌的上空,天际开始下起小雪,尽被青松遮蔽了去。飘飘洒洒重新覆盖在黑色岩石上,
“坐。”
温敛意随意坐在茶几前,看见桌上几盘点心,眼神微亮。
藤萝饼、核桃酥、枣泥糕……好丰盛啊。
原来男主也喜欢吃甜点?
他矜持地没有动手,喝了一口茶水,温温热热,一股甜味的香气。
云岑从储物空里拿出一枚玉扣:“你要的东西,装在这里边。”
温敛意接过,用神识探了一下,发现里边居然是一株桂花树的苗。枝叶正嫩,发着细碎的嫩黄色小花,只是看着,就觉得那股馨透的香气要扑面而来。
“现在拿出来只怕要冻死,你回了小得天再拿出来吧。”
温敛意有些意外,却很高兴,这株桂花树让他想起家里书房阳台上的那一颗,他其实有些怕穿越过来的时间久了,会记不得自己从哪里来的,多一棵树提醒自己也很好。
“希望它能在仙界养活,”这句话不是假的,温敛意真心希望能在小得天种活这株桂花树,“这是从哪找来的?”
“这东西不是仙界的灵植,一个朋友帮我在人间找到的。”
温敛意客气道:“这样麻烦你,当真不好意思。”
云岑微微皱眉:“你同我还这样客气?”
温敛意“咳”一声,心道莫非原主和云岑关系比自己想的还要好?心虚遮掩道,“总要客气一下,下次有事才好再麻烦你啊。”
云岑敏锐道:“我闭关一趟,你性子倒是变了不少,这一桌子点心竟是一点都不动。”
嗯?这是给我准备的?
“见到桂树实在高兴,忘记了。”
温敛意连忙拿起一枚枣泥糕,入口香软,好像是刚蒸出来的一样。比起人间饮食的烟火气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记得小白册中写过,有一种仙术可以只用一粒米就变幻出一桌山珍海味,一滴水变幻出一壶陈年佳酿,并且变出的食物非但滋味上佳,还灵力充裕,有滋养灵脉的效果。可惜原主一直没学会,不然留春住可能会多个做饭的厨房和饭厅。
云岑依旧一副冷淡没有表情的样子,温敛意却觉得他好像是笑了一下。
“这一次闭关还顺利吗?”温敛意记得往来的书信里写到过,云岑困于修行瓶颈已久,为此服过丹药,用过天材地宝,也闭关苦修过,各种方法齐齐上阵,却始终无法突破。
云岑摇摇头:“一点思路都没有或许……是我对剑道的领悟还不够,这番下界,除了公事,我也想多寻几本剑谱参悟,或许能有所助益。”
“人间界的剑谱最多也就到元婴的境界吧?为何不在仙界找,仙界的剑谱不是更强?”
云岑颔首,“仙界的剑谱我都看过了,但是人界修士的剑我还没有见过,或许道心缺憾的原因就在这里。”
“那么,这一杯,祝你此行顺利、得偿所愿,”温敛意端起茶杯,做出敬酒的样子,“我不懂剑,但是若有我能帮上忙的——”
“定不和你客气。”云岑捏着杯子和他碰了一下,两人以茶代酒,你一言我一语,会谈的氛围霎时轻松许多。这几碟点心竟像吃不完,一碟空了,便会刷新一样刷出一碟新的点心来,茶杯只要一空,便会自动回满,肯定不是温敛意听说过的那种仙术,比那个还令人叹为观止。
温敛意喝了几杯茶,从看过的游记里头拎出几篇来,当成自己下界的见闻和男主搭话,借着说闲话的功夫偷偷观察男主,可无论他怎么观察,都觉得男主精神状态挺稳定的,一心修行,无心恋爱的样子。
最多面瘫了点,但也谈不上冷酷无情,不像是会动不动毁天灭地杀人全家的类型。谈到感兴趣的事,还会多说几句,甚至偶有调侃。
比起作者笔下那个动不动红眼掐腰壁咚的角色正常多了。
……所以原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说什么?”云岑没有听清。
温敛意又问了一遍:“你知道魂印是什么吗?”
他也不想问云岑,但是贺遂昭总是避而不答,他能问的人不多,只好在云岑这探探消息。
云岑疑惑:“魂印?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书中看到的,却没仔细说。”温敛意搪塞。
这个理由说服了云岑,他知道温敛意爱看书,而且什么都看,百无禁忌,有个凡带字儿的都要读上一读的毛病。
“魂印是将两个灵魂连接在一起的契约,缔结魂印,便可以感知到对方的状态,共享力量、法器、小境界等等,魂印链接深刻的人,甚至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和想法,偶有一些相处密切的亲友或者道侣之间会结这个印。”
“偶有?”温敛意注意到一个词,“听上去挺方便的,怎么,用的人很少吗?”
如果魂印可以被广泛使用,岂不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也有机会使用灵力?
这听起来简直可以和西气东输、南水北调并列的国家……不,三界级大工程!说不定还能开发出个什么人类共享灵气,刷卡即用……
“既然是共享,如果双方的力量不均等,难免有一方占一方便宜之嫌,境界高的修士往往不愿意用魂印贡献自己辛苦修来的灵力,只有境界低的修士之间会用,即使缔结了,待到其中一方境界提升,也会想办法解除掉,然而解除魂印会损伤另一方的境界,得不偿失,后来便很少有人再用了。”
“啊……这样啊。”
也是,修行又苦又累,应该没多少人愿意让自己辛辛苦苦修炼的灵气被别人随意挥霍。
饶是桌上的点心好吃,在小得天吃不到这些东西,温敛意也没有多待,目的达到后,便拿着玉扣匆匆告辞。待人走后,青松再度化为小童子,纷纷大雪落在仙人的肩上发上,一触即化。
“温仙君这次待的时间好短噢,”长青托着下巴趴在悬崖边,望人离开的背影,“话也少了,点心不爱吃了……好像变了个人!”
“没有,”云岑收回目光,“还是他。”
“可是温仙君好像不认识你了一样,生疏又客气,也不爱逗我玩了!我的名字还是他起的呢……以前不是叫我阿青,就喊我小松树,刚我去接他的时候,他居然叫我仙君!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啊——”
云岑随手一抬,一只青鸟落在他手背上,叼出新的信件。
“有可能,你太吵了。”
长青“哇”一声气得满地打滚。云岑视若无睹,展开信件,信封上写着“白山道君敬启”,没有地址。
“桂树收到否?进来忙于青月取灵之事,尚未谢过道君赠丹之恩,然愚资质浅薄,纵有丹药,也难更进一步,愧对道君好意,听闻道君寻觅此树,特寻一株,略表谢意。”
落款,元清宗沈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