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也想辞职》渐尔

70、第七十章

　　贺遂昭懒得跟他废话，平平一掌打过去，却有千钧之力，面具人像是早有所料，后撤一步，旋身避开，贺遂昭一击落空，对方没有趁机还击，而是撤开一个身位，以示没有进攻的恶意，颇有君子风度。
　　“不若二位考虑一下，如果我们目的相同，此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只做一次交易未免可惜了。”

　　温敛意犹疑一瞬，贺遂昭道：“别被骗了，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贺遂昭向来是将人往坏了想，他也知道温敛意习惯把人往好了想，跟走丢的家养猫似的，见着谁都觉得是好人，一不留神就跟人跑了。就得看住了才行。

　　面具人无奈，贺遂昭步步紧逼，他只好出手，却没向贺遂昭反击，而是一把拉过一旁无辜围观的温敛意。

　　温敛意猝不及防：“？”

　　面具人手刃抵在温敛意颈侧，好声道：“总要给我一个说话的空间吧？”

　　又不是我不给你说话的空间，抓我干什么！温敛意只觉得心中生出的脆弱信任被瞬间打碎，贺遂昭被迫停手，对方还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样子，继续道：“我手中不止一个关于人间秘境的情报，更有关于魔界秘境的情报，你难道不好奇吗？”

　　说到魔界，贺遂昭的眉头骤然一紧，而后一松。

　　对方继续道：“我并没有恶意，但若是你们执意不肯，我也只好……”

　　“你只好什么？”贺遂昭打断他，有关于魔界秘境的情报，此人不作他想，他直接道破对方姓名，“邓师，你就是这么给我姐姐做事的？”

　　扼住温敛意脖子的手微微一顿，场面一时沉默，温敛意在这沉默之中品出了一丝尴尬。

　　“咳，小……小少爷？”面具人松开手，彬彬有礼道，“冒犯了。”

　　贺遂昭挥退门外潮水般涌入的小木偶人，冲赶来收拾烂摊子的梦魔挥了挥手，示意无事，对邓师道：“寻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鬼市不缺的就是房间，在小木偶人嘟嘟囔囔的谴责下，三人寻了一处方便说话的茶室，脱下披风面具。面具之下，名为邓师的男子面容出人意料得温和，一双眸子柔澈宛如春水，望过来时令人顿觉春风拂面，他亲切道：“这位便是温仙君了吧？”

　　“少套近乎，你怎么从结界里出来了？”贺遂昭冷声。

　　邓师叹一口气，话还要从上次贺遂昭给贺遂褚去信开始讲。
　　贺遂褚接到贺遂昭的消息，得知函杨旧郡秘境的秘辛，即刻令邓师去往人间界，协助调查神泪的线索。那个时候，曲水已经交由仙官们进行收尾，函杨旧郡被仙官们看管起来，难以深入，温敛意和贺遂昭便计划趁着大比的机会先去丹川找线索。
　　邓师到了人间界后，合计了一番。既然函杨旧郡被看管起来了，想必是最难探听消息的，于是一转身，明知山有虎，直奔函杨旧郡而去。

　　“五日前，我深入函杨旧郡，虽说过程不太顺利，与那些仙官交了手，但也不算一无所获，”邓师道，“我本想着，用秘境的消息换些有用的情报，谁知那些散修，一听说是函杨旧郡的情报，根本不理睬。”

　　可以理解。温敛意想。前脚有魔族在函杨旧郡和仙官交手，后脚就有函杨旧郡的秘境情报拍卖，卖家身份多半不做好，寻常人唯恐惹祸上身，避之不及，谁还敢买？

　　也就他们两个在丹川秘境与世隔绝，出来之后连续辗转，觉都是刚补的，没空打听消息，上了这个钩。简直歪打正着。

　　“你还想卖魔界的消息？”贺遂昭冷笑一声，“我姐姐答应了么？”
　　邓师笑笑，语气温柔如三月暖阳：“自然不是真做交易，只是为了骗出真话，最后会杀人灭口的。”

　　只有温敛意笑不出来，他刚刚真以为这人诚心来做交易，差点上当。贺遂昭冲他道：“别被他骗了，这个杀神，手里的血债比我更甚。”

　　邓师轻笑：“小殿下过奖了。温仙君果真生的好相貌，难怪我家小殿下一封信里提了三次，连家也不愿意回。”

　　一句话掐着分寸，似是调侃又似是点拨，让人摸不准意思。温敛意一下怔住，贺遂昭耳根腾地红了。
　　未等他辩解，邓师轻车熟路随口带过，调转话题正色道：“函杨旧郡被林家藏得确实好，很多神族遗留下来的遗迹保存十分完好，我去的时候，正赶上仙官们打算将这个秘境里的东西搬空，我顺手劫了几样下来，还好去的及时，没有错过这件重要东西。”

　　把抢劫说得像路过喝口茶一样，轻描淡写，随即拿出的东西，让二人的注意力从刚刚的玩笑话立刻转移过来。

　　那是一张卷轴，长达三四米，完全展开时，卷轴上的图案栩栩如生，如同一副连环画。

　　“这是……”

　　“这是仙官们摹画的函杨旧郡塔内壁画，”邓师道，他翻开轴侧，边角印了一个十二，“总共十二卷，这是运送的最后一卷，幸好截下来了。小殿下，你看这卷轴的内容，是不是很眼熟？”

　　贺遂昭仔细观察，卷轴的第一幅是承接上一卷的内容，开头一个巨大的湖泊坐落在群山之间，众多神族衣饰的人围绕着湖水居住，兴建城池。后面几幅，分别描画了人群进入湖泊沐浴的画面。
　　伤重的人进入湖泊，伤口痊愈，年老的人进入湖泊，焕发生机。寻常人进了湖泊，出来以后冠上神族衣饰，飞天遁地。
　　奇怪的还有一些人，好像抬着棺材，葬入湖底。

　　温敛意没看明白，这湖泊怎么看起来像是兼并了飞升和医疗墓地多重功能呢？难不成是为了飞升失败一条龙服务？

　　邓师道，“仙君瞧着不眼熟吗？仙界正有一处地方，可以让伤重之人痊愈，也能让普通人脱胎换骨，一跃成为仙族。”

　　“你是说，灵池？”温敛意皱眉，“我去过灵池，灵池并没有这么大。”

　　灵池的位置在云岑所居白行天，温敛意去拜访他时常常路过，那真的只是一个温泉池的大小，坐落在山脚下，最多容纳三四十人。不像图中的湖泊，容纳上百人还显得空旷。周围甚至能够搭建繁华的城镇。

　　“不奇怪，”邓师道，“秘境壁画所记载的，是神族时代的事。”

　　温敛意想起雨来，虽然神族时代人人都会法术，但并不一定会成为修士飞天遁地，而图像上看来，似乎这个湖有让人脱胎换骨之效。

　　“难不成是时间久了，湖缩水了？”温敛意道。

　　邓师未置可否，“这幅壁画后边还有内容。”

　　温敛意继续向后看，连续的画面一直画到一次天灾，湖水洪涝，人们惊慌逃窜，再之后的内容就没有了。

　　邓师道：“小殿下，你记不记得无生之地有一处秘境，其中也有一座高塔，和函杨旧郡的塔十分相似？”

　　贺遂昭回忆了一下：“是我用来镇压群魔的那座塔？”

　　邓师失笑：“正是。我推测很可能是因为神族陨落后，原本的世界裂为三层，化为如今的仙界、人间和魔界，神族居住的城镇化为秘境，也随之分裂，陨落各处，这个塔原本是双子塔，现在一个落在函杨旧郡，一个落在无生之地。壁画的后半部分，可能就在无生之地的塔中。想知道后续内容，还得回到无生之地去，小殿下，只有你能进那里了。”

　　贺遂昭道：“你不是神族铸就的剑么，神族时代的事，你不清楚？”
　　邓师笑容中隐隐有些失落：“我们这些器物，一旦认了新主，就要放弃旧的记忆，否则，岂不是叛主？”

　　“罢了，那便再回去一趟，看看清楚。”贺遂昭应的轻巧，温敛意问道：“无生之地是什么地方？要如何去？”

　　贺遂昭神色软下来，开口却是拒绝的话：“哥哥，那个地方你去不了。”

　　邓师道：“魔界的魔气浓郁，与灵力互斥，仙君一身仙灵力，到了魔界只怕会极不适应，对身体也有损伤。无生之地是魔界至凶之地，汇聚了魔界最凶残的魔物，除了陛下和殿下，无人敢涉足。仙君若是去了，更有生死之忧。”

　　闻言，温敛意心中还是难免担忧，贺遂昭笑起来，露出小虎牙，摸了摸魂印的位置：“哥哥不必担心，我很快会回来。”

　　邓师道：“仙君也不必着急，有一件事，是我和小殿下做不了的，需得仙君去做。”

　　“什么事？”

　　“我们去不了仙界，若是小仙君可以替我们查一查灵池的线索，和壁画互为补充，就再好不过了。”

　　这倒不难，灵池就在云岑居住的白行天，去一趟很容易。温敛意一口应承下来。

　　门再度被敲响，梦魔拖着几份封好的纸袋走进来，瞧见邓师，梦魔无奈，“邓师大人，鬼市有鬼市的规矩，何苦为难老朽呢？”

　　邓师歉意一笑：“是我着急了，早知小殿下在这里，就不费功夫了。”

　　外人不知鬼市是魔族建立，梦魔隐匿身份，在背后操控鬼市，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一直与各派人士相安无事，谁知最后让自家人搅合了，简直有苦无处说，邓师安慰道：“下次定然不这样了。”

　　“大人此话可要当真。”

　　邓师笑着点头。贺遂昭撇撇嘴，以他对邓师的了解，这人下回不会直接搅合拍卖，也会威胁梦魔告知买家的身份，再去偷袭。

　　梦魔被邓师温和的模样骗住，揭过此事，将手中的纸袋交给贺遂昭：“这是小殿下悬赏来的情报。”

　　贺遂昭捏捏纸袋，并不厚实，打开纸袋，其中果然有几张纸。“这纸只能打开一次，”贺遂昭把邓师推开，“哥哥，一起看。”

　　邓师：“……”

　　打开折起的纸张，书写的字迹潦草，看样子很着急。第一页是神族有关的信息，纸上画了一个残阵，只有五分之一。附字道：此为神族时期继承下来的残阵，原本的功效是提炼出死去兽类身上的灵气。

　　再打开第二页，取灵珠相关的信息，则写着：每年青月取灵之后，采过灵气的地方，灵气就会变得十分稀薄，诞生的修士就会变少。而取灵三次以上的地方，再也不会诞生修士。

　　阅读完毕，两张纸凭空烧为灰烬，温敛意皱眉思索，贺遂昭道：“林家那个小丫头也来鬼市了？”

　　“你是说林为君？”温敛意道。

　　贺遂昭道：“纵观三界，只有林氏世代相传的阵谱千百年来无断代，有可能记录神族时期的残阵，这也是仙官一直觊觎林家阵谱的原因。”
　　联想到林为君被仙官通缉的事，她能拿消息来换易容法器，不足为奇。

　　梦魔笑呵呵道：“林家也曾是人间界举足轻重的氏族，自然是有鬼市的邀请函的。”

　　温敛意想起曲水那个倔强的小姑娘，也不知她近来过得可好，

　　鬼市的某个包间，一个姑娘摘下面具，忽然打个喷嚏。

　　“哎哟，谁骂我？”

　　她一旁坐着的姑娘脱下披风，露出脖颈和面颊大片的黑色印记，若是有旁人在场，定能认出这是魔毒，此人必定命不久矣，可她言笑晏晏，丝毫没有痛苦的迹象：“或许是老梁在想你，你将他一个人撇在兰都操持店里的生意，他心里惦记你。”

　　林为君耸肩：“没办法，我们三个都不便四处走动，明面上的事只能交由他去做。”

　　这段时日对他们来说着实困难。两个元清宗挂了牌的“死人”，还有一个被仙官通缉，三人避在北海荒不见人的地方，由老梁出面在兰都开了一家店，贩卖三人制作出来的丹药和符咒，收购药草和三人需要的材料，并且打听消息。
　　赵许宁道：“现在有了这些法器，就不一样了。”

　　桌上正是贺遂昭当作酬金的三枚戒指，三人一人一枚，戴上后，身形立刻发生变化，赵许宁脖子上的大片印记全部消失，三人变成了相貌平平的普通长相，扎进人堆里都认不出来。

　　赵则赫欣喜之余，还有担忧：“姐姐，你给的取灵珠的情报，真的没有问题吗？”

　　赵许宁道：“我有把握。”

　　赵则赫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若是散播出去……只怕人间界都会翻天。”

　　青月取灵，本是为了稳固天门的封印，由仙族号令，人间各个宗门的众多修士执行。
　　但他们在执行的时候，应该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在帮助那些仙族榨取这片土地的灵气，削弱己方的力量。

　　“这也是我近来才发现的，”赵许宁道：“我是一名医修，曾为了采摘不同珍稀药草走遍人间界的各个地方。自从不能出门后，便让老梁去替我收购，我告诉他在印象中一些盛产草药的地方，然而老梁去了后却告诉我，那些地方已经不产那种草药了。”
　　“我觉得奇怪，因为这些地点，都是我们曾经青月取灵去过的地方，而那些草药，都是喜灵气的草药。我便产生一个怀疑……会不会是青月取灵，将一个地方的灵力吸取走后，药草也不生长了呢？”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在地图上将记忆中所有盛产喜灵药草的地方全部标注出来，又将历届青月取灵的地点画出，结果发现——两者竟然完全不重合。”

　　“而取灵三次以上的地方，不仅不产灵草，甚至出生的人都没有修士资质。那些地方为了让村子能够诞生修士，甚至衍生出很多可怕的习俗，比如我们见过的，海神祭典。”

　　林为君对仙官向来没好感，在她眼里那是一帮觊觎林家阵谱不择手段的恶人，做出什么事都正常，她冷笑一声，道：“呵，仙族。”

　　讽刺意味尽在不言中。

　　赵则赫沉默不语，他对仙官的印象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林为君稳稳戴好戒指，重新戴上面具和披风：“既然东西已经到手，我们就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赵则赫道：“啊？为什么，我还想淘些东西回去……”

　　“下次吧，”林为君整装完毕，起身道，“你来的时候瞧见云舟外头候着的
　　小舟了没？那是仙庭的小舟。”

　　“今天船上有仙官在，我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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