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茶》明圻

22、第 22 章

　　一份份文件很快传了过来。

　　彼时闻灼靠着车窗，双手抵着太阳穴醒酒。

　　听到消息提示音后他睁开眼，一份份看了起来。

　　在学弟学妹们眼中的扶遥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低调、和善、经常出现在各种表彰名单上。

　　但也有些地方和闻灼想的不一样。
　　比如每周要抽一天去做家教，比如拒绝了很多次表白，比如总是喜欢绕远路去上课……

　　闻灼皱起眉，他对这些完全没印象，只隐约记得，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好像是在毕业典礼。

　　他突然想打电话问问大学同学，但他还没按下电话号码，手先放了下去。
　　现在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闻灼无声望向窗外，然后让司机开回别墅。

　　扶遥自看见那些未接电话后心惊胆战了好一会，她回拨过去无人接听，下一秒就听见屋外的刹车声。

　　闻灼推开门时，正好撞见扶遥手忙脚乱想溜回卧室。
　　扶遥想装睡的计划失败，她讪笑道：“回来了。”

　　“怎么不接电话。”
　　“睡着了。”扶遥如实回答。

　　闻灼没有再问，转身上了楼。

　　冬夜，一上一下的两人都在失眠。
　　扶遥翻来覆去，总觉得这几天闻灼是不是回来得太频繁了，但仔细一想，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从哪天开始。

　　楼上的闻灼坐在办公椅里，电脑屏幕还亮着，他却盯着屏幕后的一点出神，手也无意识地敲着笔。

　　窗户没关，外面的风有时会将窗帘吹起来。闻灼发现后走过去，却没关上，而是站在窗边，低头静静凝望一楼还亮着灯的卧室。

　　想得太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床扶遥怎么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闻灼早已坐在餐桌边一边喝咖啡一边处理工作，甚至在听见动静后头也不抬说了句“早”。

　　扶遥回想起做的噩梦，僵硬点了点头：“早。”

　　吃完饭闻灼照常送扶遥去公司，但她下车没多久，就收到了管家的消息：【扶小姐，过几天就是闻总的生日，您可千万别忘了。】

　　看到消息的扶遥忽然失笑，昨晚思来想去间或生起的旖旎情思陡然变成了笑话。

　　曾经她大费心思为闻灼挑的礼物永远被他置之不理，或者随便放在他从来不看的礼物堆里。
　　后来她想明白，比如去年没送，所有人都不知道，或许是没放在心上。

　　怎么今年忽然要提醒了。

　　扶遥走进电梯，看着墙面上映着的自己平静的脸。
　　她弯唇摆出一个笑的表情。

　　可能她也到了不在意的年纪了。

　　登华未来一把手的闻总生日，商界众多企业家不敢怠慢。闻灼刚到办公室，就不断地有礼物送进来。

　　他随手指了个角落放着，先处理起工作。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他总是静不下心来。

　　助理还在往里运，闻灼瞥了一眼那些包装精致华丽的礼物，然后默默收回目光。

　　快下班时扶遥接到闻灼的电话：“下班了吗？”
　　“还没。”扶遥小声回答，然后停住脚步在一楼大厅角落晃荡。

　　闻灼远远看见想拖延时间的扶遥：“今天和我去个地方。”
　　“我今天……可能要加班。”

　　眼看大厅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闻灼干脆下车亲自去抓人。

　　扶遥听见电话那头的风声时直觉不对，但她刚想溜，就听见了身后闻灼的声音。
　　“走吧。”

　　扶遥回头，默默把手机背在身后，尴尬地点了点头。

　　闻灼带她来了一个商场。

　　坐着专属电梯到达最上面的楼层，除了一些巨大的品牌标志，扶遥一个路人都没看见。

　　闻灼带她进了一间店，一进去就有人端来茶水糕点服务。
　　“我定好的那几套衣服拿来试试。”闻灼坐到沙发上，那沙发不大，扶遥看了看他旁边窄窄的空间，毅然坐到远一些的沙发上。

　　闻灼很快换好了衣服，站在镜子前一边比划一边道：“不错，就是差了点东西。”

　　扶遥无聊翻着店里的册子，突然听见店员说：“我们店新到了几款女装，不如让这位小姐试试看？”

　　扶遥猛地抬头，果然看见一群人的目光投向自己：“我就不用了……”
　　“可以。”闻灼低头整理袖口，“尺寸不对的再改改。”

　　“扶遥？”
　　熟悉的声音想起，扶遥从来没有像这样感谢过何寻。

　　他一个人提着两袋子东西走过来，只看向扶遥一人：“我来给我奶奶选礼物，你怎么在这？”

　　扶遥讪笑：“帮闻总办点事。”
　　何寻故作惊讶：“可我们不是约好等会去选些花吗？既然你在这，我们现在就去吧。”

　　扶遥简直感激涕零，她转头刚想跟闻灼告假，就听见他冷冰冰道：“现在扶遥在为我办事。”
　　“不过我们早就约好了。”何寻笑道。

　　扶遥胆战心惊，她忘了这两人之间不待见，此时不禁担心起何寻来。

　　闻灼偏头睨他一眼，然后冷笑一声：“好啊，那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公司现在和两家都签了合同，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之失，丢了工作不说，恐怕会连累其他同事。

　　何寻似乎看出了扶遥的为难，他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下次再约也行，到时候还可以带你去见见我奶奶，她去过毕业典礼，还记得你。”

　　扶遥心里格外过意不去，很多次都是何寻向自己伸出援手，而自己无数次因为各种原因让他失望。

　　闻灼冷笑一声，让人推来一车衣服：“人都走了。”
　　店员将第一件衣服展开在扶遥面前，扶遥却没有伸手去拿。

　　闻灼也冷下脸，他看着扶遥仿佛出神又像失落的表情，开口道：“过几天我要和江琅去参加酒席，你试了我才好让人改尺寸。”

　　扶遥仿佛梦醒般，终于拿起那件奢华低调的裙子，拿在手里顿了一会，却慢慢放了回去。

　　“我和江小姐的尺码不一样。”扶遥平静开口，“闻总还是让江小姐亲自试吧。”

　　闻灼眉心一跳，然后看见扶遥低着头往外走。
　　助理偷看他一眼，闻灼紧盯着那个方向，也不发话让人把扶遥带回来。

　　“走了就走了，这些都包起来，我带回去。”

　　冬天阴沉沉的天气让扶遥长长舒了口气。
　　离开店面时她的手都在抖，现在松开拳头一看，手心已经满是红印。

　　抬头望去，寥远的天和刺骨的风，像是嘲笑自己一样，扶遥自嘲般低头一笑，视线里却出现了一杯热咖啡。

　　“这家的咖啡和蛋糕都很不错。”温暖舒适的咖啡厅里，扶遥与何寻两人对坐。
　　“尝尝？”何寻把菜单递给扶遥。

　　扶遥却看不进去，只盯着咖啡发呆。
　　何寻没说什么，而是把菜单拿回来勾了几笔，再交给店员。

　　“我和闻灼不对付，不是因为你。”何寻忽然开口，“我和他从小认识，对了，还有江琅。”
　　扶遥的目光缓缓集中在他脸上。

　　“当时住得近又是同辈的只有我们三个，江琅性格好，所以只有我和闻灼互相竞争，后来我搬走了，直到这些日子才碰见他们俩。”

　　“所以闻灼和江琅，是很亲密的关系吗？”
　　扶遥明白何寻说这些话，或许是为了安慰自己。她犹豫一会，还是开了口。

　　“大家的父母都忙，闻灼他爸脾气又古怪，有的时候生病挨饿，还是江琅翻墙去照顾他。”何寻笑了笑，“我还给他们打过掩护呢。”

　　咖啡店里响起机器搅拌的声音，伴随着如流水般的古典乐，让坐在窗边的两人看起来格外温馨。

　　“后来江琅出国，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十五六岁，不过我搬走了，听说闻灼不愿意留在这里，死活要离开。”何寻目光也深远起来，像是进入了回忆，“这么一想，江琅一走就是七八年。”

　　何寻点好的甜品送了上来，扶遥低头用勺子沾了一点，入口确实极苦的味道。

　　她想起第一次和江琅说话的时候，热烈开朗的女孩像是从蜜罐里长出来的新叶，朝气蓬勃，前途无量。

　　“她……”扶遥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江琅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被她悉心照顾十几年，对她产生不一样的情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店员走过来送上两盒小礼物：“圣诞节快到了，这是我们店送给顾客的礼物，欢迎下次光临。”

　　扶遥连眨几次眼睛抬起头，微笑道谢。
　　何寻将一份礼品盒推到扶遥面前：“觉得不好吃就不吃了，喜欢最重要。”

　　回去时扶遥拒绝了何寻送她回去的提议。
　　她又坐回了熟悉的公交车，坐在熟悉的位置，看窗外熟悉的景色不停变化。

　　口袋里和礼物盒放在一起的，是一个毛线织成的小袋子，扶遥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枚小袖扣。

　　有段时间，闻灼因为忙工作瘦了一点，袖口有些大，扶遥便萌生了送他一枚袖扣的想法。

　　上班忙，她只有下班或者午休的时候能去挑，挑了好几周，她才定下要买的款式。
　　小小一样东西要花掉她两三个月的工资，付款时扶遥却没有任何犹豫，只是这几天还没来得及买个礼品盒，扶遥就先用这个袋子放着。

　　说不定今年又要被随便放在哪个地方。
　　公交到站刹车，扶遥捏紧了东西，下车离开。

　　到别墅时已经有人在往屋子里搬东西了，大多是些礼品。
　　管家看见扶遥来，立即过来迎接：“扶小姐，东西马上就搬完了。”

　　她笑了笑，抬头却没看见闻灼的身影。

　　那些礼品有的被放在杂物间，店里包好的衣服却一件件挂在客厅的架子上。
　　扶遥洗漱完，又看了会书，在沙发上发呆坐了一会儿，才听见屋外的动静。

　　闻灼今晚或许是喝了酒，下车后司机本想扶他一把也被甩开。
　　扶遥站了起来，想出去扶一下他。

　　“你今晚喝这么多酒干什么。”另一边下车的是江琅，厚重的围巾把她的脸紧紧包裹住，露出一双蕴含焦急的眼睛。

　　江琅扶着闻灼，刚想送他进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明天我有事恐怕回来不了，送你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
　　她手中的表没有包装，但在路灯下依然能折射出耀眼的光。

　　闻灼看都没看，直接伸手让她把表套上。

　　光秃秃的手腕有了名表点缀，扶遥抿抿唇，把小毛线袋放回口袋。

　　后面又过来一辆车，江琅着急走，就把闻灼交给了司机，自己坐车走了。

　　司机架着闻灼看见扶遥时松了一口气：“麻烦照顾好闻总。”

　　闻灼被放到自己肩上，扑鼻酒气让扶遥忍不住皱了皱眉。
　　把人放到沙发上，扶遥就去准备柠檬水。

　　端着杯子走出来时，闻灼已经坐起来，醉眼朦胧地看着墙上的钟。

　　时针指向零点，新的一天到来。
　　扶遥把杯子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抬头却撞见闻灼的目光。

　　她听见闻灼因醉酒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今年为什么不送礼物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