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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善武玄女收徒记。 ...


  •   “仙人?”
      “仙人?”

      人参精捧着酒葫芦,用小肉手对着倒在地上的青衣仙人又挠又戳,嘟囔道:“不会是死了吧。”
      倒在竹林间的青衣仙人猛地睁眼瞪它:“谁说我死了?”

      “错了吾错了,小参说错了!”小人参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慌张摆手,“是仙人酒葫芦里漏出的琼浆玉露点我,小参化作人形,又守着昏睡的您守了好几年。”
      小人参憨笑:“我每天叫您,您不应。我又去找果子,防着您腹中觉饥……”

      这小人参似乎憋坏了,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将白较文都听烦了,她最烦别人在她耳边说个没完。

      想到此处,白较文一愣。

      人参精说得口干舌燥,抬眼就见白较文发呆,赶忙问道:“仙人莫不是睡傻了?”

      白较文从地上坐起,拍了拍身上的落叶,环顾四周,这小人参倒是没说谎,绕她一圈的地界上长满各色野果丛,赶上了春天,小花开得话红柳路,生机盎然。

      见白较文还是没搭话,小人参急得两眼含泪,小心翼翼地揪了揪她的袖子:“仙人,好不容易把您盼醒了,别真傻了啊!”
      “……”
      白较文不搭话,小人参哭得声音更大:“呜呜呜仙人呜呜呜呜不要像隔壁山头的土豆精那样变傻啊!”
      小人参扑进她怀中放声大哭,白较文低头看它,憋不住得想笑。

      这小崽子实在太像白祎柔了。

      一旦遇见关乎人命的事情,哭得和天快漏了似得。那年逃出皇城,南北漂泊,路遇一队发丧队伍,队伍末尾处,小白祎柔一身破布,哭得比前排披麻戴孝的孝子还恳切。

      主持发丧的人一把揪住白较文:“你家的孩儿,领走,别再叫她哭了!”
      白较文一脸疑惑:“我只是路过。”
      来人先是一脸震怒,很快又变成祈求,双手合十,朝着面前满面污灰的青年人道:“小哥,您就行行好,这就是你家孩儿。”
      “只要能把这小祖宗子带走,”这人从怀中取出几块碎银,塞到白较文手中,“随你,是卖了还是埋了,都随你,这钱也都给你。”

      ……

      唢呐尘烟之后,发丧队伍浩浩汤汤,再度出发。

      白较文拉着白祎柔,目送白旗白绫离开,一大一小四目相对,小兔崽子抽了抽鼻子,流出两行清涕。

      或许她曾经动情,可此时,一颗心被伤地透彻,以至于她忍痛抛下亲骨肉,出逃皇城。
      因她知晓,她是白较文。
      她心硬,得先做白较文,才是妃子,才是人母。

      可面对孩童,曾为人母的白较文终究还是会心软。

      白较文失笑,蹲在小娃面前:“和你没有关系,你哭什么。”
      小白祎柔打了个喷嚏:“人死了不就该难过吗?”
      “见多了,就不难过了。”
      小白祎擦掉眼泪,露出灼灼发亮的双眼,懵懂的点了点头:“那可能我见得少。”
      “哦,还有,”小白祎柔眨眨眼,“他们说,哭得声音大,能吃到窝头。”

      白较文笑出了声。

      小人参疑惑抬头:“仙人,你笑什么?”

      “我笑你,”白较文掂酒葫芦,里面的仙露早干了,也不知道这人参精抱着干嘛,“我就是喝醉了,睡着,顺道下凡历劫,没有死,也没有傻。”
      小人参:“真的?”
      白较文起身,捻清洁诀扫清尘土:“骗你干嘛。”
      “骗你没有酒喝,更没有仙果吃,”白较文双指对着小人参眉心一点,这小东西成人还早,一点仙露催发显然逆了天道,不和上面知会一声,天雷就得把他劈回原形,“较文多谢小参照料。”
      白较文伸出一根食指,指着天上道:“我向上面通通气,让你路走得顺遂些。”
      小人参大喜,学着凡间的规矩,向白较文连连作揖:“多谢上仙!多谢上仙!”

      白较文摆摆手,提着酒壶转身就走了。

      *

      白较文没回仙山,反倒是又钻回了凡间。一路乘风,回到了她熟悉的地方——关城县。

      是她在凡间最后停留的地方。
      也是她挂念的地方。

      “嗯,城门变高变阔了,”白较文上下打量关城县,“和从前比,气派不少。”
      夹道买货的老头不见外,笑着接上她的话:“呦,听姑娘的话,是晓得不少关城县的故事喽。”
      白较文松散摆手:“略知一二。”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略知一二!”老人笑着捋胡子,指着关城县城门道,“城门新垒近五十年,亲眼见识过旧城门的都是像我这样的老家伙了,姑娘可不只是略知一二。”

      白较文一愣。说到底天上人间,一岁五载,相差良多,不过一觉的功夫,凡间居然过了这么多年。
      她再环顾四周,记忆中荒凉破败的边城此时容光焕发,不光城门换新,左右两边来往商贸络绎不绝,人群中不乏夏人面孔,提着毛皮山货,入城贸易。
      夏人大汉捧着一碗茶,正笑着向大照老板娘讨茶渣,老板娘笑着将茶饼放在他面前:“要什么茶渣,给你点砖茶,商贸路上喝得更畅快。”

      白较文有些恍惚。
      曾为敌,今为友。

      “老伯,再多给我讲讲这城门的故事吧。”
      白较文双手抱拳,凭着凡间的记忆,行了一个军礼。

      老人眼睛一瞪,赶忙拱手回礼:“哎呦!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姑娘行军礼,可是娘子军?”
      白较文:“曾经是吧。”
      “了不得了不得!”老人一颤,山羊胡子翘起来,“关城县,不不,大照如今能如此太平,可是多亏白将军率领的娘子军!”

      举着纸鸢路过的孩子听到老人提到娘子军,脚步一停,朝着老人的摊位涌了过来:“何爷爷,你又要讲娘子军的故事啦!”
      姓何的老人看向白较文:“不光要讲娘子军,今日,可是有货真价实的娘子军!”
      “快快,娃儿们,同军奶奶问好。”

      白较文听着一哽,她当神仙几千年,也不兴别人叫她奶奶!
      可一转头,孩子们看向她,男男女女,眼中流露出崇拜又艳羡的神色,白较文又生生憋了回去。

      算了,叫就叫吧。

      *

      听姓何的老人说,培贞二十年,大照出了一位女将军,用兵如神,出奇制胜,大捷连连。
      白将军率兵一路北上,只歼顽敌,不斩百姓。不光如此,白将军路遇受苦百姓,不论国别,统统善待。出让军粮,拓土开荒,新修村寨,安置因战落荒的灾民。如此行事,这位白将军,消耗极少的兵卒,一路顺畅推至夏国都城,以数十年之期,一统西北。
      白将军开拓疆土,以老师身份扶持女帝。女帝早年随白将军征战四方,知百姓困苦,勤勉于政,为天下立百年盛世,河清海晏之景。

      “若您得趣,去娘子庙瞧瞧,为白将军上一炷香也好。”

      白较文步入娘子庙,这娘子庙建在铁血营旧址之上,西北大漠中忽矗立一座庙宇,虽看着突兀,可白较文在远处,就看到庙中飘起的香火烟气。
      来往香客络绎不觉,有商贾车队百姓将士,娘子庙内香火低廉,只需一文,便可买到几只香。

      白较文摸出一枚不知何朝的铜子,卖香的看铜子儿半晌,又抬头看她半刻,摸出一把香递给她:“算了,给你罢了,白将军不喜欢铜臭,只喜欢热闹。”
      卖香的定定看她两眼,又道:“而起您看上去同庙里的将军像八九分……”

      白较文道过谢,捏着香前往献亭供香。

      这于她来说实在有些稀奇,都是别人给她供香,轮到她给人供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叫仙山上那群老东西知道,定是要编造成什么新谈资。

      白较文心想,给祎柔供香,算不上什么亏,按这香火供奉,祎柔应当也上了仙山,位列仙班。
      她来西北,本就是想再见祎柔,再看看西北。
      此时西北安定,若能在仙山与祎柔相见,那更好。

      可当白较文踏入献亭,仰头看将军像时,楞在了原地。
      洒脱的善武玄女头一次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不是白祎柔,供台上的塑像,分明是她。
      白较文。

      “傻姑娘。”

      *

      她心绪繁杂,等回过神来,太阳都没入金沙一般的大漠,将红墙灰瓦的娘子庙染得金黄,几十年过去,暖暖炊烟升起,不见曾经铁血营的肃杀。

      耳边又想起何老者的话:“白祎柔将军寿终正寝,享王侯葬仪,却以战功求圣上,如军营士卒,同葬塞北。”
      何老轻摇头道:“白将军说她的师傅、老将军、兄弟姐妹都留在在此处。她也想守在这里。”
      白较文立在庙前,弹指轻敲了一下腰间的酒葫芦:“真可惜,早说回趟仙山,打些酒来。”

      至少能陪你喝上一喝。

      “姐姐?”

      忽然出现的小乞儿捏着两只窝头,立在白较文面前:“姐姐是要水吗?我晚上住在娘子庙,与守庙的相熟,可以给你讨点水。”
      白较文没有看她:“不,我不要水。”
      小乞儿挠了挠结成缕的头发,将手中窝头递上前:“那姐姐是饿了吗?”
      “我不饿。”
      小乞儿歪头看她:“不渴也不饿,那姐姐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是为什么啊?”
      白较文回头看娘子庙,轻声道:“因为我最喜欢的徒弟不在了,所以我很难过。”

      仙山上,前去凡间历劫的仙人不在少数。
      难有情缘的仙落入凡尘之中,红鸾心动,再尝尽酸甜苦辣,历人间俗世,不失为漫长仙路上一道消遣。
      她曾看遍仙山上男男女女纠葛,也曾落入凡尘,饱尝世事苦辣,可到头来,令她放心不下的,竟是她劫路上,同她搭伴的孩子。

      白祎柔,傻姑娘。
      竟立她的像,让她享人间香火。

      善武玄女头一次鼻尖发酸,眼睛微涩,可惜还没来得及落泪,她身边捧着窝窝头的小乞儿就率先嚎了出来,嚎得惊天地泣鬼神,嚎得天都要漏了似的。

      白较文一愣,缓缓蹲下,与小乞儿平齐:“你哭什么?”
      小乞儿擦眼泪:“人死了不就该哭吗?”
      “见多了……”

      白较文说不出话。
      她也忍不住眼泪,跟着小乞儿一起哭,她边哭边说:“你说得对,人死了就应该难过。”
      白较文一边笑,一边流眼泪:“可我也该笑,也该高兴。”
      小乞儿不解:“为……为什么啊?”
      白较文伸手擦去小乞儿的眼泪,蹭掉她脸上的污灰,擦出一双发亮的,熟悉的双眸,善武玄女柔声道:“因为我又见到我想见的人啦。”
      小乞儿破涕为笑:“那我也高兴!”

      白较文哭出了声,又笑出了声。

      *

      “白师傅,你收我为徒,还给我取名,”小乞儿牵着白较文的手往关城县走,她认真地啃窝头,咽下去后才问白较文,“我有好多问题想问您。”

      夕阳落于沙丘上,牵扯出一道朱紫色的弧光,弧光下,白较文道:“那一件件问,我一件件答。”
      小乞儿干脆问:“那就第一件。白师傅能告诉我,祎柔,您给我取的名字,是何意啊?”

      白较文弯腰,捞起小孩儿,将白祎柔抱在怀中,轻蹭她的鼻尖:“祎柔之意呢,祎为美玉,柔玉即为韧。”
      “祎柔不懂,韧又是何意?”
      “韧为坚韧。”
      白较文笑道:“师傅希望你做一只璞玉,永不为世人所雕刻。”

      关城县城门出现在眼前,夜晚将至,夹道旁的摊贩正收拾行头,往城内走去。
      这是西北边城一天内,最后的人潮。

      白较文抱着白祎柔,混入其中,用仅能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只有你,才能雕刻你自己。”

      白祎柔眨眨眼:“师傅,我还是不懂。”
      她骤然咧开嘴笑道:“但我喜欢这个名字,我也可以学,总有一天能学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善武玄女收徒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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