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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夜重逢 ...


  •   铜铃猝然响起时,祁砚正用软布擦拭一架XX年的黑胶留声机。

      他皱眉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黄铜指针停在八点十七分,早已过了打烊时间。

      玻璃门被雨水模糊成毛玻璃,只能看见门外人影的轮廓。

      祁砚放下手中的活计,皮质工作围裙在古董柜台边蹭出一道浅痕。

      他走近时,看见门外站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呢子大衣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坠在肩上。

      “请问能借个地方避雨吗?“男人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带着雨夜的凉意。

      祁砚拉开门栓,潮湿的风立刻卷着雨丝扑进来。

      站在门口的男人比他高出半个头,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木地板上积成小水洼。

      那人左手提着个牛皮纸乐谱袋,已经被雨水泡软了边角。

      “进来吧。”祁砚侧身让出通道。

      男人道谢时喉结滚动了一下,祁砚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戴着银色的指套矫正器。

      三年前那场著名的钢琴家演出事故新闻闪过脑海:血肉模糊的琴键特写镜头,和乐评人“天才陨落“的标题。

      “擦一擦。”祁砚从柜台下抽出条米色毛巾,布料因为常年消毒浆洗有些发硬。

      男人接过毛巾时,右手小指突然痉挛般地抽动了两下。这个细节让祁砚多看了他一眼。

      眼尾那颗泪痣像是白瓷釉面上的落灰点,和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在一起。

      祁砚转身去后间倒热水,不锈钢电水壶刚烧开不久。

      等他端着马克杯出来时,陌生客人正站在博古架前,湿透的皮鞋在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那人专注地看着架子上一个18世纪的八音盒,左手无意识地在空中虚按,像是在弹奏看不见的琴键。

      “季临。”祁砚突然叫了对方的名字。

      男人猛地转身,毛巾再次掉在地上。他眼睛微微睁大,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坠落在脸颊:“你认识我?“

      祁砚把冒着热气的水杯推过玻璃柜台,水汽在台面上凝成一片白雾。

      他抬手指了指墙上那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机:“上周转播过你的独奏会。”

      季临弯腰捡毛巾时动作有些迟缓,右手扶着左腕借力。

      祁砚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内侧,有道淡白色的月牙形疤痕。

      那是他们十二岁那年,季临帮他修自行车时被齿轮划伤的。

      当时血流了很多,小季临却笑着说正好不用练琴了。

      “没想到雨会这么大。”季临的声音把祁砚拉回现实。他正在拧干毛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祁砚从柜台下取出医药箱,金属搭扣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手伤复发了?“

      季临条件反射地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旧伤而已。”他转移话题似地环顾店内,“这些古董都保养得很好。”

      窗外炸开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店铺。

      祁砚看见季临的乐谱袋侧面裂开了道口子,几页乐谱滑出来半截。

      最上面那张谱子的边角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批注,标题处印着《骷髅之舞(左手改编版)》,难度标记旁画了五颗星。

      季临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手机时,几张名片从大衣内袋滑落。

      祁砚弯腰帮他捡起,发现是附近三家酒店的前台名片,背面都用铅笔写着“客满“。

      “看来要露宿街头了。”季临苦笑着把手机屏幕转向祁砚,显示着一条房东短信:装修水管爆裂,今晚无法入住。

      祁砚走到窗前拉下半边百叶帘。雨水正顺着窗棂往下淌,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水痕。

      他转身时,季临正在揉右手手腕,金属矫正器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光。

      “二楼有空房间。”祁砚说。

      季临抬起头,湿发贴在额前:“太麻烦你了。”

      “每天五百,包早餐。”祁砚从抽屉里拿出住宿登记本,牛皮封面上烫金的“账本“二字已经褪色,“住几天?“

      季临突然笑了,眼角挤出几道细纹:“你还是这么……“话没说完就变成一阵咳嗽。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小块金属,“用这个抵房费行吗?“

      祁砚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躺在季临掌心的是把古铜色钥匙,蝴蝶造型的匙柄上刻着精细的鸢尾花纹。

      他伸手接过,金属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微微发麻,这和他收藏室里,那个打不开的法国古董音乐盒的锁孔尺寸,完全吻合。

      “家传的老物件。”季临用左手接过祁砚递回的钥匙,“据说能打开某种音乐盒。”

      祁砚不动声色地把钥匙翻过来,指腹摸到匙柄背面凹凸的刻痕。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里刻着“1783”和一个小小的鸢尾花标记,那和音乐盒底板上的铭文一模一样。

      “你从哪得到的?“祁砚声音发紧。

      “母亲的首饰盒里。”季临用左手转动着钥匙,“你认得这东西?”

      祁砚转身去调暖气,生锈的阀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职业习惯。”他背对着季临说,“浴室在二楼走廊左侧。”

      季临的乐谱袋突然彻底裂开,纸张散落一地。

      祁砚蹲下去帮他收拾,发现全是左手练习曲谱,边角记满了演奏注释。

      有张肖邦练习曲的谱面上,用红笔画了十几个强弱记号,空白处写着“手腕放松”的自我提醒。

      “你的手伤。”祁砚把乐谱叠好,“医生怎么说?“

      季临正在卷湿透的袖口,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尺神经损伤,不可逆。”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祁砚把乐谱递给他:“为什么还练这么难的曲子?”

      “下个月有场慈善演出。”季临接过乐谱时,右手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为事故致残的音乐家募捐。”

      墙上的老式座钟突然报时,铜锤敲在音簧上发出闷响。

      祁砚走向楼梯,木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在拐角处,他停下脚步:“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跟在后面的季临差点撞上他:“片段性的记忆。”

      “你总把钢琴叫‘会唱歌的大柜子’。”祁砚说。

      季临手里的乐谱又撒了几张。

      他弯腰去捡时,后颈露出一小块枫叶状的红斑。

      十二岁那年暑假,他们躲在祁家仓库偷吃西瓜,小季临趴在旧钢琴上睡着时,后颈也是这么露着的。

      “你早就认出我了。”季临直起身,声音有些发颤。

      祁砚掏出钥匙开门:“电视上看不太清。”

      房间很小但整洁,单人床上的蓝条纹床单洗得发白。

      季临把乐谱放在书桌上,纸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祁砚注意到他从行李箱取出药瓶时,刻意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浴室十二点后水压会变小。”祁砚递给他一把黄铜钥匙,“冰箱里有三明治。”

      季临接过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房间格外清晰:“那把古董钥匙……?”

      “明天再说。”祁砚打断他,“我六点开门。”

      带上门时,他听见季临压抑的咳嗽声。

      下楼途中,祁砚摸出兜里那把复刻的铜钥匙,这和他收藏室里那个打不开的音乐盒锁孔完全匹配。

      柜台上的手机突然亮起,拍卖行助理发来邮件:“关于您查询的1783年法国音乐盒,最新情报显示真品可能流落民间……”

      祁砚按灭屏幕,窗外雨声更急了,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张泛黄的儿童画。

      画纸背面歪歪扭扭写着“送给小砚的生日礼物——季临”。

      日期正是他们分别那年的夏天。画上的两个小男孩肩并肩坐在钢琴前,其中一个的右手被涂成了刺眼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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