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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终章变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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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窗棂如密集鼓点。
扳指内侧篆文蘸着祁砚的血,在季临锁骨溃烂处烫出暗赤烙印,灼痛感直刺神经。
门外刹车灯红光透过湿淋淋的玻璃,切割出黑影步步逼近的轮廓。
“进去!”祁砚低吼将季临猛推入内间。
自己旋身迎向破门巨响,雕花木门轰然向内爆裂。
韩炜踏着碎木残屑走入,黑伞尖滴落的雨水在狼藉地板上洇开墨团。
他身后两名壮汉堵死出路,靴底碾过烧焦的八音盒残骸。
“温馨夜谈会?”韩炜踢开翻倒的椅子,目光如冰锥刺向紧闭的内室门,“我亲爱的表弟……还有他忠实的……调音师?”
伞尖精准挑起地上半湿的《锈色琴键》谱稿,第三小节“八音盒音效”旁季临的血色批注还未干透。
内室突然传出重物坠地闷响,祁砚肌肉瞬间绷紧。
韩炜嗤笑踱至门前,指节叩响门板:“季临?你右手石膏裂开的声音……真叫人揪心。”
门内死寂。
韩炜猛踹门板有门锁震颤欲裂。
“要么自己滚出来,”他声音淬毒,“要么我放火烧了这堆破烂,连你母亲的骨灰坐标……”
内室门倏地拉开缝隙。
季临单臂撑着门框佝偻站立,脸色蜡黄似旧纸,冷汗浸透额发。
溃烂红疹自锁骨血印边缘蔓至颈窝,随呼吸起伏渗着黄浊组织液。
他右手石膏已拆,露出青紫肿胀如异形的手掌,无名指诡异地倒折贴着手背。
韩炜眼底掠过一丝快意:“这才对。”
他扬手,身后壮汉捧出长条乌木琴盒,完好无损的斯特拉迪瓦里琴身躺在蓝绒衬里中,琴弓象牙环扣光洁如新。
季临眼瞳骤缩:金库那把果然是赝品!
“慈善夜压轴曲目……”韩炜指尖拂过琴弦,金属冰冷嗡鸣,“就用你献给母亲的《锈色琴键》如何?标题多应景啊。”
他猝然抽弓狠劈向季临残臂,“锈烂的琴键配废掉的手!”
祁砚如猎豹前扑。
韩炜伞骨翻转横档,“铛”地金属碰撞爆出火星。
趁祁砚格挡瞬息,另一壮汉猛冲钳住季临左腕反扭。
季临痛嘶中,韩炜已掏出注射器扎进他肘弯静脉,淡黄药液推入血管。
“特效止痛针……”韩炜抽出针管扔在地上,“够你撑完演出。”
药效如岩浆窜流。剧痛潮退,取而代之是冰海沉浮般的漂浮感。
季临视野泛起雪花噪点,韩炜扭曲的面容在他眼中分裂重影。
“带大师去‘休息’。”韩炜掸掸衣袖水珠,目光刺向祁砚,“而你,调音师,来确保这把斯氏琴的音色……让赞助商满意。”
黑色商务车碾过雨夜霓虹。
季临瘫在后座,药力蒸腾起虚妄暖意,右手却感知不到任何存在。
副驾韩炜的手机屏幕亮起,放大照片上:拉雪兹神父墓地V区17号,正是骨灰坛坐标。
拍摄角度俯视,墓碑铭文清晰可见。
“喜欢这视角?”韩炜未回头,“无人机航拍。演奏结束,你就能亲手……撒灰入土。”
他轻点屏幕,照片切换,竟是季临母亲临终病房监控截图,女人枯槁的手正被强按在器官捐赠书上!
“顺便说,你当年车祸急救……用的心脏源……”
嗡鸣瞬间吞噬季临听觉。
他想嘶吼,喉头却只涌上铁锈味腥甜。痉挛的左手猛然抠向车窗,指甲刮擦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锐音。
韩炜冷笑:“省点力气弹琴。”
轿车刺入城中最奢华空中音乐厅的地下甬道。
巨岩构造的贵宾通道阴冷如墓穴。
季临被拽进化妆间,镜中映出鬼魅:血印在溃烂皮肤上如邪异纹身,失温的右手青紫如尸体部件。
韩炜亲手锁死化妆间门。
“两小时后开场,”他弹了下监控摄像头,“别做蠢事。”画面黑屏。
死寂如茧。
季临用牙齿撕开袖口缝线,染着血污的《锈色琴键》谱页滑落。
他试图翻页,指尖却在药力下频频抽搐打滑。
眩晕浪潮中,锁骨血印处突然传来细微震颤,扳指内篆文仿佛活物搏动!
季临摸索板指侧棱。
一道发丝细的磁石接口,他抠下桌沿镶着的金属装饰条卡扣,颤抖着接入扳指接口。
细微电流声淌过。血印灼痛处皮肤下竟浮凸出淡蓝光点,是微缩投影!
一行扭曲数字在溃烂皮肤上明灭:【17.8.3 左三度,右四格】
左……三度?
季临脑中嗡鸣,祁砚曾在古董钟拆卸时说过,古老机械锁的校准密码需换算成音阶升降……左三度是降低小三度音程!右四格……
他扑向化妆台,将脸埋进冰冷瓷盆呕吐,秽物混着血丝。
眩晕间他攥紧金属卡扣,在谱页边缘疯狂画下起伏线。
摩斯密码!
右四格短音,左三度代表长音降调!断续线连成一串坐标码:【地下三层-B7-冷库】
扳指在嗡鸣!国。
冰冷电子音直接传导颅骨:【通道密码:安魂曲首句降调旋律。限时九分钟。】
季临撞向反锁门板,“开门!”嘶哑声撞回寂静。
他环顾四壁,唯有通风百叶窗……卸下金属卡扣作撬具,指甲在螺丝边缘劈裂出血。
锈死螺丝顽固不动。
时间在耳鸣中滴血。他骤然抓起小提琴弓杆,钢针般的马尾毛刺入螺丝十字口发狠旋转。
金属摩擦尖叫中,一枚螺丝崩飞,百叶扇歪斜露出缝隙!
药效在冷汗中退潮,剧痛如钢齿啃噬臂骨。
他将残肢挤入窄缝,撕裂皮肉滑进漆黑通风管。霉尘混着冷气灌入口鼻。
依据颅腔内电子音导航爬行,金属扳指在管道内壁擦撞出沉闷节奏。
前方栅栏透出冷库幽光。
降B调安魂曲旋律在脑中回旋。
他摸到通风栅栏密码锁,九键电子面板。
左手如冻僵的蛇颤抖着按下:降B音名键【Bb】,长按三秒。
【滴】
短促四击(右四格短码)。
【嘀嘀嘀嘀】闸门无声滑开。
寒气如鬼手扼喉。
冷库深处竖立着巨型制冷机组。
季临跌撞扑去,扳指贴上机组控制板接口。
数据流如瀑布刷过意识:【骨灰坛坐标已被篡改。真实坐标为:你母亲捐赠的心脏植入者体内。韩炜以监护权持有遗体。】
嗡鸣警报炸响。
扳指投影血红倒计时:【00:00:57】!通风管传来追兵地蹬踏震动。
“B7冷库异常开启!”对讲机嘶叫穿透门板。
季临发疯般扫视机组,终于发现控制柜底被铆钉焊死的旧式气压阀。
他抄起废弃钢管狠砸阀门,冰屑飞溅,虎口震裂。
最后一击,钢管弯曲脱手,阀门仅松开一道细缝……
【00:00:03】
他嘶吼着将废钢管卡进裂缝,全身重量死命下压。
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混着制冷剂疯狂喷射的尖啸,“咔吧”
裂响,钢管断裂。
季临随惯性翻滚撞上冰墙。
阀门彻底洞开,超低温液氮白雾咆哮奔涌,瞬间冰封整个冷库空间,追兵撞门的巨响隔着冰层沉闷如雷。
扳指投影熄灭。
颅腔内电子音冰冷结语:【定位器已触发。撑住。】
冰晶在睫毛凝结。
季临蜷缩在角落冻到麻木,视野尽头,被液氮覆盖的控制面板幽幽亮起绿灯:【备用供电启动,核心数据恢复中……】
他伸出残存的左手,在厚厚霜面上,艰难地勾画着扭曲的乐谱符号,是《锈色琴键》终章变奏的降调主旋律。
意识沉入永冻黑暗前,冰面映出他被寒霜覆盖的脸。
血印上方,一小块红疹悄然褪去,露出下面淡银色的旧疤轮廓。
是十二岁那年,为祁砚挡自行车的伤痕。
寒冰覆上疮口,冻结一切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