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雁》闻银似梨

42、心中期

　　翌日午后阳落半头，雁翎和景南归先回了侯府一趟，才乘马车前去乌花巷。

　　乌花巷每月都回有换着花样做的吃食来吸引食客，一在巷子口下马车，雁翎就嗅到阵阵香味，还是老样子，二人先去花糕铺子用晚膳。

　　她走在景南归身侧，一袭明黄衣裙，脚步轻盈欢快，一旁的景南归步伐沉稳，那袭竹青色长衫更衬人淡雅无双，惹得百姓频频挪眼再匆匆挪走。

　　当下的公主殿下和之前不一，尤其坊间略有传闻，说这公主殿下并非传闻那般失德，虽有怕死之症，却也是个明事理的，相信不假时日，便能担起这一国之主之职，也有百姓半信半疑，觉得是公主殿下故而而为，只是想锢住自己的荣华富贵罢了。

　　不管如何，北殇的前程的确系在北殇公主身上，即便百姓口中倾诉，心中也向着北殇，面对别国商客有心打探，除了公主殿下怕死这件事众人无法隐瞒，其他事绝对绝对不会透露分毫的。

　　百姓很清楚北殇安和是如何来的，决不能让北殇潜存内鬼。

　　待公主殿下和景世子进了花糕铺子，才有百姓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殿下选中的驸马是谁。”说话的人在看到殿下和景世子并肩而行时，有心想让二人是一对，可惜此二人一看就是单纯的夫子与学生的关系。

　　天下哪有学生会喜欢上一个强硬当人夫子的人呢。

　　另一人道：“但愿这位驸马能比景世子还厉害些。”千万别比景世子弱，不然公主殿下好不容易在她们心中改观，又该因这位不争气的驸马而被重申审判。

　　审判公主殿下择婿不为北殇思虑。

　　又一人叹声道：“要是驸马是景世子多好，两全其美的好事。”

　　旋即，两只手分别拍在说话的其二人身上，女声干脆，“在背后议论公主殿下，我看你们胆肥了。”

　　三人齐刷刷转头，发现来者是百里小姐，慌乱行礼。

　　乌花巷窄得很，马车进不来，百里序华便下马车，一眼就看到了公主殿下和景世子的马车也在，侧头往巷子里看，还能看到那两道身影，一静一动，一黄一绿，颇为相配。

　　想着快走两步去找二人，结果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她也没空跟说话的三位废话，简言意骇。

　　“你们能在此光明正大议论公主殿下，还要谢谢公主殿下不拘小节，不然若在别国，你们要去吃牢饭的。”百里序华抱臂，一会儿在这人身侧，一会儿又去那人身旁，“咱们公主殿下，最是和善，不因言谈不识而责怪，跟她那位见不得人的驸马无任何关系，就算公主要与驸马几载后成婚，公主殿下也是公主殿下，是北殇的天。

　　至于对方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因公主一直是我们的公主。”说罢，百里序华加快脚程，也去了花糕铺子。

　　花糕铺子二楼，小二给倚窗的两位上糕点、茶水，之前两位来过，小二还记得，那会儿这两位就是这个位子，两位相貌实在是让人一眼过去难以忘却，只是那会儿他不知道两位就是公主殿下和景世子，如今知晓，做事也变得毛手毛脚起来。

　　一盏茶就这么顺着桌畔滚落在地，一瞬，公主殿下一句“没事的，重新拿一个新的茶盏过来就可”，话比小二双腿跪在地上还快。

　　小二心中舒气，连忙道“好”，转身送了个新的茶盏过来，二层坐的百姓纷纷投来和善目光。

　　百里序华上楼，没让小二给引新的位子，直直朝二人走过来的空隙，她听到不少百姓称赞公主殿下的话。

　　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她坐下后，二人也不诧异她来，“我来了。”百里序华看了看桌上刚被小二拿过来的茶盏，竟是第三个，也是多出来的，也就是说公主殿下和景世子特意跟她提前准备了位子。

　　真是受宠若惊。

　　景南归看了看斜面平地处的算命先生依旧在那儿坐着，旁边牌子上写的还是那句，只不过这会儿无人算命，算命先生便打起了瞌睡。

　　那束起来的长发中隐约可见白发，难道真是反噬，雁翎手托着下巴思忖，二人丝毫没注意听百里小姐的话，二人知晓百里小姐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昨儿告诉二人之后，今早便递了折子去侯府，说明要一同前来的心思，多一人多一处安稳。

　　毕竟倘若算命先生真能算准的话，也不见得会算景南归的，毕竟堂堂一个将军，算命算什么话，百里小姐却可以。

　　直到二人同时转过头，才看见百里小姐那双掺满哀怨的眼神，雁翎尴尬笑笑，“百里小姐刚说什么了？”

　　百里序华不是真的生气，也就实话实说，“就说了句我来了”，很快低头轻语，“就是不能看到周大人了。”

　　雁翎和景南归相视一眼。

　　晚霞余晖散尽，暮色四合，乌花街上彩灯交错，人影接憧，北殇虽无夏日，但白日里诸多在田里干活的百姓，会在夜晚出来尽情玩耍，是以不管北殇哪条街上，都是夜晚人更多些，人多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

　　三人吃饱喝足，一同下楼去算命摊处。

　　景南归见人在打盹儿，指关节在摊上叩了三下，惜字如金，“算命。”他倒要看看一个算命先生到底能算出什么花样。

　　头倚墙睡得正酣的算命先生，一个囫囵醒来，看见眼前站着的三人，连忙起身欲行礼，被免了礼数，刚才是位男子声音，相比是景世子要算命，他连忙摆手，“贵人的命不是不能算，景世子这般贵命，草民算不起。”

　　算命三不算，一身贵，二家世贵，三命贵，景世子全占，他若算了，明日嗅觉就该出问题了。

　　看来她也不能算，雁翎今儿白日想了又想，觉得算命先生是不会给她和景南归算的，且不论她二人是重活一世的人，就算不是，二人也是天潢贵胄，这样的人算命会折算命先生寿命的。

　　那就只有百里小姐了。

　　百里序华直身坐在算命先生对面，“算我的。”

　　算命先生姓百名常，百常自然知道公主殿下、景世子还有百里小姐过来，不管谁算命，另外二人都会跟着去的，低沉笑笑，“那便走吧，人众多的街上曝露生辰八字是不妥的，换个地方。”

　　果然又是城北三妙斋，此地不隶属官府百姓，乃官府所为百姓设下的求书之地，北殇无偷窃之人，自然无需防范，也无人看管，所借所还百姓皆会登记造册。

　　还是雁翎和景南归上次待过的树林，只是又往深处去了去，百常手中提着一盏灯走在前头，三人走在后头，林中寂静，深处一竹屋若隐若现。

　　竹屋里一张方桌，四条单人竹凳，还有一些算命用的物什，没旁的，倒是简陋，看来这里就是算命先生给人算命之地。

　　雁翎还是不明白一点，为何要如此偏僻，随便找一处无人之地就可以算的，但她先没问话，静静听着百里小姐说完生辰八字，算命先生掐指摆弄，后又让百里小姐握住竹筒晃竹签。

　　百里小姐求的是她能不能和周良声喜结良缘，剩下的她没什么可求的。

　　方桌上小铁架处架着的烛火烧得噼里啪啦，一股味道，一股下等红烛燃烧的味道，很难闻。

　　奇怪，算这么准，应该有很多人愿意算才对，怎会缺买蜡烛的钱，雁翎和景南归相视无言，却彼此相懂，趁着算命先生阖眼之际，打量此人，粗布衣衫，头上白发隐约见得，还不少呢，雁翎坐得离算命先生紧，她看得清，此人黑发仅仅最外面一层，其余全白了。

　　想不通想不通。

　　铁架上蜡烛燃烧过半，算命先生闭眼吐了口血，连忙从怀中拿出人参做的药丸生生咽下。

　　三人都诧异住了。

　　算命先生摆手说无碍，将药丸好生揣回怀里，手帕擦嘴，动作很熟练的样子，“这位小姐和口中公子有天定的缘分，只是——”

　　百里序华见他欲言又止，想让他说的更清楚点，可惜算命先生直摇头，“天机不可泄露，草民算出百里小姐和那位公子会结为夫妻的的，旁的草民无可奉告。”

　　“那我们能否问点别的？”雁翎将双手抬放桌沿，百常早听说公主殿下跟传闻中不一，眼前烛火摇曳，拙劣的黄光落在公主殿下五官上，人依旧清贵，他其实猜到了，公主殿下此番前来或是想问，那些话是不是他传的。

　　但百常点头过后，公主殿下却没问，而是关心他。

　　“坊间都说你算命很准，那为何衣衫褴褛，又为何蜡烛都买不起好点的，有家不去算，偏要来这人烟荒凉之地给人算呢。”

　　很多问题，百常刚想转下视线，三人却齐刷刷盯着他不放过。

　　百常尴尬苦笑，“算命损阴德，何况算得准呢，钱都拿来买药了。”

　　“放下手中命不可以吗？”雁翎又问，“放下算命，好好讨生活。”

　　百常摇摇头，“不一样的，放下手中伙计，等于放下爹娘，我不愿放下。”

　　景南归短暂接了话，“没有双亲不希望自己孩子好好活着。”

　　百常依旧摇头，“活不长的，还不如就此继续下去。”

　　原来如此，“难道你们家中有什么诅咒？”百里序华接着问，若没诅咒，又如何得知自己活不长呢，家中双亲都死在二十八岁的三月里，想必这位算命先生也知道自己命数。

　　百常默不作声，只点点头。

　　这竟然是真的，百里序华万万想不到，世间居然会有诅咒，“没有可解的法子吗？”

　　百常摇摇头，“请回吧，草民乏了，要回去歇了。”

　　临走时，百里序华给人留了好些银两，在出书斋的路上还碰到了特意过来接她的周良声。

　　雁翎和景南归识趣，没等百里小姐，是二人特意又递了帖子去府衙，告知周大人下衙后来三妙斋接百里小姐。

　　二人既然看到了熟人，自然上马车不管。

　　雁翎身子俯前，手肘抵在膝盖，手托着下巴，指腹抵着鬓角，昨儿到今儿理不清的问题还是吞云吐雾。

　　难道天底下的算命先生家中都有诅咒吗？

　　“我看那架势，即便你我相问，为何会在城中传公主不实谣言，那人也不会说的。”雁翎揉着鬓边。

　　景南归将茶水递到小唯眼前儿，“许是说了会出意外吧，我看提他父母时，他眼中隐忍不甘无奈，想是在有限的寿命里多为父母祭拜祭拜吧。”

　　“你说得对，今日也不是一无所获嘛，最起码有人是高兴的。”雁翎也没再想算命先生究竟为何会传她不实谣言呢，而是想着一件开心的事。

　　“机会是争取来的嘛，今日过后，我想府衙周大人必会更加刻苦，努力得到百里府认可的。”

　　“是啊，机会是争取来的，我这没名分的未婚夫，也是景夫子光明正大争取来的。”

　　月色渐沉，二人回到府上，各回各院，雁翎前脚抬进华心堂，后脚门就被关上，她被宋姑姑和四位贴身丫鬟围在软榻上。

　　宋姑姑一话，她差点没端稳一盏端给她的参汤。
　　“公主殿下，您和景世子昨夜圆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