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长河》双雨水

23、第 23 章

　　“这样正了吗？”陆明川双手提着春联喊道。

　　几步开外的时筱仔细瞅了两眼，回道：“右边再往上提一点点。”

　　陆明川照做，向上挪了几毫米：“这样呢？”

　　“这样正好。”时筱说着上前帮着陆明川一起贴春联。

　　轻抹着春联，时筱终是忍不住将憋了一路的话问了出口：“你刚刚什么意思？”

　　陆明川一愣，试图蒙混过关：“什么什么意思？”

　　“别装傻！”时筱给了陆明川一记眼刀。

　　女孩的鼻尖有些泛红，垂落在脸颊两侧的头发随着寒风轻轻飘动。

　　陆明川抬手将时筱的毛线帽往下拉了拉：“就是字面意思，看你害羞了帮你解个围，没别的意思。”

　　说完，陆明川提着浆糊走至门的另一侧。

　　才不是这样，他有别的意思。

　　“那也不用这样帮我解围吧……”时筱将剩下的最后一张对联递给陆明川，在他接过时并不放手，目光灼灼，将信将疑。

　　陆明川避开时筱探究的视线，眼神飘向她身后，路旁的香樟树仍是一片蓊郁，低矮一些的茶花树间似乎已有些花苞，远处是阴沉沉的天空，今天是个阴天。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会逃的。陆明川握住对联的指关节渐渐泛白。

　　“哥！嫂子！”

　　宅院内由远及近的叫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静默，时筱率先松了力道。

　　陆明州风风火火跑到两人面前：“嫂子，外面冷，爷爷让我来和哥贴，你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小心冻着。”陆明川换上与平常无异的笑容。

　　时筱退开一步，却没有离开：“没事，就最后一张了，一起回去吧。”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望着陆明川的背影，时筱思忖，也是，他说话做事本来就是这样，自己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既然他没法改，那就自己去适应吧，不要放在心上。

　　回去后，时筱再没提过这事，在楼下和大家一起嗑瓜子聊天，从心底生出一种其乐融融之感，要是自己爸妈在，大概也是这种场景吧。

　　*

　　陆明川轻带上门，走下楼梯，正在指挥佣人张罗准备年夜饭的周慧敏见了，忙从厨房步入客厅。

　　“怎么不在房里陪着时筱，一个人下来干嘛？”

　　瞧着周慧敏的紧张样，陆明川不觉好笑，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婶婶总是过分关心自己，有时候甚至超过了明州。

　　“婶，你就放心吧，我们很好。她在和她爸妈视频，我回避一下，他们也能好好说会话。”

　　“是这样啊，”周慧敏点头，若有所思，“那你和亲家他们问过好了吧？大过年的，总得说几句吉祥话。”

　　陆明川一愣，忙不迭点头：“说了，当然说了，我和她爸妈都说过了。”

　　才怪，她爸妈电话一打过来，自己就出来了，连面都没见过，还说什么吉祥话啊。

　　“什么她爸妈，那也是你爸妈了。”周慧敏笑着用食指点了一下陆明川脑门，“时筱爸妈不在身边，你可更要好好对她。”

　　“我知道的婶，你放心。”

　　“行，那我继续去忙了，你自己在下面歇会，或者去看看你爷爷和明州也行。”

　　陆明川先去看了会陆远，然后进陆明州房间和他打了会游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敲门回了自己房间。

　　“请进。”时筱忙从沙发上坐起身，局促地将手中的抱枕翻了个面。

　　陆明川合上门走近，邀功似的将手中的小盘子递到时筱面前：“特地给你去楼下拿的，尝尝。”

　　陶瓷盘中叠着几块白色的米糕，之前她尝过，甜而不腻，还有薄荷的清香，她很喜欢。

　　时筱摇了摇头，挤出一抹笑容：“待会吧，我现在不想吃。”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陆明川将盘子放在茶几上，伸手就要去探时筱的体温，“是不是贴春联的时候着凉了？”

　　时筱拦下陆明川的手：“我没不舒服。”

　　“那你怎么了？”

　　时筱转身背向陆明川，不由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抱枕抱得更紧了些：“我就是……”

　　时筱把眼一闭，将脸埋入抱枕：“就是想我爸妈了嘛……”

　　出乎她的意料，一贯乐于取笑她的陆明川难得没有出声调侃，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瞄一眼时，陆明川的手在自己头上轻揉了一把，随后一下一下理着自己的头发。

　　“真的很想？”

　　“嗯，”时筱重重点头，转脸看向坐在身边的陆明川，“本来以为视频了会好点，没想到更想了。”

　　“既然这么想的话，”陆明川故意说得缓慢，朝她眨了下眼，“要不我们现在去机场，坐我的私人飞机去找你爸妈？”

　　时筱顿时愣住，反应过来后笑道：“你又乱说了，今天还得在家里过年呢。”

　　“我认真的，”陆明川抚着时筱头发的手停下，“你告诉我你爸妈在哪就行，爷爷那你不用担心，反正咱俩现在结婚了，去你爸妈那过年也说得过去，放心，到了你爸妈那之后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找个酒店，你安安心心和他们过年就好……”

　　时筱没有打断陆明川，就这么把头枕在靠枕上静静看着他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看他说话的样子，确实是认真的，就等着她报出地点，然后直奔机场起飞，就算是骗她，此刻，她也心甘情愿相信。

　　突然，正侃侃而谈的陆明川脸色一变，再次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怎么哭了？”

　　哭了？

　　时筱抬手触摸眼角，果然沾上一阵温热的湿润。

　　时筱坐直身子，陆明川已将纸巾递到眼前：“你还好吗？”

　　时筱朝他翘起嘴角，接过纸巾拭去眼角的泪水：“我没事。”

　　放下纸巾，对上陆明川丝毫不信的目光，时筱哑然失笑，半开玩笑道：“我真的没事，大概是被你感动得哭了。”

　　陆明川喉结上下滚动，她总是在他想不到的地方过于坦诚。

　　“那你赶紧收拾，我去安排一下。”

　　“哎！”时筱一把抓住陆明川的手，“我可没说要去。”

　　“没事没事，爷爷他们会理解的，你不用担心。”陆明川只当时筱在担心怎么和自己家里人交代。

　　“不是这个问题啦！”时筱用力抓住陆明川不让他走开。

　　“那是什么问题？”陆明川这才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时筱缓缓放开陆明川的手：“今天过年，我爸妈很忙的，刚刚也是趁工作前给我来的视频，就算我过去了，他们也不一定有时间和我聚。”

　　“让他们请个假吧，工作哪有你重要。”陆明川仍是不解。

　　不想透露过多，时筱一时不知怎么和陆明川解释。

　　“他们不能请假……总之我今天不去，在你家待着不也挺好嘛？我下次有机会了再过去。”

　　见陆明川不说话，时筱伸手拿起一块米糕往陆明川嘴里塞：“哎呀，国外过年可没有这么好吃的米糕，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不许再提了。”

　　陆明川只得顺从地张嘴，清凉的甜味瞬间充斥口腔，目光逐渐变得幽深。

　　时筱笑着看着陆明川嚼着米糕，被他刚刚那么一打岔，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就算她爸妈有空，她也不会去的。她怎么能在今天抛下陆明川呢？陆远前段时间刚大病一场，陆明川肯定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离开他。而且，团圆的日子，他大概比任何时候都想他的父母吧，她要在这里陪着他。

　　两人在房里再坐了会，便有人来叫他们下楼吃饭。

　　“哥！今年是压岁钱还是新年礼物？”陆明州凑上前大大咧咧问道。

　　“你多大了？还占你哥便宜呢！”周慧敏开口。

　　陆明州嘿嘿一笑，转而向周慧敏伸手：“妈，今年的压岁钱……”

　　周慧敏毫不客气拍开陆明州的手，走到陆修安身边的位子坐下：“先坐下吃饭，待会给你。”

　　而后，周慧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笑盈盈递给时筱：“时筱啊，今天是你嫁过来第一年，这红包婶就替明川爸妈给你了，希望你们两个长长久久，一直幸福！”

　　时筱下意识看向陆明川，陆明川笑着点头：“还不快谢谢婶！”

　　时筱这才双手接过红包：“谢谢婶婶！”

　　“爷爷这也有个红包要给你，”陆远笑呵呵也向时筱递了个红包，“小两口以后好好过日子，爷爷等着抱重孙！”

　　时筱的脸瞬间如熟透的苹果，拘谨了许多，站起恭敬接过：“谢谢爷爷！”

　　“爷爷，您说什么呢！这种事我和时筱两个人自己商量就行了！”陆明川适时开口。

　　饭桌上的众人都笑出了声，这事也就过去了。

　　时筱暗暗松了口气，在陆远和周慧敏给陆明州发了红包后，陆明川朝时筱使了个眼色，时筱会意，将手伸至陆明州身前，随后抬起，露出手掌下的车钥匙：“明州，这是你哥给你的新年礼物。”

　　陆明州惊叹一声：“哥，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想要这辆车！”

　　“就你那点小心思哥还看不出来吗？”陆明川笑道，“自己去店里提吧。”

　　“谢谢哥！”陆明州捧着车钥匙乐开了花。

　　“就谢我？”

　　陆明州立马品出陆明川的言下之意，冲时筱道谢：“谢谢嫂子！”

　　“这还差不多。”陆明川满意地冲时筱一笑。

　　时筱扯了扯嘴角，他怎么这么幼稚。

　　热热闹闹吃完团圆饭，陆明川和时筱被陆明州拉出来放烟花。

　　陆明川拿过一根烟花棒，问道：“你也玩一下？”

　　“我已经过了玩这个的年纪了……”话虽这么说，时筱还是笑着伸手接过，等着陆明川点燃。

　　下一秒，点燃的烟花将二人的面庞照亮。

　　“我已经很久没玩过这个了。”时筱挥舞着烟花棒，闪烁的光亮唤起她沉睡的回忆。

　　没多久，烟花棒燃尽，时筱刚想感叹燃得真快，耳边响起两声急促响亮的声音。

　　抬眼看去，陆明州笑着冲二人跑来：“嫂子，我点了两个大的，你看！”

　　时筱抬头看向夜空，果然，两簇烟花一前一后在空中绽放，随后是更多的烟花。

　　“是不是比我上次给你放的差远了？”

　　耳边传来陆明川的笑声。

　　“什么上次？哥你什么时候放过烟花了？”

　　远处的夜空也绽放了烟花，此起彼伏的烟花声中，时筱扬起嘴角：

　　“是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