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与长河》双雨水

36、第 36 章

　　隔着房门，陆明川听见一声轻微的关门声——是玄关的门。

　　她出门了。

　　陆明川闭眼，抬手揉了揉，随后下床走出房间。

　　预料之中，客厅和餐厅空空荡荡。

　　陆明川的视线停留在酒柜上，再次回忆起昨晚不知道在他脑子里过了几遍的场景。

　　他昨晚确实借着酒劲冲动了。

　　餐桌上躺着一张便签。

　　时筱留的？

　　陆明川走近餐桌拿起便签，上面是几行清秀隽丽的行楷。

　　快速浏览后，陆明川捏着便签的指尖逐渐泛白。

　　她走了，可能不会回来了。

　　*

　　机械声响起，时筱推开家门，正抬起手想把包顺手挂起来却扑了个空。

　　她怔了一瞬，随后把包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房内一切如旧，她偶尔空了中午会过来打扫一下，屋子里没有积灰。

　　换好鞋，她走进卧室，铺好床后直直躺下，把头埋在枕头里。

　　她心里乱得很，一晚上没睡。

　　混乱的思绪中，时筱迷迷糊糊陷入睡眠。

　　醒来的时候，日光已透过窗帘的空隙投入屋内。时筱揉了揉头发，拿过枕头旁的手机，已经中午了，该做饭了。

　　她起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空空如也。

　　她怎么忘了，冰箱早就切了电源清空了。

　　时筱抚上额头，暗自懊恼。

　　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脑子都糊涂了。

　　时筱关上冰箱，环视了沉寂许久的厨房一圈，随后步入客厅在沙发上倒下，打开外卖软件开始挑选。

　　点好外卖，时筱望着天花板出神。

　　她早上思来想去，还是没敢给陆明川发微信，只写了张便签就不告而别。目前为止都很平静，应该是看到了吧。

　　希望他能听她的，这几天别来找自己，给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喘口气。

　　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时筱伸手遮住眼睛，翻身向内，天哪，怎么又想起他了……

　　不能再想了，昨天晚上还没想够吗？

　　时筱强制自己不再去想，却无法控制自己无边的思绪，只得打开电视分散注意力，只是看着看着又开始发呆。

　　惊醒她的是外卖员的电话。

　　她没什么胃口，就点了粥，还买了些水果。

　　她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放入口中。

　　没有老宅的粥好吃。

　　几乎就在这个念头冒起的同时，手中的勺子落地。

　　她慌忙捡起勺子，抽纸蹲下擦拭地上的粥，拿着勺子冲进厨房冲洗。慌乱之下水龙头开得过大，水花四溅，她又急忙关小。

　　她抬手拍溅到衣服上的水珠：“今天真是——”

　　抱怨戛然而止，她看到了左手的手镯和戒指。

　　*

　　李沐晴刚见到时筱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不对劲，时筱过来帮她她当然高兴。晚饭的时候发现时筱没戴戒指，她顺口问了句，时筱说戴着戒指帮忙不方便，她点点头，没放心上。

　　李沐晴将包装好的蛋糕递给时筱，抬眼瞄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平常时筱走的时间。

　　“奇怪，今天你家那位怎么还没来接？”

　　时筱封外卖保温袋的手一顿，故作自然：“我今天晚上回自己家，他当然不来接了。”

　　李沐晴眼珠一转，冲不远处的兼职学生说道：“学妹，你今天晚上能多留半个小时吗？我按双倍工资给你。”

　　“好呀学姐，没问题！”

　　瞧着时筱把手上的外卖包好，李沐晴脱下围裙，拿起时筱一旁挂着的包，拉着她往外走。

　　“哎哎，你干嘛！”

　　“送你回家。”李沐晴推开玻璃门。

　　“就十分钟的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回去吧。”时筱抽回手，拿过自己的包。

　　李沐晴没有马上回话，别有意味地打量着时筱，时筱躲避着闺蜜的视线：“你这么看我干嘛？”

　　李沐晴耸了耸肩，双手插入外套口袋，下巴朝路上扬了扬：“走吧，和你聊聊。”

　　周末的购物广场上人潮汹涌，大家三三两两说说笑笑，一片嘈杂。时筱默不作声，静静跟着李沐晴往外走，瞧着脚下的黑影随着脚步在路灯的照耀下逐渐拉长，又逐渐缩短。

　　耳边的说笑声逐渐减弱，李沐晴的声音随风而来。

　　“说吧，和陆明川怎么了？吵架了？”李沐晴开门见山，不打算和闺蜜绕圈子。

　　“没有吵架。”

　　“那你们怎么了？”

　　“我们——”时筱抿了抿嘴，不知道是不是该和闺蜜和盘托出。

　　纠结许久，她还是选择坦白：“陆明川向我表白了。”

　　“啊？”李沐晴一愣，随即笑道，“我还以为他要再等一阵子呢，比我想象中快嘛！”

　　李沐晴的反应出乎时筱的意料：“你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他喜欢你？”李沐晴笑睨了时筱一眼，“这不是一眼看出来的事吗？不喜欢怎么会对你这么好？”

　　“是啊，”时筱低头喃喃，“他对我那么好，我早该看出来的……”

　　这反应不对啊，李沐晴心里一紧：“你不会拒绝他了吧？”

　　“我、我，我没想好……”她是想拒绝的，可是一碰到陆明川那期待又小心，热切又卑微的眼神，她心底便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犹豫了。

　　“那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说我需要时间，想这段时间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再给他答复。”

　　“他同意了？”

　　“应该……是吧？”时筱一阵心虚，“我给他留了字条。”

　　“你真是……”李沐晴恨铁不成钢，“那你有好好想吗？”

　　“我、我有。”

　　“真的有吗？”李沐晴显然不信，一把拉过时筱的胳膊，“真在好好想怎么会来我那帮忙了一天？”

　　“也没有一天，我中午吃完饭过来的。”

　　“呵，”李沐晴冷笑一声，“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不是在想，你是在逃避。”

　　“我——”

　　“别和我说你没有啊。”李沐晴毫不客气打断。

　　时筱没有回应，抬头望向街边的招牌，缓缓道：“李沐晴，我心里乱得很，我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怎么去回应他。”

　　李沐晴挽上时筱胳膊，亲昵地凑上前：“那就答应他吧，你对他是有感觉的。”

　　时筱转头看向李沐晴，以为对方在说笑，不料李沐晴一脸正色。

　　“你不会自己没发现吧？”李沐晴摇头，“你不觉得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很自然吗？而且，你只是没谈过恋爱，又不是没被人追过，哪个男人让你这么困扰过？你当初拒绝别人的时候那叫一个面不改色，潇洒自如，怎么这次这么纠结呢？”

　　“这次不一样，这次情况复杂……”

　　“是情况复杂，还是你的心思复杂了？嗯？”李沐晴笑着拷问，“你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好好想想吧，时筱，对自己坦诚一点，喜欢就喜欢呗，和陆明川同吃共住这么久，动心了也很正常啊，不要逃避，好好问问自己。”

　　时筱没有明确回应，看了眼小区大门，停下脚步：“就送到这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快回店里吧。”

　　“行，你到家了给我发个微信，我走了，真的要好好想啊！”李沐晴点头，往外走了两步又回来拉住小声叮嘱，“不想上班被围堵就把戒指戴上。”

　　“知道了。”时筱将右手覆上左手，心虚掩住。

　　洗漱完后，时筱躺在床上想着李沐晴的话。

　　她起身来到桌子前，打开抽屉，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包——这是她今天早上从陆明川那回来时背的，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一枚刻了一半的印章赫然在目。

　　她将东西都塞回包内，拿起印章细细察看。

　　这是她原本打算最近刻好给陆明川的，之前答应他的。

　　摩挲着光滑的石料，时筱想起了清明那天，她说要回来拿东西，就是为了拿这块石头，这块石料说不上多名贵，但是她爷爷留给她的，她也是那天突然想起来的。

　　时筱盯着刻了一半的字，半晌后将印章放下，视线转回抽屉，拿出那枚被她摘下的戒指。

　　她早该知道他的心思的。在他抱着她下山去医院的时候，在他因为相亲质问自己的时候，在他一次次关心自己的时候，一次次打趣的时候。

　　那些揶揄和玩笑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质了呢？

　　而且，他是认真的吗？

　　那自己呢？自己真的像李沐晴说得那样动心了吗？

　　动心，她心底忽地一慌，竟然有些害怕。

　　*

　　“陆总，利德尔经贸部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再这样下去恐怕……”林盛不说下去了。

　　陆明川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几秒之后说道：“让他们找大使馆谈谈，看看愿不愿意帮我们出面，你替我订一下今天晚上飞利德尔的机票。”

　　“今天晚上？陆总您这几天都——”在陆明川的眼神警告下，林盛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提议，“我还是给您订明天的吧。”

　　“不用，就订晚上的吧，早点过去早点解决。”

　　林盛只得在平板上记下日程，随即又想到一件事，“林小姐那边，我已经和她说过了，但她执意要来找你。”

　　陆明川手上的动作一顿，将指间的笔随手一抛，向后靠在椅背上，怎么这几天事情一件接一件：“行，当面说清楚也好，让她下午过来吧。”

　　望着陆明川明显的疲态，林盛欲言又止。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陆明川拿起桌边的咖啡，“待会再给我倒一杯吧。”

　　“您和时小姐……”

　　“工作以外的事少打听。”陆明川迅速打断，拿过桌边的一份文件佯装查看。

　　林盛连忙拿过空杯退出办公室。

　　陆明川将文件抛回桌上，起身步至落地窗边。

　　她走得还真是干脆利落，那天过后，再也没联系过他。

　　陆明川一阵心痛，他知道的，从始至终是他一厢情愿，他早知道的。

　　可他还是无可救药地陷进去了。

　　如果……陆明川不敢往下想。

　　陆明川，她有选择的权利，你不能这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