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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相煎太急(2) ...

  •   林婉辞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良久都说不出话来,所有射向她的目光中有怜悯,有吃惊,也有鄙夷。但她此刻已无暇关注这些,心头反反复复萦绕着一个问题:“师父是我的母亲?”
      静思哪里容得清宁师太如此大肆污蔑先师的清誉,她也绝不相信素来洁身自爱的师父会做出这等事,当下便跳将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剑,叫道:“你在这里颠倒是非黑白,还配当峨嵋的弟子么?我今日便要代先师清理门户!”说罢,便直扑清宁师太。
      清宁师太冷笑道:“不配当峨嵋弟子的是你师父,可不是我。凭着你,便想对付我,忒也可笑!”
      她是静思的师叔,现下峨嵋清音、清心二位师太已然身死,门派当中以她武功最高,自然没将静思放在眼里。
      然而此时的静思心中悲愤,自然而然的比平日强了几倍,再加上她已豁出了性命,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清宁师太则不然:她不愿意一出手便是杀招,免得落人口实。眼下峨嵋掌门之位已经是唾手可得了,她自然不愿意舍上性命和静思缠斗,再者,她见静思势如疯虎,脸色着实森然可怖,不免心中生了三分怯意,是以二人拆了十数招竟然未分胜负。
      清宁师太见久攻不下,心中不免烦躁,心道:“我若是连一个师侄辈的都收拾不了,岂不是成了江湖上一大笑柄了?这样的掌门当了又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得日后会不会被旁人诟病,剑锋一转,攻势凌厉了起来,第一招便是峨嵋三大杀招之一的“天人永隔”,这一招笼罩了敌人身上七大要穴,非逼得她回剑自保不可,然后隐藏的几大后招便可乘着敌人自保无暇之际乘虚而入,制服敌人。
      哪知静思却对这一招熟视无睹,挺剑便向她小腹刺来,赫然便是那一招“殊途同归”。清宁师太大惊失色,连忙倒纵开去,寻思:“这死丫头今日决不会善罢甘休的,瞧她那模样分明便是要与我同归于尽。罢了,既然这样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倒不如斩草除根永绝祸患。”
      杀心既起,当下便打定了主意:“她此刻不过是一口怨气支撑着,过不了多久便会力气不济,我不必和她强攻,只需和她耗着,时间长了,还怕治不了她?至于面子不面子的,就管不了这许多了。”
      既然拿定了主意,她的心便定了下来,又和静思斗到了一起,其实静思攻势虽然凌厉,但她那不顾性命的打法不但浑身是破绽,而且也是极耗力气的。清宁师太不和她这面交锋,却引得她满场游走,时间一长,她的攻势便不复初时那般凌厉了。
      在场之人武功稍低者尚在笑话于她:“这个清宁师太连自己的师侄都摆不平,还被她追得满场跑,看来当真是浪得虚名。”
      待得静思粗喘连连,汗流浃背之际,她忽的一剑直刺静思当胸,静思举剑相格,“铮”的一声,双剑相交,但此时清宁师太已使上了十成功力,静思却真力即将耗尽,只听得“当啷”一声,静思手中的长剑脱手,坠落地上。
      静思一呆,待要跃起赤手相搏,清宁师太手中的长剑业已指向她喉头。静思间大局已定,也不开口求饶,便道:“我学艺不精,你这就动手吧。”说罢,便闭目等死。
      清宁师太冷笑道:“你心中认定了我是出口污蔑你师父,就这样杀了你,你到了阴间都当你师父是个德行无亏的人了。好,我这就证明给你看看,你师父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便“啪,啪,啪”的击了三下手掌,门外又进来了几人,领头的韩暄认得,正是清宁师太最得意的弟子刘侍隽,她与清音师太的弟子闵敏一起被选入应天盟,前不久还与其他门派的几位女侠为了秦北宴大肆争风吃醋,惹出了不小的风波,几乎传到了谢观潮耳里,若不是韩暄设法遮掩。只怕秦北宴还会有不小的麻烦。她的身后跟着个中年妇人,庄稼人打扮,也不知是什么身份。
      刘侍隽恭恭敬敬地说道:“师父,人带到了。”
      清宁师太点了点头,指着那瘦小的妇人问林婉辞道:“林婉辞,你可认得这妇人是谁?”
      林婉辞凝视着那妇人,惊呼一声道:“婶婶,你怎的来了?”她转头质问清宁师太道:“你为何要把我婶婶牵扯进来?”
      清宁师太尚未回答,那妇人却扑上来,一把搂住林婉辞道:“你真的是婉辞?三年没见了,倒出落成了大姑娘了。”林婉辞自幼父母双亡,还是叔叔婶婶将她抚养到五岁,然后机缘巧合入了峨嵋,她的叔叔婶婶隔上几年总会上山看看她。
      清宁师太道:“林大嫂,先不忙闲话家常,有几句话我想问你一问。你可要如实回答啊。”
      那妇人被她语调中的阴寒吓了一跳,忙不迭的点头。清宁师太朗声道:“这妇人叫做林朱氏,家住四川万县林家村,是林婉辞的婶母。林朱氏,我且问你,你们村子里上了年岁的老人都知道,你丈夫是独生子,根本没有什么哥哥,又从哪里冒出这么大个侄女呢?”
      林朱氏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家……我家是从别的地方迁过来的,那时大……大哥大嫂已经过世了,所以……所以村里人……”
      清宁师太大喝道:“一派胡言!你一家四口自你公公那一辈开始便居住在那林家村,你家便是死了一条狗,也瞒不过村里人。又哪来什么大哥大嫂呢?”她逼近了点,说道:“我劝你有什么便说什么,说了谎的人死后可是要堕入拔舌地狱的。你仔细想想,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可值得?你还想不想回去见你的丈夫和儿女了?”
      林朱氏吓得直打哆嗦,连声道:“我说,我说。”
      清宁师太脸上稍稍缓和了神色,道:“你当着大家的面说说,这个林婉辞的爹娘到底是何人。”
      林朱氏道:“那时十八年前的事了。那年有一个年轻的姑娘来我们村里在我家隔壁租了间屋子住下,她整日闷闷不乐的,也不出门,也不和什么人来往。过了不长时间,村里就有闲言闲语说到那姑娘不知检点,还未出阁便怀了孩子。也是我多时,便借着收房钱的由头前去找她,她虽然穿了件宽松的衣服,又极力遮掩,可是在我这个过来人眼里自然是瞒不住的,我瞧她的身子,大概已经怀了快四个月了。
      “这姑娘想想也怪可怜的,别人生孩子好歹还有家里人照应,她就孤零零一个人,还要被村里人指指点点。我看她可怜,就时常帮一把手,日子久了,她也跟我熟了。那姑娘倒是个性情中人,将我看成自家人之后,便和我说了她的事。
      “她说,她原是那个什么派的俗家弟子,喜欢上一个年轻公子,她师父死活不答应,她便悄悄地和那公子私奔了,谁知那人当真缺德,将她骗到手之后不久又瞧上了别人,撇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真是造孽!
      “又过了一阵子,九月初八那天晚上,她便生了个女孩儿,原本她是不舍得离开她女儿的,但是听说她师父想她都快想出病来了,便将孩子交给我照管,还留了很多银子,说去瞧瞧她师父便回来。临走时她给那女孩而取名字叫‘婉辞’。
      “谁知,她这一走便是两年,我寻思她大概是不要这个女儿了吧,也难怪她,没出阁便生了个孩子,传扬出去,名声还不毁光了,日后还有谁敢娶她?我和我当家的一合计,这女孩儿怪叫人喜欢的,不如就认作自己女儿得了。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又回来了。只不过,这回她可是大变样了,竟然绞了头发当了姑子。
      “她说她舍不得女儿,但有没有办法将她带回去,只有求我再带她几年,过几年她再想办法将她接到身边。临走时,她又给我留了很多银子,抱着女儿舍不得放下,亲了又亲。看得我也是鼻子酸酸的。她既然说了会将女儿接回去,我们也不好让那孩子管我们叫爹娘,便让她称我们为叔叔婶婶。
      “又过了三年,她派人传消息过来,让我们将她女儿送到峨嵋山,她虽然没有亲自来,但是我们见到了她的信物,便讲婉辞送了过去,到了那里,没见到她,倒是见到了她的是姐妹,那师太很客气,说她们请同姐妹,会好好关照婉辞的,让我们尽管放心。我们想既然这样,婉辞也算有个好归宿,总比跟着我们强,心里虽然舍不得,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耽误了孩子啊。
      “后来我们先后上山看过婉辞几次,一直不凑巧,既没看到婉辞的娘,也没看到那天的那个师太,不过这孩子说她师父和师叔都对她很好,我们就放心了。”
      清宁师太冷冷得说道:“林婉辞,你都听清楚了?”
      林婉辞已经呆若木鸡,她的婶婶既然相信说了谎死后要进拔舌地狱的,自然不会骗她,那么,师父真的是她亲生母亲?这么多年来师父对她的关心和爱护真的是出于舐犊之情?如果是这样,的确可以很好师父多年来一直对她青眼有加,甚至是有意纵容的原因。但……
      静思冷冷地说道:“可是婉辞的婶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婉辞的母亲便是师父啊。”
      清宁师太笑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林朱氏,你去认认,那个是不是婉辞的娘?”
      说罢便往清音师太的遗体一指,林朱氏吓得浑身发抖,又不敢不看,走到那尸首前,匆匆瞥了一眼,见那尸首脸上鲜血淋漓,哪里还敢多看?便连连点头,话也说不出来。
      静思见此,万念俱灰,闭上了眼睛。
      清宁师太一边吩咐刘侍隽将林朱氏送回去,一边朗声说道:“各位武林同道,清音她不知检点,欺瞒师尊,窃据掌门之位十多年,实在是我派不幸,今日终于由我拨乱反正了。本来呢,清心师姐她武功最强,师父生前也曾有意要传位于她,只可惜……所以我推举清心师姐的弟子静虚当掌门。”
      韩暄心下冷笑:“这清宁师太千方百计将静思从掌门之位拉下马,事到如今还要这番装腔作势,为的不就是让静虚自行谦让,显得她这个掌门之位是众望所归的么?这静虚多半已经投靠了清宁师太了。且看看她二人唱这出大戏。”
      她看见清宁师太一众志得意满的神情,心道:“这清宁师太原说是在附近宣讲佛法,看来是伺机而动才对吧,连林姑娘的婶婶都已接来,想来这次夺位的计划一早便部署好。”
      她偷眼观瞧谢观潮的脸色,见他始终是面无表情,似乎与己毫无关系,不禁又想:“我不信义父对这件事事先不知情,但他知道多少?还是——这件事根本是在他授意下完成的?无论如何,清宁师太当上掌门,对出云寨是件好事。只是林姑娘……”
      她瞥见林婉辞惨淡的容颜,心下颇为不忍,思忖道:“怎生想个法子救她一救?要不然清宁师太是不会放过她的。只是怎样在不开罪义父的情况之下做到这一点可叫人为难了。”
      她并非心软之人,但是以她的聪明隐隐猜到出云寨与这次峨嵋的萧墙之争绝对脱不了关系,林婉辞不过是其中的牺牲品罢了,这样一个素来一帆风顺的小姑娘落到这般地步,眼看性命都将不保,即使她自问已经心如铁石,仍不免生出一丝怜悯。况且,林婉辞如今一无所有的状况和她当年初入出云斋时有何不同?
      韩暄猜得半点都没有错,那静虚一听清宁师太提名她当掌门,立刻连连摆手,道:“师叔可是要折煞我?我何德何能当这个掌门?师叔才是众望所归。”
      此言一出,便如事先排练好的那般,那一众弟子异口同声地说道:“师父(师叔)众望所归,我等愿奉师父(师叔)为掌门!”
      清宁师太尚且踌躇道:“这个……”
      点苍派掌门何韬高声说道:“师太淡薄名利,只是人心所向,请你为峨嵋一派前途考量,继任掌门,不要再推辞了。”
      静虚和静仪更是跪下了,昂然说道:“师父(师叔)倘若不接任掌门,我等长跪不起,直到您改变主意为止。”其他弟子见机也跟着跪下了。
      昆仑派掌门朱韶华道:“师太事到如今,你就勉为其难的接任掌门吧,否则她们真的长跪不起,你又于心何忍啊?”
      清宁师太终于下定了决心,慨然道:“好,既然大家都信得过我,我就勉为其难挑起这个重任。等日后再择贤而立。”鹤舞山庄一派人马见事已成定局,又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反对,便顺水推舟上前向清宁师太道贺。
      韩暄冷冷地看着这场大戏上演,心中颇为厌恶,但又不能流露出丝毫,连转过头不看的权利都没有。在漫天喧嚣当中,她望见君无念,依旧是那样淡然,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也没有留心过这一切,只是他唇边擒着的一丝笑意泄露了事实:他一直在看着这场戏,而且从未闭上眼。那么他的微笑代表什么呢?是鄙夷?还是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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