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湘云渺渺

23、困兽之斗（3）

　　不同于秦北宴的热情洋溢，那叫“相宜”的女子面罩寒霜，冷冷地说道：“行走江湖怎能失信于人？秦七侠，咱们开门见山，你约我出来到底所为何事？”
　　秦北宴笑道：“怎的如此见外呢？相宜，你不是一向喊我‘北宴’的么？”
　　相宜冷“哼”一声，道：“你不要在这里花言巧语了，有什么事赶快说，不说我可就走了，爹爹还等着我呢。。”
　　说罢转身作势要走。秦北宴长叹一声，道：“相宜，我承认，我约你出来，的确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只不过想见见你，现在你肯赴约来见我，我心中已经无比的快活了。你……这就走吧。我不会拦着你。”
　　这女子便是华山第二大高手莫虚怀的女儿莫相宜，她出身既高，资质又佳，早早的进了应天盟。她便是在那里结识的秦北宴，为他风姿所迷，不惜与峨嵋派刘侍隽，点苍派董蕴结下梁子。
　　她听了秦北宴这番满是幽怨的话，又见到他俊脸上落寞的神情，心中登时软了，但终难释怀，恨恨地说道：“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睬你，你……你这时候又来搅我的心！你……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你现在说这些话来哄骗我是不是？却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刘姑娘还有董姑娘面前又是怎样的一番说辞？”
　　秦北宴柔声道：“好妹子，我知道你心中怨我，一切都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睬我，你可知你适才冷冰冰的模样当真叫我心痛。”
　　莫相宜脸上冰冷的神情稍解，道：“打你骂你我可不敢，倘若被刘姑娘和董姑娘知道还有我的好么？”
　　林婉辞听到这里，稍稍有些明白，大约是莫相宜吃刘侍隽和董蕴的醋，又恼恨秦北宴的用情不专，方才对他如此冷淡。她想到秦北宴，心中又是一痛，可是……可是为何还是对他恨不起来？
　　秦北宴笑嘻嘻的说道：“我惹你生气，便是死在你的剑下，也不枉了，只求你心中不再怪我。好妹子，你生气的模样也是美得紧啊，嗯，我刚认得你的时候，你便是这般模样，也是穿了件紫色的衫子，叫人又是想亲近，又是怕冒犯了你。不过如果能笑上一笑，只怕天上的仙子都要自愧不如了。”
　　莫相宜“呸”了一声，道：“你就会花言巧语！”语气中却是颇为欢喜，她听得秦北宴连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穿什么样的衣服都还记得，心下甜蜜，对他的怨怼，顿时消了大半。
　　秦北宴见她薄怒微嗔的模样比平日更增娇媚，一时情动，轻轻搂住了她的腰，轻笑道：“我便是花言巧语，也只是为了哄你一人。”
　　莫相宜被他搂住，微微一挣，没想到他搂得更紧，她晕生双颊，轻声叱道：“快放开我，叫人瞧见了，怎生是好？”
　　秦北宴笑道：“叫人瞧见了更好，我这就请义父向莫前辈提亲去。”
　　莫相宜惊喜不已，颤声道：“此话当真？”
　　秦北宴正色道：“我对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
　　莫相宜幽幽地说道：“我知道的，可是爹爹不许我和你来往，他说……大师伯支持鹤舞山庄，倘若我们……只怕今后爹爹他在华山派处境就艰难得多。”
　　秦北宴道：“这样的话，你我的终身大事还要从长计议，总须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叫我的相宜妹子不至于左右为难了去。对了，你不是说莫前辈在等着你么？倘若在这里呆太久，会不会给你惹来什么麻烦？我倒是不在乎，可是你若是因此受了什么委屈的话，叫我心里如何能安？”
　　莫相宜如梦方醒，道：“你快放开我，我……我要走了，不然爹爹以后看我看得更紧，咱们总有相守的一天，不必急于一时……”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是细不可闻，却透着一种坚定。同样是女子，林婉辞深深地感受到了她的一片深情，她见那莫相宜无论身份还是武功都远胜于己，更是心灰意冷，眼前一片黯淡。
　　秦北宴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脸上一直挂着温柔的微笑。林婉辞本想悄悄溜了，找个无人的所在好好哭上一场，却见韩暄从对面走进树林，生怕被她发现她刚才偷听了秦北宴的事，便收住脚步，心中只盼韩暄和秦北宴早早离去。

　　韩暄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掌，笑道：“七哥，你真是厉害，不管是像晴岚那样的刁蛮小姑娘，还是向莫姑娘那样的冰霜美人，你都能哄得她们欢欢喜喜。换了旁人只怕还没那个本事，难怪这么多侠女为你害了相思，小妹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秦北宴脸上换上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懒洋洋地说道：“虽然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但只要肯动点脑子，费点心思，不管是女侠也好，小姑娘也罢，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让每个心仪于我的美女心碎，是我一贯的准则。再说，这些美人身后都有一定的背景，得罪了她们，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哄得她们开开心心，欢欢喜喜，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的声音很轻柔，甚至带了一丝叫人迷醉的味道，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无情。
　　林婉辞心中五味杂陈：既欢喜他并非情系莫相宜，那么自己尚有一线希望；又惶恐于他话语中的无情，不知自己是不是例外？她心中忐忑，既盼望他说下去，又想捂住耳朵甚至远远逃开，唯恐他的答案将粉碎自己的心。
　　韩暄嗟叹道：“真是无情啊，你那些爱慕者倘若听到了你这番话，不知有多少芳心因此碎裂。你敷衍孟晴岚是为了稳住或者拉拢师叔，对莫相宜如此用心，只怕是试图向华山派渗透势力：厉剑浚虽然不识时务，莫虚怀却未尝不可拉拢过来。倘若因此将华山派笼络过来，可是奇功一件。我说的可对？”
　　秦北宴哈哈大笑道：“知我者，阿暄也。在消受美人恩的同时，扩张自己的势力，岂不两全其美？”
　　韩暄点了点头，道：“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如何，不必太过拘泥。不过我要提醒你，师叔那个人可不是像他表面那样爱女心切，晴芳就是一个好例子，你虽然让晴岚神魂颠倒，却不一定对他有用。至于那莫虚怀，目前看来，他反对女儿和你接近，可能有两种考量：一是向厉剑浚表示自己绝对是惟他马首是瞻；二是想借莫相宜来和掌门之子厉羽联姻，据说这位厉公子对他的师妹很是心折。”
　　秦北宴道：“你说的有理，我会记下的，晴岚不过是小姑娘，今日被她撞见原是意外中事，我敷衍她，很大原因是想将她快快打发走，免得遇上莫姑娘，又是一场风波。”
　　韩暄失笑道：“你那莫姑娘醋劲儿可真大，在应天盟与峨嵋派刘侍隽，点苍派董蕴相争，几乎闹翻了天，不过我瞧她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
　　秦北宴邪气一笑道：“每个心仪于我的女子都是一心一意的对我。”
　　韩暄叹道：“可惜芳心错付。”
　　秦北宴笑道：“谁说的，我对她们也是真心一片，只不过，我无法将真心全系在一个人身上，因为那样的话，有很多人会伤心的。而我又怎忍心让心仪于我的美女心碎？”
　　韩暄抢白道：“太多情便是无情！”
　　秦北宴又是懒洋洋一笑道：“随你怎么说。”
　　韩暄忽地说道：“七哥，我瞧着峨嵋的林姑娘心情郁郁，她对你……你应该知道吧？有时间你劝劝她去。”
　　林婉辞听她提到了自己，又将自己多日以来埋藏的心事直接向秦北宴说了出来，一时又是羞愧，又是期待。几欲转身逃走，又硬生生地收住了脚步。
　　秦北宴微微一笑道：“好啊，我愿意效劳。”
　　韩暄道：“这林姑娘的处境很是不妙，倘若她离开出云斋，只怕清宁师太迟早会下毒手。原本她出身名门，又得师长宠爱，又是这般标致的人物，现在……当真叫人叹息。”
　　秦北宴点头道：“人事无常，除非她能找到强大的靠山，否则性命堪忧。”
　　韩暄望着他道：“七哥，你一向是最怜香惜玉的，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死了？眼下倒是有个主意，你对她印象不错，她对你又是……倘若你愿意娶了她，倒可保她性命。至于莫相宜、刘侍隽和董蕴，我瞧着你未必能接他们对你的前途有所帮助，而且撇开出身不谈，林姑娘倒是比她们三人强得多。你意下如何？”林婉辞屏息等着秦北宴的回答，短短一瞬间，在她看来却有天长地久之感。
　　却听秦北宴道：“虽然我不一定能指望我的妻子会为我的前途带来多少帮助，可是至少我不希望她成为我的绊脚石。林姑娘固然很好，可是她的出身却是她致命的弱点，义父不会乐见我娶一个身世不明的女子……”
　　听到这里，林婉辞万念俱灰，再也听不下去，秦北宴之后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也顾不得是否会被韩暄和秦北宴发现她的踪影，踉踉跄跄地走了，心中只盼离那树林，离秦北宴越远越好。至于到底要去哪里，现在又走到了哪里，她既不知道，也无心去知道。

　　也不知失魂落魄地走了多久，她撞到了一人的怀里，那人刚想出言喝骂，见到她的脸，不禁惊呼一声：“林姑娘，是你！”那声呼喊既有惊讶，更多的是惊喜。
　　林婉辞茫然的抬起头来，定了定神，发觉眼前站的不是旁人，正是阮明晰，望见他关切的眼神，不觉悲从中来，也顾不得男女大防，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阮明晰温香软玉在怀，一时间慌了手脚，连声问：“林姑娘，你可是撞疼了？都怪我不好，走路这般不小心。”
　　林婉辞不答，仍在啜泣。阮明晰对她朝思暮想多时，此刻心上人在怀抱，又哭得这般处处可怜，心中更是不舍，便大着胆子轻轻搂住了她。
　　林婉辞身子微微一僵，但并没有挣脱，毕竟，眼前之人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也是唯一对她好的人了。她伤心之下，心思尚且清楚：阮明晰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