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湘云渺渺

41、貌合神离（6）

　　视线开始模糊不清，韩暄强撑着想离开后院，先到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
　　忽听背后传来阴恻恻的笑声：“美人儿，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要上哪儿去？不如陪爷儿乐一乐吧！”她也不回头，径自往外走去，奈何走不快，但留在这里只会更加凶险。
　　那声音的主人自不肯善罢甘休，往韩暄身边紧挨了几步，一只手堪堪搭上了韩暄的左肩，更加猥琐地笑道：“美人儿，别走嘛！跟了爷不会叫你委屈的。”
　　笑声未歇便变成了惨呼，原来韩暄虽然头晕得厉害，出手仍然是迅捷无比，早在那只手沾到她衣角之时，她已将手中的那只簪子当成匕首，直刺那人的手背。
　　那人运气不坏，此时她力气不继，所使的也只是一只凤头簪，而非锋锐无伦的“月黯”，否则那只手掌早就废了，哪能像今日一般只是划得血肉模糊？
　　但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为韩暄赢得了拔剑的时间，“呛啷”一声清吟，“月黯”已然出鞘。她左手持剑，右手握簪，既然这人自寻死路，可就怪不得她了！
　　那人捂着右手，赶上几步，拦在韩暄的面前，怒道：“小贱人，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这才看清楚，眼前之人是个三十几岁的粗豪汉子，腰间玄了一口鬼头刀，正对着自己怒目相向。
　　韩暄一言不发，便抢攻了几剑，招招指向对方的要害，她出招既快且密，只是苦于气力不继，但只是这样，已迫得那汉子连连避退，连拔刀的时间也无。
　　忽然一名和那粗豪汉子打扮相似的虬髯客自墙头跃下，从斜喇里蹿了过来，瞬间连拍出三掌，那三掌看似来路轻飘飘，实则刚猛，所含的劲道着实不小。
　　那虬髯客一面截住韩暄的攻势，一面喝骂道：“何老六！你这厮越发没用！连个中了药的娘儿都摆不平，当真是丢尽了圣教的脸了！”
　　何老六得他相助，才得以喘息，慌忙从腰间拔出鬼头刀，一面分辩道：“李堂主，这小贱人强得很，你也要多加小心！”
　　那李堂主定睛向韩暄望去，笑道：“原来是‘出云七英’啊，难怪难怪！我来讨教高招！”
　　韩暄心中一惊：“魔教的人？难道易丹青她们为了对付我，还勾结了魔教？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她心中惊疑未定，但知道这个虬髯客李堂主比那粗豪汉子何老六强了不少，绝不可以掉以轻心。当下以长剑一挺，迎战那李堂主，凤头簪金光点点，轻盈灵动，卸去来自何老六的压力。
　　那李堂主见韩暄左手使剑，剑法精妙无伦，赞了一声，道：“没想到名满天下的出云斋剑术第一高手居然是个左撇子，姓李的今天算是长了见识！”
　　韩暄更不答话，左手强过右手原本是她为隐藏实力秘而不宣的一件隐事，今天若非情况危急，也不会以左手迎敌，只是今天，即使用了左手，也未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翻翻滚滚拆了十余着，韩暄头晕得更是厉害，只是奈何眼前两人武功不弱，尤其是那虬髯客，倘若在平时要解决他们尚要费一番手脚，何况今日？她心下越发着急，攻势更加凌厉了些。
　　“嗤”的一声轻响，“月黯”已经划破那李堂主胸前的衣衫，露出长茸茸的胸膛，虽然他闪避得快，但也被韩暄在胸口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迸流。
　　何老六惊叫道：“李堂主，你没事吧？”鬼头刀直往韩暄肩头砍去，他的臂力奇大，一口鬼头刀舞将起来，耳边犹带呼呼风声。
　　韩暄微微冷笑，瞅准了他刀锋中的空隙，手执凤头簪疾点他双眼，那何老六连忙挥刀自保，韩暄飞起一脚，精准地踢向他持刀的右手，她这一脚凝聚了十成力道，何老六手腕剧震，再也拿捏不住，鬼头刀脱手飞出，斜斜地插入泥土之中。
　　这一下固然大大削弱了敌人的实力，但韩暄脑中的眩晕更甚，脚下不禁一个踉跄。
　　李堂主见识广博，叫道：“老六，这娘儿药性发作，撑不了多久！先缠着她，不必和她硬碰硬。到时候她自然是你我二人的囊中之物。”
　　二人改变战略，只缠不攻。如那李堂主所言，韩暄身中之药的药性随着她和这两人动手，发作地更快，不但视线不清，手脚也渐渐酥软了起来，但惟今之际，除了牢牢地抓住手中的“月黯”别无他法。
　　由李堂主和何老六组成的包围圈逐渐缩小，眼看韩暄形同困兽，何老六不无得意地说道：“奇功一件！李堂主，我们这次来荆州却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回去还不扬眉吐气？”
　　李堂主笑骂道：“你这厮贪花好色，运气倒当真不坏。”
　　何老六笑了两声，色迷迷地瞧着犹在勉力支撑的韩暄，道：“李堂主，擒住了这娘儿，我能不能……嘿嘿……”
　　李堂主笑道：“只要不弄死了她，随你怎样。”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金光一闪，那只凤头簪直扑向何老六的喉头，韩暄恨他们说得龌龊，奋力将手中的簪子以袖箭的手法掷了出去。何老六正说得得意，不防她有此一招，待要往后跃，已是不及，总算那只簪子不够锋利，入肉不深。
　　眼见何老六鲜血长流，捂着伤处痛得在地下直打滚，那李堂主大怒，却对韩暄的剑法仍然颇为忌惮，不敢硬攻，仍然和她干耗着。
　　韩暄额上已起了一层薄汗，时间再拖下去，情况对她越发不利。可恨那李堂主只守不攻，她即便想速战速决也是不能。
　　忽听有人诧异地说道：“弟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未落，韩暄但觉眼前一花，一个青色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却是昨日刚刚认得的易风谦。她此刻已经接近虚脱，眼见再也支持不住，忽然来了强援，不免精神一震。
　　那李堂主向易风谦凝视片刻，道：“你是谁？连老子的闲事都敢管？”
　　易风谦极少在武林中走动，他一手创建的“异宝轩”虽然在江湖上名声显赫，但他这个当老板的一般只负责幕后，是以认得他的人并不多。
　　易风谦还是一脸生意人般的微笑，合拢了手中的折扇，拱手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况且在下乃是无名之辈，料得兄台也不知道。只是这位女子是我的亲戚，兄台能否卖在下一个面子，和我这弟妹有什么过不去的，也暂时放下吧。人在江湖，能放人一马的时候最好不要赶尽杀绝。”
　　那李堂主怪眼一翻，冷冷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凭什么要卖你的面子？闪开！”
　　说罢便一掌拍向易风谦的胸口，他见眼前这年轻男子乃是藉藉无名之辈，料来武功没什么了不得的，满拟只要五成功力即便不能将易风谦一掌震死，也足够将他震开的。却没想到这年轻人身法奇快，待他掌力拍到之时，沾到的只是对方的衣角。
　　李堂主惊怒交加，“哼”了一声道：“深藏不露啊！你到底是谁？”也不等易风谦的回答，又是一掌拍向他丹田，这次却是使了十成功力。易风谦见他出掌既快且猛，倒也不敢再次托大，“啪”的一声，挥开了折扇，扇面向他的掌边扫去。
　　一个嘶哑的声音冷冷地说道：“李嵩榕，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韩暄心头一惊，身后何时有人欺近？来不及多想，回剑向身后刺去，却只觉得这一剑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待要回头，眼前漆黑一团，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她听到李嵩榕略带惶恐地说道：“大长老！你老人家怎的来荆州了？”
　　待她醒来的时候，鼻端不断传来檀香的香气，脑中的眩晕却已散去。缓缓地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身处之处不但幽暗，而且窄小气闷，这究竟是何处？难道……这里是佛殿么？
　　她微微一挣，却听耳边有人轻轻地说道：“不要动也不要做声。”
　　正是易风谦的声音。韩暄和他置身之地狭窄，不得不挨到一起，此刻正以一种叫人尴尬的距离紧贴在一起，至于自己昏迷之时，多半是靠在人家的怀里的，想到这里，她不免脸上发烧，幸亏此处幽暗，替她掩饰了脸上的红晕。
　　她勉力往外稍稍挪开了距离，方轻声问道：“易世兄，我们……是在后殿的佛像后么？”
　　借着微弱的光线，韩暄看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她有满腹疑问，刚要再次发问，却听紧闭的殿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紧接着，易丹青微微高扬的声音传了过来：“奇怪，那个贱人跑到哪里去了？”
　　阮月华急道：“大嫂，你不是说在她身上下迷药，还买通了戏子，让咱们可以捉奸当场么？怎的后院里一个人都没了？眼看着无念便要回来了，倘若他和那贱人圆了房，迷上了她，可怎生是好？那贱人一脸狐媚的模样……”说到后来竟有些哽咽。
　　易丹青狐疑地说道：“咱们前去后院的时候还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声，可是到了这里却没有半点人影。料来那贱人闻风逃了吧……不过她身上中了迷药，内力受制，想来也跑不远，咱们在四下搜一搜吧。”
　　易风谦眼看她们在殿内四下搜捡，难免不会搜到自己藏身之处，倘若被她们瞧见自己和韩暄这般光景，想不误会也难，更何况她们原本便想污蔑韩暄行止不端。想到这里，手中扣了两粒飞蝗石，弹了出去。
　　韩暄见他发暗器的手法普通，准头又差得很，正微感诧异，却见他运用的手劲极巧，飞蝗石掷出很远，方才发出“呜呜”的破空之声，直至穿透窗棂上糊的纸，坠入殿外的草丛发出“嗤嗤”两声响。
　　那声响不高不低，刚好够易丹青和阮月华听到，易丹青惊道：“门外有动静，莫非他们刚才躲在草丛中？瞧瞧去！”
　　二人心急火燎的闪出殿去，韩暄和易风谦对望一眼，刚要松口气，却听殿外两声闷哼，接着是两声钝响，三个身影前前后后走进殿来。
　　那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何老六，去把那两个女人带进来，就这样让她们躺在殿外，叫人看见了，总是一个麻烦。”
　　何老六嗓子受伤，勉强发出几丝声音道：“是，大长老，属下遵命！”
　　韩暄心中一惊：“那个素来神秘莫测的魔教大长老亲临荆州了么？他来到这里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