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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党同伐异(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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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迹般的,李远骥冲破了自己的穴道,翻身跃起,一掌直击齐远雷的小腹,这一下兔起鹘落,大出人意料之外。要知道凭着内力冲破被封住的穴道不是绝无仅有,但是也仅限于谢观潮和阮知秋这样级别的高手,李远骥不到三十的年纪,又怎可能有这般的修为?更何况他先前硬生生受了秦北宴一掌,没死也只剩半条命了,在穴道受制的情况下,毫无还手之力。齐远雷便是吃准了这一点,这才放心大胆的在他临死前再用言语刺激他一番,岂料这种绝无可能的事情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而且发生在已经被自己打击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的对头人身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齐远雷根本来不及反应,更何况在一个人最得意的时候往往也是他防备最松的时刻,他离李远骥又是这般的近,近得根本无从闪避,近得让身后的人来不及赶上来救援。
这一掌挨得结结实实,又是不偏不倚地直打在齐远雷丹田罩门之处,总算李远骥重伤之下内力大有损伤,否则以他平时刚猛无比的外家功夫造诣,齐远雷非当场毙命不可,饶是如此,这一掌足以打得齐远雷当场呕血不止,一着得手,李远骥并没有试图逃跑,而是迅捷无比地伸指急探齐远雷的双眼,齐远雷出于本能回手去格,右手手臂伸到一半蓦的感到一阵剧痛,接着听到了一阵咯咯骨节碎裂之声,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了心头:少林派外家最有名的指功“金刚指力”!
他内心的惊惧胜过了右手手肘上的剧痛,当下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使足了全身的内力用没有受制的左手奋力一掌击向李远骥胸口,他相信这一掌即使没有平日十足的威力,足以打得李远骥肋骨断裂,倘若他不想发生这样的是便该回手护住自己的前胸,这样的话自己的手臂或许还能保得住。但是李远骥现在势同疯虎,根本不理会自己是否会受伤,对他这一掌竟然视若无睹,相反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左肩肩胛。
再度听到自己的骨头碎裂之声的齐远雷居然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就这样死了么?自己刚才那一掌明明已经使得眼前之人嘴角溢出血丝,为什么他还不松手?难道真的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么?透过李远骥已经变得血红的眼睛,他清晰的瞧见自己的影像,那个脸色惨白、面容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人是自己么?怎么可能?他是齐远雷,是将来要继承出云斋的人,区区一个少林俗家弟子怎么可能能将这样的他逼入绝境?幻象,一切都是幻象罢了!
忽然眼前的李远骥脸色一黯,接着呆呆地望向胸口透出的剑尖,惨笑一身,嘴角微微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身体颓然栽倒,将齐远雷压在身下。齐远雷的肩胛和手肘的万钧压力陡然间消失,胸口却被砸得疼痛不堪。
他有心要推开压着他的李远骥,奈何双手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连抬都抬不起来。不过还没过得一刻,自己身上的压力陡然减轻,紧跟着他的身子被人搀扶了起来,耳边传来了韩暄焦急的声音:“夫君,快过来瞧瞧大哥的手!”
剧痛再次袭来,齐远雷痛昏过去之前,只听到君无念一声无奈的轻叹:“齐兄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他的关节均被捏得粉碎,便是神仙也难以……这一双手臂只怕……保不住了……”
郑端方喝过随从送上来的药,正靠在自己的床上闭目养神。
困扰自己很久的毒药终于在今天被君无念解开了,他由衷地感到无比轻松。
秘密加入圣鹰教原非出自他本心,毕竟被选入应天盟、接着成为主事弟子的他有着极为光明的前途,只可惜一时不慎,当年为了顺利入选应天盟陷害自己同门师弟的事情泄露,他不得不杀更多的人来掩盖,要不是魔教中人相助,只怕他现在早就身败名裂了,但是他们帮他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作为内应,他向魔教的人透露了不少应天盟的机密,间接害死了更多的人。他心中不是没有愧疚的,不然何以午夜梦回总被不知名的冤魂索命这样的噩梦吓得一夜无眠?但是既然错了第一步,注定接下去的每一步都不能再回头。
被齐远雷发现自己隐藏的身份之时,他以为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没想到那人还是放过了他,条件是让他成为出云斋安插在昆仑派和李远骥的身边的棋子。反正有了第一回,还怕第二回么?他有些惊喜地发现身为正道领袖的出云斋排行第一的弟子原来也不过如此,和他一样是将自己的私人利益凌驾于正邪大防的大是大非之上。从那一刻他心里轻松了许多,不再因为自己加入魔教一事惴惴不安,正道如何?魔教又如何?撕去道貌岸然的外衣还不是一群站在高处之人为权力纷争不休,牺牲的永远只是小角色的性命?既然哪里都一样,何必再介怀自己两面派的身份?
更何况在那时齐远雷要挟他就范的手段比起魔教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是么?魔教的人拿他为求上位残害同门和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杀害知情者的事情要挟他,的确很卑鄙,但比起齐远雷还是君子得多。齐远雷不但掌握了他的秘密借此控制于他,还逼他吃下毒药,防止他背叛,正道和魔教的手段似乎还是正道的来得厉害点。
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多年至交李远骥,看来他今晚绝不可能活着离开。对于他,郑端方时有所亏欠的,眼睁睁的看着他跌入魔教妖女的圈套当中、转眼间身败名裂,却不能出言提醒,甚至还要推波助澜,使他更快地走向不归路。李远骥对他不能不说没有义气,他对李远骥却绝对是对不住的,在李远骥和素馨的事情败露之后,他还要昧着良心作伪证,雪上加霜。可是……可是别人死好过他死,即使这个“别人”是李远骥也一样。
现在齐远雷已经如愿以偿,看来自己这颗棋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虽然齐远雷曾经信誓旦旦的说事成之后会借用出云斋的势力保他当上昆仑派下一任掌门,但是领教过他的手段之后,郑端方决不会也不敢天真到相信他的担保,既然现在自己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心腹大患既除,那么就要好好想一个万全之策脱身,唯一的去路只能是圣鹰教。
他可以想象自己这么一叛出师门,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又会给昆仑带来怎样的滔天麻烦,但正如先前说的那样,别人死好过他死,他自己都顾不过命来了,还顾得了师门么?
正在苦心思索脱身的办法,门“吱呀”一声开启了,他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警惕的看着来人,见到了君无念,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君无念的来意是替他把脉,看看余毒清了没有。
君无念结束之后,见他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展颜笑道:“郑兄,不必担心,你体内的毒解的还算及时,只不过小弟不明白的是,以这毒药霸道的药性,郑兄中毒已久,怎么迟迟未侵入五脏六腑呢?真的可以说是侥天之幸。”
郑端方心中当然明白这不过是因为按时服用齐远雷给他的暂时性的解药之故,他支吾了几句,搪塞了过去,好在君无念也似乎没有多想,只是关照他要按时服用起沉疴的药物,拔除余毒。
君无念似乎还有事情,没多逗留便走了,过不得一会儿,门又被悄悄的打开了,他以为是君无念忘记交待什么了,刚叫出口:“君公子……”却立时住口了,因为他发觉站在门口的不是君无念却是韩暄。
出于对出云斋的戒备,他心头不由自主地涌上了戒备,但是既不能公开和出云斋的人撕破脸,又何况眼前这女子是君无念的妻子,他的命还捏在君无念手里呢,出于种种利害考量,他满脸堆欢的问道:“君夫人,不知有何贵干?在下身中剧毒,不能起身相迎,恕在下无礼了。”话说得很客气,却在暗示自己身体不便,希望她不要打扰自己。
韩暄微笑道:“郑兄不必多礼,我只有几句话要说,说完我便告辞,不会叨扰郑兄太久的。”她转过脸似乎是向近侍交待了几句,这才款款步入房中,道:“郑兄这次帮了我们出云斋大忙,我代替我大哥谢谢你。”
郑端方连连摆手道:“君夫人言重!在下只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罢了,并未偏帮任何门派,老实说,李兄的事我也很痛心,毕竟大家江湖一脉,同气连枝。但是私交事小,武林公益事大,孰轻孰重,郑某虽然不才,还是分得清楚的。”
韩暄微笑道:“郑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的底细,我不能说全然知晓,但绝对比你认为的要清楚得多。大哥身边我早安插了眼线,你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少,郑兄,在正道和魔教两头玩平衡,你的本事当真不小……”
郑端方闻言色变,道:“你待如何?姓郑的虽然不才,但是相信以君夫人的武功想要轻而易举的将在下擒获,却未必是很容易的事情。”
韩暄道:“郑兄不必误会,我绝对没有要和你过不去的意思,否则当场便会揭穿你,又怎么会等到我夫君给你解毒之后才下手?我这人很实际,没有好处的事情决不会做。我来只不过想和郑兄谈一笔买卖。”
郑端方冷笑道:“我是你大哥的人,你连自己人的墙角也要挖么?”
韩暄微笑道:“出云斋的情形其实江湖上的风言风语已经揭露了一二,郑兄又何必明知故问呢?我挖大哥的墙脚实属无奈,谁叫大哥先不怀好意呢?郑兄是个聪明人,在正邪两道都吃得开,我是很佩服。不过在关键时刻可要选对了方向,不要跟错了人……”
郑端方凝视着她,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道:“你的意思是……齐远雷成不了大气候?可是我凭什么将宝押在你和秦北宴身上?”
韩暄讶异地说道:“咦,看来郑兄的消息很不灵通,齐远雷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他的双手被李远骥捏碎,连我夫君都无计可施,试问一个废人又怎么统领出云斋?”
郑端方目光闪动,道:“你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韩暄笑道:“痛快!我可以保证和我合作,你不会后悔的。”
……
齐远雷房中。
齐远雷双眼发直地望着天花板,君无念给他上了止痛的膏药,交待了几句,他好像完全没听进去。韩暄和秦北宴掀起了门帘,自外面走了进来,关切地问道:“大哥他的情况又没有好转?”
君无念道:“已经上了药,但是日后便是恢复了……双手再也使不出力气……”
秦北宴恨恨地说道:“这都要怪李远骥这厮!不行,这笔血债一定要少林寺给个交代!”
韩暄眼圈一红,道:“夫君,当真没法子了么?”
君无念摇了摇头,他深深地看了韩暄一眼,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是好生开解齐兄,这样伤势才能好得快点。我先告辞了,有事叫我。你——也不要太迟回来,你的身子不好,更要留心才是。”
韩暄满口答应了,君无念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韩、秦、齐三人。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打破沉默。终于齐远雷虚弱却充满恨意的声音响起:“是你们做的手脚吧?”
韩暄和秦北宴对望了一眼,微笑着问道:“大哥指的是什么?”
齐远雷恨声道:“老七,你故意在点李远骥穴道的时候少用了几分力,点穴点得浅了,让他的穴道在短短的时间内便自动解开了是么?好心计,好手段!是阿暄出的主意吧?”
秦北宴笑道:“大哥脑子转得真快,不需要小弟多说什么了。”
齐远雷放声大笑道:“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一串好字,声音又说不出的悲凉,“好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闭起眼睛,道:“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走吧!阿暄,我只想问你一句,你这样狠毒,对我赶尽杀绝,就不怕报应么?”
韩暄神色淡漠,道:“大哥,你原来也没安好心啊,你满以为李远骥的武功高过七哥,再加上一个海素馨,七哥只怕不妙,所以你明理安排七哥截杀李远骥他们是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暗地里是想置他于死地吧?阮浩峰那件事你我心知肚明……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狠毒?本来权力之争只有成败,没有谁是比较高贵的,你不是一直乐在其中么?怎么,现在才觉得输不起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其实我一直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对手过,你们这一派,只有五哥我需要打起全副精神来应付,你……”
她冰冷的笑意扩大,“至于所谓的报应,我从来不相信。就算有,等它真的找上我的那一天,你再慢慢庆贺吧,前提是你真的等得到那天的话……也许对你来说,还是相信这世界上真的会有报应比较好吧?不过,这样的话,你也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