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光的柯学联络官》长夜太白

141、番外—经年

　　暮色四合的东京，警察厅大楼的轮廓在渐沉的夜色里凝成一道冷硬的剪影。天空是浸透了墨色的深蓝，像一块被冻透的琉璃，细碎的雪粒先是疏疏落落地飘，转瞬就成了漫天飞扬的大雪，绒绒的，覆住了楼前的石阶，也零零落落盖上了阶上的降谷零。

　　他的警服大衣还带着未散尽的寒气，左肩的旧伤在低温里隐隐作痛，那是大决战时留下的烙印——子弹穿透肩胛的剧痛，如今还会在阴雪天里缠上神经。

　　收尾的肃清行动他躺在病床上错过了，庆功宴的觥筹交错也隔着无菌病房的玻璃，连黑衣组织彻底覆灭的消息，都是同事隔着听筒念的新闻稿。十年卧底，从波本到降谷零，身份的切换像一场仓促的梦醒，偶尔午夜惊坐，他还会下意识摸向腰间不存在的枪，恍惚间竟分不清，哪段是无间地狱的浮沉，哪段才是真实的人间。

　　雪落在他的发顶，化在睫毛上，凉意渗进皮肤。他仰头望着那片深蓝，雪花落进眼底，模糊了天光，整个人像悬在天地间的一片雪，和这喧嚣又安宁的世界隔着一层薄薄的雾，萦绕着若即若离的破碎。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了一瞬，随即有只温热的手搭上他的胳膊，力道不重，却稳稳将他拽进了屋檐下的暖意里。

　　“雪这么大，怎么跑出来了，是小孩子么。”诸伏景光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温和，掌心拂过他的头顶，掸落细碎的雪沫，又伸手将他松垮的围巾往脖颈处拢了拢，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微凉的耳廓，“伤口还没好透，别逞强。”

　　降谷零垂眸看着鞋尖上的雪渍，喉结动了动，没说话。景光也不追问，只是陪他立在檐下，听着雪落的簌簌声，“雪是真的，风是真的，我也在这里，不是幻觉。”

　　风卷着雪沫扑到脸上，降谷零睫毛颤了颤，心口那片空茫似是被这句话填了一角。

　　云间的车很快停在二人面前，车灯破开雪幕。上车时后，降谷零看着前排生死相托的战友，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大半寒意，悬在半空的虚幻与飘渺，也跟着落了地。

　　他忽然笑了，语气是难得的直白：“阿景，阿云，晚餐我想吃猪肉芹菜。”

　　前排的云间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弯起欣慰的弧度，后视镜里映出降谷零弯起的眉眼，不像往日在波洛咖啡厅应对客人时的妥帖周全，也不是执行任务时的锐利沉稳，倒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直白，像卸下了层层铠甲后，露出的一点柔软内里。

　　总是绷着，对于心力和脑力都是一种过度消耗。这样实在是太辛苦了。

　　车窗外的雪还在疯落，深蓝色的天幕被车灯撕开一道暖黄的口子，雪粒撞在玻璃上，很快凝成细碎的水珠，蜿蜒出模糊的痕。降谷零靠着车窗，看着街景在雪幕里变得朦胧，前排云间和景光聊着家常，说的是哪家超市的猫粮打折，哪个摊位的肉最新鲜，琐碎又温暖的烟火气，一点点漫进车厢，裹住了他还带着凉意的指尖。

　　车子停在景光家楼下时，雪势稍减，昏黄的路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云间先拎着包往楼道走，景光则绕到后备箱，拎出个沉甸甸的猫粮袋，那是他回办公室取的，说是给望月警长的好朋友——楼下不定时刷新的流浪猫，过冬的口粮。

　　进了屋，暖意扑面而来。云间系上围裙钻进厨房，很快就传来洗菜的哗哗声和切肉的笃笃声，景光则给降谷零递了杯热茶，拉着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伤口还疼吗？”景光忽然问。

　　降谷零摇摇头，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笑了：“好多了，没那么娇气。”

　　景光也笑，“你什么时候娇气过？只是总是做到完美，我担心你太辛苦。”

　　他喉结动了动，没反驳，只是望着厨房的方向，闻着渐渐飘出来的芹菜香和肉香，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饭菜上桌时，窗外的雪已经成了鹅毛般的大片，深蓝色的天幕被雪色衬得愈发柔和。猪肉芹菜盛在白瓷盘里，翠绿的芹菜裹着淡淡的肉香，热气袅袅。

　　云间给三人各盛了碗米饭，笑着道：“快尝尝，要是不够，锅里还有。”

　　降谷零拿起筷子，夹起一筷芹菜送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脆嫩的芹菜混着猪肉的鲜香，和从前景光做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他眼眶忽然有点发热，却只是低头扒了口饭，含糊道：“好吃。”

　　景光和云间对视一眼，眼底都藏着笑意。电视里的警视厅和电视台联合新出品公益短剧还在播，窗外的雪还在落，屋里的暖灯亮着，饭菜冒着热气，三个人的说话声混着碗筷碰撞的轻响，织成了一张温柔的网。

　　降谷零放下筷子时，忽然觉得，那场仓促的梦醒了，他终于稳稳落在了地上。雪落深蓝的孤寂被烟火气打散，十年卧底的浮沉，都成了身后的风，而身前，是触手可及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