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火葬场实录》明月溪溪

15、第 15 章

　　世家树大根深，彼此攀附通婚，已然盘根错节，难以根除，但并非完全没有弱点。季珏纵使离开多日，经历了这些天的收拢权柄，也恢复了元气。

　　只是需要一个收拾二皇子的契机。不久他便发现了这个契机。

　　姜柔跟在季珏身边，学到了很多事物，他往往将庶务的折子看过放在一侧，姜柔有时翻看一些也并没有受斥责。

　　是日，破晓之时，天空渐渐染上了墨色，乌云密布，不见一丝光亮。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起气息，姜柔身上的衣服粘腻的贴着身子，但她来不及打理，径直跟在季珏身后。

　　刑部侍郎在一侧候着，季珏带着姜柔径自走进牢狱之中，刑部侍郎本想提醒，姜柔是个女子，怎能进刑部牢狱。

　　但看到季珏那张凌然不可侵犯的脸，默了默还是不敢出声提醒，怕触了这位的霉头。

　　牢内，空气之中似乎都能氤氲出水汽来，阴暗的牢狱中范着腐朽的陈旧的血腥气息，让人忍不住作呕，整个空间逼仄昏暗，只有靠近里边有几盏油灯，跳动的烛火，泛着冰冷的幽光，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衙役们见了季珏纷纷恭敬垂手。彼此看了看，真不知太子殿下如此金尊玉贵的人为何会屈尊来他们这里。他大可不必亲自来此，刑部侍郎就是他的人，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他们在一个牢房前停驻，牢狱中的人，看到季珏来此，大多眼神平静，并没有对季珏的到来抱有期待。

　　季珏身边的寒锋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牢中有十几个人，有的看到季珏眼中还有些希冀的神采，有些则是淡漠着，连行礼都没有行。但季珏也没有责怪，牢内简陋只有烛火和几片草垛做的卧榻，牢内的地上脏兮兮的，连同他们身上都带着被鞭笞过的伤痕，血污与衣衫搅在一起，甚是骇人。

　　季珏今日穿着比较简单，只着一件单薄的玄色衣袍，进门后便同他们一般坐在草垛上。

　　姜柔看着他们，知道他们因为告发二皇子肆意欺压百姓而被陷害私吞官银，见到他们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眼中很是触动。
　　季珏眼眸深邃，漆黑的眼瞳仿佛能瞬间洞察人心中所想。

　　“你们有何冤屈，皆可与孤说，孤会还你们的清白。”

　　他们本就是必死之人，听闻此话有些人心存期冀，连忙跪下道：“求殿下开恩，我等皆因不满二皇子给百姓以损耗之名中饱私囊，鱼肉百姓，而被二皇子陷害，求殿下还我们清白！”

　　剩下一部分人未动，他们其中有人年纪老迈，已在朝为官数年，也在朝中有些威势，是巩固之臣，只是因为一些事，得罪了二皇子被他构陷，他已经看惯了皇子之争，猜测季珏此来只是为了收拢他们为己用。只是心有疑虑。

　　果然，就见季珏神色和缓，对他们道：“诸位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孤早就欣赏诸位的才干，如今诸位落难，孤也十分哀痛，若能归顺，孤必尽心竭力，保你们无虞。”

　　老臣们本就经历了不少争斗，都老谋深算，之前也因为上奏弹劾季珏，而得罪了季珏，本就不太指望季珏会救他们，如今他不仅没有记恨自己，而是许诺救他们，都有些讶异。

　　在一边脸被阴影蒙住的男人，站了起来。方才他的脸被遮蔽住，不见容色，如今看来，他眉眼青隽，一双桃花眼囧囧有神，是个青年。只是身形瘦削，脚步踉跄，看起来十分狼狈。

　　然而他不卑不亢神色并不畏缩，风骨卓然道：“世家大族，哪个不是身上累积着累累血债，哪个不是干惯了腌臜的事，欺压百姓，太子殿下，你可去看看，北方流民正多，官吏们层层盘剥救济粮饷，百姓食不果腹，民不聊生，二皇子如此，谁能保证你也非如此，身为皇子，天生高高在上，哪里懂得人间疾苦，哪个不是将百姓的性命视如草芥，你当真就那般干净，不曾藏污纳垢，我等不需要你来同情，更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拉拢，愿我等死时，当为后世之人开先河。”

　　姜柔一下子便被他的傲骨吸引。在牢里的都是低等世家，她不敢相信，世家之中还有如此为百姓着想之人，不惧死，她眼底俱是对他的钦佩。想着他这样的人不该死。

　　然而季珏神色冷了冷，带着皇家与生俱来的威势，“你当孤真的不敢杀你！”

　　姜柔见他这般不由得对着季珏跪了下来，知道他这么说虽然是直言敢谏，但是却实实在在驳了季珏的面子。于是她便冒着忤逆季珏的风险求季珏道：“求殿下，留他一命。”

　　接着好似对那人道：“他这样的人，唯有活着才能带领更多百姓过上太平日子，若是死了，便只能化为枯骨，什么都做不了了。若是这样的人都死了，那百姓才不会真的有好日子。”

　　狼狈的男人此刻才注意到少女，少女杏眼桃腮十分漂亮，却眼神坚毅，他没能想到她身为婢女也会有为百姓的一颗拳拳之心，甚至会为他大胆到已属必死的直言进谏而求季珏，他本已心存死志，可因着少女一番话，突然觉得自己如果这般死了，便是白白送死，并不能为百姓做什么。

　　他眸色复杂的看着少女，为她的胆大，要知道她只是个婢女，忤逆季珏无异于自断后路，仅凭他一言，便与他有相同的见解，为他求情，实属不易。

　　他本不想牵连别人，只因他的话有些大逆不道，若是牵连这位求情的姑娘，怕是于心难安。若是真的受死，也合该是他一人，就在他觉得季珏会处置他们两人时，季珏冰冷的眸子微阖，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既如此，孤便饶了你今日僭越。你们既有疑问，那么孤今日便许一诺，未来必将还天下太平海清河宴。”季珏神情郑重，举手投足间恰似帝王威仪。

　　男人微讶异，他了解的季珏停留在传言，季珏狠厉对待顶撞他的人最终往往都是挫骨扬灰的下场，而如今季珏居然给了这姑娘巨大的面子，不予追究，这女子想必对季珏十分重要。

　　而季珏似乎与传闻中不同，他不仅没有追究他们之前对他的弹劾，还底身为他们来此牢狱，冒着被二皇子发现的风险，求他们归顺。

　　不对，他骤然瞳孔紧缩，季珏就是知道他如果来，在外人看来，这些人无论同不同意归顺于他，只要能出去，便都是他的人，恰似无声的威胁，他们已别无选择，能有如此心机算计的人，必不是泛泛之辈。

　　周围众人都跪了下来，拜向季珏：“我等愿意追随殿下，披肝沥胆，在所不辞。”

　　那男子也恭敬拜了下来：“希望殿下说到做到。”

　　一旁的寒锋道：“太子殿下心诚，为了给你们平反废了不少事，还望你们今后尽心竭力。”

　　他没有说的是，太子殿下惜才，为表诚意才屈尊到此，从开始就没有打算全部将他们收入麾下。即便他们不投靠，太子殿下也会救出他们。

　　不是威胁，无需言语，只是真诚的想要保留朝廷清流。太子殿下的魄力岂是他们能够轻易揣测的。

　　他们是朝中清流，季珏深知世家腌臜，大小官员都被鸡鸣狗盗之辈揽住，官员们只顾自己世家利益，互相通婚，无真才实学，不少就连递上的折子都要靠别人撰写，世家子弟不需要努力便有官做，寒门科考更是艰难，清流更是难能可贵。

　　他清醒的知道，即便皇家也不遑多让，朝廷层层盘剥百姓，危机四伏，而二皇子却只想饮酒作乐巴结世家，对世家送上各种好处，他身为太子不能坐视不理，却也知道能做的只是为天下保太平，在朝廷倾覆前力挽狂澜，为朝廷保留这少的可怜的清流火种。

　　所以即便他们出来之后投靠别的人，也算是为大显朝的未来奠定贤臣的基础，哪怕后来稳坐皇位的是否是他，哪怕被他们指摘也不会动怒，所以姜柔所作之事顺水推舟，给了他一个台阶，他自然就同意了。

　　姜柔经历了这些是日跟随着季珏办事，也渐渐明白了许多，季珏无疑是最适合当未来皇帝的人。凡事亲历亲为。办事雷厉风行，虽出手果断狠厉，但你可以怀疑他的用心，却怀疑不了他的能力。

　　季珏与他们议事了一会儿便走了，姜柔走的迟些，临走之时，那男子走上前抱拳诚恳道：“敢问姑娘芳名。”言罢又觉逾矩，脸上有些尴尬，补充道：“吾命江言卿，姑娘实是我的救命恩人。姑娘名讳我会牢记在心。时时感激。”

　　“我只是求了情，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大人见解，和我不谋而合，我不愿大人这样为百姓考虑的好官，最后身死的下场。”姜柔对他盈盈一笑，少女明眸皓齿，笑容明媚张扬，江言卿被她的笑容感染，有些恍惚的愣了愣神，道：“若非姑娘，我不会想要这一线生机。所以是姑娘救了我。”

　　“我叫姜柔，希望你出来后，能做到心中想。”

　　天色渐晚，虞容与好姐妹萧晚一同在街市上闲逛，路有俊马疾驰而过，虞容没反应过来躲避，眼看俊马将要撞向她，虞容花容失色，修长的手指轻易将她揽了过来，拽进了怀里。

　　眼前的男子姿容俊美，身穿异域服饰，像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笑着说道：“姑娘受惊了。”

　　虞容被他抱在怀中，脸颊微红，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萧晚却怒斥道：“登徒子，松手。”

　　男人听闻此话，霎时间便松开了手对着她握拳道：“对不起，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虞容这才回过神，对着他道：“谢过公子，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我好命人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他爽朗一笑，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叫我雁归就好，我家住苗疆，如今四海为家，若要谢的话，能否借助一段时间。”

　　萧晚本想着好姐妹给个钱打发了他便罢了，他竟还想狮子大开口借住。她气不过便要与他分辩，谁知一向不喜别人接近的虞容竟是说了声好便欣然同意了。

　　说罢便让丫鬟们带他离去。

　　萧晚正想问虞容为何同意此事，便听虞容叹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道：“太子殿下因要办庶务忙推迟了成婚的时间。不知道婚期到了何时呢？”

　　说话间两人便走到了东宫门口，虞容眉头紧锁，问道：“太子殿下推迟时间难道是因为有了别的女子？”

　　萧晚脸色却变了又变道：“其实……你说的也没错。”

　　她一直知道太子殿下在乡野有个夫人的。这事是听他父兄提及，因为父兄和朱家交好，听说朱家受难，被贬成商人，一阵唏嘘。她还见过那女子的肖像画，父兄还说了让她绝口不提此事，她心中几番思绪争斗，不知该将不该讲。

　　此时一辆马车自远处疾驰而过，到东宫门前停下。姜柔自马车上下来，为季珏准备台阶。季珏站在马车上，便朝她伸出手来。姜柔会意与他手指相握，扶他下来。
　　虞容问道：“此话怎讲。”话说出口便看到姜柔与季珏紧紧相握的双手。萧晚这是便道：“听闻太子殿下在乡野有一房夫人，两人还拜了天地。”

　　他指了指远处拉着季珏的姜柔，“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