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晨光初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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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蒋苌泽带着由御用药师亲自熬制而成的汤药来到景王府。
偌大的堂屋内，沈韵坐于上首，桌前只一个妙华，蒋苌泽坐在旁边，盯着妙华装药的动作。沈韵也做不出悠闲淡定之状，身子不由得先前一靠，蹙眉打量面前冒着腾腾热气的青墨色药汁。
观看半晌，沈韵将目光挪到神色严肃的蒋苌泽身上，冷不防哼笑道：“这药引叫青墨，这药还真是乌漆嘛黑的，应该不会喝死本王吧？”
“殿下放心。蒋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不会有事。”蒋苌泽浅笑。
待药到了刚好能喝的温度，妙华抹了抹汗，战战兢兢地将药端到沈韵面前。见他手抖，沈韵忍不住戏谑：“是我喝又不是你喝，你紧张什么？”
妙华自从苏州就一直跟在他身边，这时忍不住道：“王爷，你喝了这药，不会性情大变吧？”
沈韵顿顿，笑道：“就算真记起来，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影响怎么可能这么深远？”言毕，他端起药仰头而尽。
起初，这药就和白开水一样，对他毫无反应，沈韵正欲开口询问蒋苌泽，刚对上蒋苌泽深沉的目光，脑子里便有困意层层袭来，闭眼瞬间，除了刺目的光线，素未谋面的燕州似乎也模糊地成形......
他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明明是十多年前的往事，可那些面容与景色却无比清晰地展现于他眼前，每一个细节的加深，都换来一次仿佛被烈火烫伤的灼痛，痛楚从上到下，由内到外，无一处不停留，无一处不侵蚀。
逐渐，凉意覆上他的心头，过去一直想摆脱的千万种情绪，再次像蛇一样，黏腻而冰冷地缠绕住了他。
于沉睡中醒来时，天外晨光初现，他抬起手遮住眼，挡住那些本该化作灰烬的光亮。
“好累啊......”良久，他呢喃着吐出几个字。
昏睡的五日里，蒋苌泽常来探望，这回总算没扑个空。随着小厮进入先前的堂屋，屋内还残留着安神香的余味，淡淡清香让他不禁止住脚步。抬头看向满脸倦意、扶额半靠在榻上的沈韵，他终于躬身沉稳道：“恭喜殿下终于恢复记忆。”
沈韵瞧见了他，坐直身体，也不笑只慢悠悠道：“裕文，你真是个聪明人。”
蒋苌泽见他的神情融合了过去的阴郁与出世，便知道他全都想起来了。大概是失忆后将近十年的无忧生活，冲淡了他以往总是生人勿近的压迫性气息。
沈韵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裕文，你真是变得太多了。不过，赵允珩应当很喜欢你这位心腹吧？”
蒋苌泽听他语气，脸上不免带些歉意：“蒋某也不是故意算计殿下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的安稳江山。”
沈韵嗤笑道：“你大可放心，我对谋朝篡位一点意思也没有。哦，不过我也得谢谢你，助我恢复记忆。”接着，他打量蒋苌泽一眼，笑问：“当今圣上应当不清楚燕州的事情吧？”
“不清楚，当初燕州的事情本就扑朔迷离，各说纷纭。”蒋苌泽说，“最后是由李伦定性，林抒对外宣传。陛下封王之后，是由我全权搜集真相。”
听了这话，沈韵不由叹笑：“你说我这是什么命？谁见着我都得利用一番，本王这垫脚石未免太趁手了，想歇息会儿都不成。”未等蒋苌泽回应，他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向陛下汇报吧。”
蒋苌泽应了一声，待要转身走，沈韵的声音从前方冷冷传过来：“裕文，你知道的，本王向来无意掺杂这些事情，你可千万别让本王难做。”
“是。”蒋苌泽朝他抱拳，“但愿王爷回燕州后，一切安好。”
......
半个月后，密不透光的监牢被一队侍卫和几个狱卒闯入，从夹道中行至林抒面前的是大太监李忠涵。
他皱皱眉头，瞧见瘦弱不堪的林抒，对着狱卒怒斥道：“尔等怎么照顾的林大人，不会给人吃饭的吗？”
负责看管他的狱卒长并几个小狱卒吓得跪地求饶：“公公冤枉啊，我们给他可是一日三餐顿顿不少，餐餐都带汤带肉......”
“吵死了，给咱家闭嘴！要是饿坏了林大人，你们统统都吃不了兜着走！”
“......公公今日来，有何要事？”靠在墙角的林抒撑着力气抬头，模糊的视野里看到一群人挤在阴暗的牢房里，而一个面容妖娆端丽的男子则位于前列。
望着面前这一列人，他的心中竟有几分坦然，终于，他也要从这个逼仄的地方解脱了吗？不过，恢复记忆的沈韵已经不打算履行承诺来杀他了吗？
往事浮现，林抒不禁于心中自嘲笑笑。
这边李忠涵见他居然清醒了，登时松一口气，笑得灿烂：“林大人，快接旨吧！”
林抒艰难地从墙角挪动一下，最后缓缓跪下，静听这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刑部查证、原祁王世子赵琼玉做证，祁王冤案由前朝首辅李伦一手促成。爱卿吏部尚书林抒并未参与其中，甚至道义为先，救世子于冤狱之中。今朕依据国法，返还其所抄家产，还其清白，令其衣锦还乡，以彰此功。钦此。”
圣旨念完，牢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李忠涵见林抒神情呆滞，只当他欢喜傻了，忙说：“林大人，还不快接旨？”
经他提醒，林抒才缓过神：“......臣接旨。”
须臾，牢房里便只剩下他和手中似有千斤重的圣旨。林抒恍惚地站了起来，确实是没明白这一出戏是什么意思。
洗漱完，换上干净的衣裳，林抒极有目的地由天牢一路出宫到广阔的京街，又穿梭过汹涌人群，仿佛经过一个世纪的漫长，才终于站在了墙顶覆以青色琉璃瓦、朱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的景王府前。
他的神色愈加变化莫测，沉寂许久，还未上前，门子竟率先从内推开雄伟典雅的王府大门。门子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后躬身笑道：“林大人，王爷早说您要来，特让小的开门迎接。”
阶下林抒闻说，竟露不出笑，极力平稳道：“有劳了。”他跟着门子踏进王府，眼前景象是气派宏伟、庭院深深，纵是光阴飞逝十多年，似曾相识之感却一分不少。转过折廊，换了奴仆带他，半刻钟过，终于到了一处风景雅致的内院。
奴仆躬身停步道：“林大人，往前便是了。”说罢，转身离去。
转过一条枯枝败叶侧的长廊，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方深色茶桌，眼神再向上挪，可见桌前人素雅的玄色暗纹衣袖。
“殿下。”光从他周身的气质，他便知道他全想起来了，林抒于是忍不住垂下目光。
沈韵也不说话，目光沉沉地打量他，见他仍是瘦弱无比，不由皱起眉头。然而，他仍是敛去眼底神色，带几分调侃：“碧寒，你这性子倒是变化颇大，冷得人受不了。”
林抒默一瞬，抬眸盯他，反问道：“殿下不用安神香了？”
闻声，沈韵顿了顿，望他一眼，还是回答：“刚醒来还用，不过现在用得很少了。”
林抒淡淡一笑，不再多问。
“那么，现在换我问你。”沈韵将茶杯轻搁桌上，发出一丝微响，他眯眼道，“你在自作主张什么？我以为那时候说得很清楚了。”
“是很清楚。”林抒望向他，星眸闪烁，涩然笑道，“但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偏不乐意你走。”
骤然间，周遭陷入一片寂静，良久，沈韵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坐吧。”
“你现在想起过去的那些，总是恨我了吧？”林抒自嘲一笑，直视他，“现在放我出来是什么意思呢？”
沈韵不答，平静地抬眸瞧他。
“其实我跟你一样，恨不得对方亲手杀了自己才好。”林抒疲倦道，他拉开椅子坐下，“省得我每天都因为骗了你这个心慈手软的人，愧疚得彻夜难眠。我求你就当成全我，讨个良心债吧。”
话毕，又是一阵沉默，耳畔只听闻冬日冷风卷过落叶树梢的沙沙声。许久，沈韵望向他：“林抒，其实我从不恨你。”
听到回答的林抒都不知是该愕然还是沮丧，回说:“你现在说话倒直接得很。”
沈韵听了，平静一笑：“因为我从始至终都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那一刻，林抒觉得自己是真要精神错乱，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平稳的表情，向来沉稳的嗓音这时也不由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从那日相遇，我就已经认出你了。”沈韵轻声说。
“那你为什么不说？”林抒话刚出口，已经猜到了答案，“你故意的？”
沈韵目光沉沉，唇边却抿着淡笑：“我当时想，反正左右我们都该死。与其死在别人手上，便宜了他们，不如死在你手上，好让碧寒你加官进爵。”
霎时，林抒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无力地垂下眼，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
悠悠岁月中，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到底谁又为着谁？
“碧寒，靠近些吧。”他笑着冲他招招手，“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罢。”
“殿下。”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晨光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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