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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开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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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书先生不识字,对于杭谨庭,亦或是周翊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谎言被拆穿。杭谨庭停住了脚步,他手握着竹简,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只有在面对周翊时才会感觉到心虚。
他觉得他还能再狡辩一下。
“我……”
“你们那的字和我们不一样?”周翊问道,“蓟城很大,宇寰前两天还和我提到,说他曾经去过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大周完全不同。”
“策宇寰和你提及的?”杭谨庭一愣。
周翊点头:“我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或许是在遇见我之前吧。天下这么大,总有我不熟悉,也从没见过的东西。”话锋一转,周翊再次说回竹简,出乎杭谨庭预料,他竟夸奖道:“但你理解的差不多,已经很厉害了。竹简上写的林氏是大公子,我也听说过一些他的传闻,和你猜测的差不多,都说他是一个美男。”
“还真是……男女不忌啊。”
周翊笑出了声,将竹简从杭谨庭手中接过,他将其藏于衣中,在男人的身前领路,在路上就开始向着杭谨庭介绍起这林家的情况。
“南山镇的里正其实就姓林。”周翊说,“里正林正因育有一子,名叫林徽。林正因我曾经见过一次,是个好官,如果他没有出事,南山镇不可能是如今这副模样。”
回想起方才府衙内的场景,周翊细说着各怪异的地方:“而且管理户籍的竹简都散落在正庭,一般管辖的官吏不会将它们放置在室外,长时间的日照风吹,会让上面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你的意思是有人先我们之前来过?”
“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周翊说,“但一定是在南山镇出事之后。”
两人一来一去之间,林家的宅院已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林正因作为南山镇的里正,院府不会小,然而眼前的院落却似乎只能容纳几人,林府的大门紧闭,已然有藤蔓顺着石壁攀爬上去。
“你确定林徽还活着?”杭谨庭看着了无生机的林府问周翊。
“……不确定。”周翊回答,“但我觉得林正因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边说着,周翊上前叩响了林府的门,他叩门的声音一长一短,杭谨庭一下子就听出了端倪。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周翊便压低了声音向他解释说:“王军里的暗语,如果是当朝为官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
门叩了许久没有人回应,周翊心中有了个大概,便不再使用暗语。他卯足了劲在门上狠狠砸了两下,似乎怕周围隐藏在暗中的人听不见,少年将军清了清嗓子,竟大声喊道:“林里正——!”
府中无人应答,周翊便继续喊道:“林徽公子——!”
周翊的声音不轻,南山镇又没有人烟,于是“林徽”的名字在衬托下被无限放大,直到府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院落的门这才被人打开了一小条缝。
“别喊了!”林徽压低了声音怒斥道。
门只开了一条缝,周翊和杭谨庭便顺势破门而入,林徽被两人的举动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到连廊,看着步步逼近的两人面色如惧。
眼前的男人如竹简上记录的那般,果然十分俊美。一双剑眉架于双眼之上,眼角微微提起,即便是害怕的神情,眼角的那颗泪痣都让他显得楚楚动人,这是一种近乎阴柔的美,却又带上了阳刚之气。
“你,你们是……”
周翊掏出自己的令牌展示给林徽看,对方虽没有从政,但身为里正的儿子,多多少少认识一些身份与权威的象征。他看到令牌上的将军印,一眼便认了出来,慌乱之中行了礼,半鞠着躬,丝毫不敢抬头。
林徽像是还未入过世的公子爷,年纪不小,心性却似乎并不成熟。看着令牌愣了好一会,这才在脑中渐渐回想起了那些士大夫们的身份象征。
“林,林徽见过将军。”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无礼行为,林徽瞬间有些后怕。
“不用多礼。”周翊没有计较,环视着四周,瞧见整座林府被条条白绫环绕,他这才意识到——这里或许前不久才死了人。
棺材被人摆放在了中央,可面前的香炉中,表示悼念的香火却寥寥无几。香灰孤零零地散落在四周,桌子却并未蒙灰,或许是林徽日日待在灵堂照料,这里依旧是一副有条不紊的模样。
眼神投向了主屋里摆放着的那口棺材,周翊问道:“是你爹吗?”
“合棺而葬。”林徽回答,“父亲与母亲都在那里。”
周翊与杭谨庭向着棺材走去,两人于门口的桌上各自拾起一支香,面对着正中央的灵位鞠躬三次,直直将燃烧着的香火插入了香炉之中。
“林里正一生廉洁,忧国忧民,是国之栋梁、社稷之臣。”周翊严肃道,“等我回到洛邑,会为他请命,为林家封侯加爵。”
“林徽替先父谢过将军。”
周翊点头,随即又问道:“他是怎么出事的?”
“夜半鬼语,重病缠身。”林徽低着头,回答得不卑不亢,“和这南山镇的百姓们一样,父亲与母亲都是死在那恶鬼的鬼手之下。”
“什么时候的事?”
“三日前。”
来得真不巧。
或许又是来得很巧。
林正因死在两人来到南山镇的三日前,三天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正好够一个人将该抹掉的证据擦抹干净,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最后具体的死法?”杭谨庭插口道。
林徽抬头看向一边,他并不认识杭谨庭,迟迟没有开口回答。杭谨庭傀儡的样貌并不俊美,站在林徽的身边,似乎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杭谨庭见到了对方向他投来的眼神,他朝着林徽点了点头,意识到了这样貌在对方眼中的差距,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还真不是他想长这样的。这得问策留。
见周翊并没有阻止对方提问,林徽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礼,他作揖以示抱歉,便回答了杭谨庭:“无他,和其他人一样,尸首分离,甚至是手脚都身处异处。他们甚至连死都没有瞑目,据说被恶鬼缠身的人死前最后一刻会觉得剧痛,随后会选择自尽。”
又是分尸。
这鬼到底盒南山镇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每一个人都要如此对待?
杭谨庭和周翊想不通,盯着面前那口棺材凝视了许久。
只是既然自尽了,为何又要分尸?
这件事情的疑点重重,有许多地方解释不清。大致一听或许没什么问题,可细细想来,矛盾的地方却层出不穷。
简直太不符合逻辑了。
“林公子……”周翊只唤了对方的名字,后半句话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口。
“将军请说。”
周翊:“我有个请求,但实在有些冒昧,甚至是不礼貌。”
“但说无妨。”
“我想开棺验尸。”周翊的声音不响,传到林徽的耳中,却让他舌桥不下。林正因才去世三天,就被要求开棺,这是对先人的不敬,更是一种对死者的亵渎。
作为林正因的儿子,林徽自然不可能同意对方这么做。可是……
“你们想要开棺查验什么?”林徽没有立马拒绝,他冷静下来,问道。
“造成里正死亡的直接原因。”杭谨庭说,“这对找出恶鬼,或者是凶手会有很大的帮助。”
林徽追问:“你们的意思……是要帮助南山镇?”
周翊与杭谨庭点头,却见林徽皱起了眉头。他似乎并不相信两人的诚意,在原地思索半晌,迟迟没有给出答复。
“林公子还有什么顾虑?”周翊问,“如果说开棺实在不妥,我们也能尊重你的意愿。你无需担心,直说便好。”
“如果你们真能帮助到南山镇,父亲若还在,定也会同意你们开棺。”林徽摇了摇头,“可前些日子来了个很厉害的天师,他说能够帮助我们解决恶鬼的问题,事实上他离开后的第二天,恶鬼又再次出来祸害百姓了,变本加厉。”
“有天师来过?”周翊一愣,心中第一时间有了问题的答案——姜隽青。
“嗯。”林徽点头,“在他来之前,每晚都有人被恶鬼缠身,但在他在南山镇的那一天,恶鬼的确太平了一晚,可他一离开这,不断有人被杀害、分尸,人数越来越多……”
周翊和杭谨庭相信姜隽青的能力,于是便越发笃定了内心的猜测,虽然没有交流,但两人猜想却不谋而合——鬼怪会害怕津门道法,但穷凶极恶之徒并不会,有时候比恶鬼更可怕的东西,其实就是人本身。
“林公子。”周翊上前一步,朝着林徽弯下了腰,“开棺吧,或许棺材里的线索很重要。”
“你们确定?”
“八九不离十。”杭谨庭说。
林徽的内心似乎十分挣扎,他看着面前的两人,继而又将目光投向了棺材,他的双拳攥紧,指甲深嵌入掌心却不知痛。
“开棺。”林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