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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站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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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木娘子就算是想破头,也得不出真相,只得猜这维安队员是跟皇城有联系的钩子,专门到这破烂地方监视她这样有点小本事的手艺人。
谁不知道最近万岱输了几场对垒,皇城里面的人不快活,外面的人自然也自在不得。杨木娘子在心里骂了李剪草几句皇城走狗,就忙不迭地换上一副讨好的神色:“既然如此,那小的就不得不从命了。”
李剪草放下了手里的刨刀:“我同你一起去拿。”
“这……”
李剪草从怀里又掏出三两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如何?”
杨木娘子两眼放光,一边点头一边就要去拿那银子,但李剪草手一收,断了她的念想:“拿了图纸再说。”
杨木娘子只得领着李剪草去了自己的卧房,两人经过锯木房时,小徒弟满怀期待地看了杨木娘子一眼,发觉她并不打算让自己歇息,又没精打采地低了头。
杨木娘子等李剪草进了房间,就紧紧地关了门,四处张望确定无人,这才拿起博古架上的老鹰木雕。杨木娘子瞥了一眼李剪草的脸色,自觉毫无可退余地,咽了口唾沫,不甘心地去按那老鹰的翅膀。老鹰尖喙缓缓而开,似要鸣叫出声。李剪草不由自主地弯下身去看,只见鹰喙之中徐徐吐出一卷纸。
杨木娘子拿了那纸,复按翅膀,鹰喙闭合。
“杨木娘子这长京第一,果然名不虚传。”李剪草嘴上夸赞着,拿出那三两银子要杨木娘子接。杨木娘子赶忙把图纸放在桌上,伸手接了银子,李剪草趁这空档,拿走了桌上的图纸。
“你!”杨木娘子握着银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剪草。
“怎么?我看看都不行么?万一你拿假的来骗我,我岂不是白扔了这三两?”
杨木娘子闭了嘴,低头默默咬那三块银子。
李剪草将图纸展开一看,确实是先帝手笔。她凑近了看,也确实是宫中用的纸。这熟悉的纹样,让她几乎闻见那熟悉的墨臭味。
李剪草检查了一番,就将图纸原样卷好,大大方方地揣入自己怀中。杨木娘子见了,伸手欲夺,被李剪草一掌拦下。
“这做百合锁的步骤娘子必是烂熟于心,这图纸对娘子来说已然废纸一张,不如我便替娘子把这图纸保管收妥了罢。”李剪草拍了拍杨木娘子布满老茧的手,把她推回原位。
杨木娘子气力虽大,但终究不敌上阵杀敌的李剪草。“你!你欺人太甚!万一陛下知晓,治我的罪,你这是害我性命!”她气得双手直抖,腰间荷包哗哗作响。
“陛下定不会知晓。娘子只需要担心先帝夜半三更向你追责便是了。”李剪草拍了拍胸口,伸手拉开房门,做一个“请”的姿势,“走吧娘子,莫耽误了做工。别忘了,九日之内。”李剪草笑着比了一个“九”的手势,“做不完的话,娘子且和先帝有的聊。”
李剪草一直在杨木娘子这儿待到日落西山,眼见着维安队用饭的时辰就要过去,李剪草这才换了干净衣衫回队中去。小徒弟忙不迭地出来送她,嘱咐她下次也定要带些零嘴来给他。李剪草冷哼一声,勉强应下。
一连几日,李剪草均是白日里偷偷到杨木娘子这里做锁,快到上夜值的时间才回队里,饭也不常在膳堂吃。林老学偶然问过一次,李剪草推脱说是高热的后遗症,食不知味,若是饿了,她会在上值时寻些宵夜填肚。林老学虽是半信半疑,但看她并无异状,便也随她去。二十的姑娘,不至于活活将自己饿死。
至于休息,李剪草自诩强壮且经验丰富,一日得闲睡个两三时辰便够了,再苦也没有以往不眠不休地打仗苦,便也撑了下来。
眼见着还有三天,总队就要下来巡查。
日暮时分,李剪草在杨木娘子的指导下已然将百合锁所需零件打磨妥当,就差上漆,晾干与拼接了。
李剪草把剩下的工序同杨木娘子交代好,就踩着略有些疲惫的步子从后院墙翻进队内。
她刚落地就和朱玉弦大眼瞪了小眼。
“朱姑娘……”李剪草踩着了带青苔的砖头,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朱玉弦连忙伸手扶住她。
“多谢。”李剪草站起来,拍拍朱玉弦的手腕,客客气气地一笑就想要溜之大吉,却被朱玉弦喊住:“站住!”
李剪草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有这么一天。她转过身,尽量平静地问道:“何事?”
“李姑娘,你为何从外面翻入?”朱玉弦略歪着头看她,像是知道什么,只等李剪草自己说,“这几日,你上夜值时多有心不在焉,莫不是白日里出去做了别的工?”
李剪草一惊,怎么,难道这南徐小女跟踪自己?
朱玉弦见她神色有异,便以为自己所言不错。
她赶紧拉了李剪草回到两人房中,关了房门发难:“你怎能如此糊涂?我还以为你无论性子如何,心里总是个明白的。在外做私活儿若是被人发现,告诉了队里,那就是革职论处。为了那几钱几两,值得是不值得?”她说得认真,眉头紧蹙,李剪草却越听心越安。
“朱姑娘所言差矣,”李剪草一挑眉,坐于榻上,跷起一条腿,“我何曾说自己在外谋了私活儿?”
“你没有?”朱玉弦也在方桌旁坐下,“可近几日你白日里总是不见踪影,夜值没精打采,若不是白日有什么事情牵扯精力,以你的底子,断乎不会如此。”她给自己倒了半盏半凉不热的茶水,一口饮下,咂咂嘴,“罢,既然不是,我便不再过问。我能听你解释,他人不见得就能,你还是万事小心些吧。”朱玉弦放了茶盏,登时就有些后悔,她为何管这李剪草的事,就算她真的被革了职,哪里就走到绝境上了?她又和自己不一样,全靠这份工在万岱苟且偷生。
“朱姑娘好意,我心领。但要我说,你未免管得太宽泛了点,这倒也容易给自己招惹祸端,同样需得万事小心。”李剪草不轻不重地刺她一句,终究还是没把有关她身世的不忿说出口。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房中多待,便起身拿了制式外袍出门去。
朱玉弦没动,仍是安坐在屋内,目光却追着李剪草那双沾满污泥和些许木屑的靴子走,直至房门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