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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李姑娘,离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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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丞上交的公文很快就收到了反馈。
“李监舍,”学丞看着满脸期待的李剪草,有些开不了口,“上面没批。”此话一出,如雷轰顶。李剪草缓缓低头看着学丞递来的薄纸。上面有四个加粗的字:不予批准。
她把公文还给学丞,魂不守舍地走出他的小院。
白试玉正在舞蹈课房里面练步法,为了十日后的戏曲考核。
他在来京城之前,总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优秀,但是进了太学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和一群优秀的人在一起,要想成为最优秀的那个,就要加倍努力。白试玉在戏曲方面,唱比舞好些,舞又比演好些。他演戏,总端着。
白试玉已经在舞蹈课房里加练了一个多时辰,卞竹用完晚膳回来一看,他还在练。
卞竹进了门,除了给白试玉带来膳堂的热汤面,还有一个最新消息。他盘腿坐在课房的木质地板上,白试玉的对面,小声道:“我刚刚听闻一个大事。”白试玉擦了擦额上的汗:“何事?”
“玉兆,当真给我们万岱下了对垒书。说是因为万岱边境没有输送足够的粮食和牲畜过去,他们已经在饥荒边缘了。”
玉兆,与万岱接壤的弹丸小国,因万岱朝取代前朝统治的时候出手帮如今的皇室祖上稳固过江山,才能够独立称国。皇族感念其祖先对万岱的恩情,每年都送去丰富的物资,还允许玉兆人和万岱人通婚,跟随伴侣入籍。
虽然玉兆国小人少,但在歌舞方面成就却高,和万岱的歌舞对垒五次有三次是玉兆胜出。但玉兆的辩论和体才方面弱,因此从来不会主动向万岱下这两方面的对垒书,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白试玉吃着面,点点头,示意卞竹接着往下说。卞竹接着道:“但其实我之前其实就从阿娘嘴里听说过这个消息,玉兆情况并非如此。我娘说玉兆没有饥荒,只是贪心,对现在朝廷的赏赐不满,有得寸进尺之意。”
“所以,陛下接了对垒书了吗?”
卞竹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当然。而且我阿娘说陛下这次准备开放对垒报名,我们都可以报名参选。只不过能否通过筛选,还是难说。”
白试玉听着前半句,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就想到自己贫寒的出身,又垂下了头。卞竹见他丧气,出言安慰,没几刻就让白试玉重起好颜色,顺顺当当地吃完了整碗面。
两人并肩走出门,白试玉突然道:“卞生,我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又过了几日,白试玉洗漱完毕,刚准备看几页书就睡下,卞竹又跑过来敲门。
“白兄,白兄!令姐……”
白试玉一听见“姐”这个字就头疼,上次李剪草在学丞院中的所作所为让他受了好一段时间的关注。
“又有何事?难不成她又上了围墙?”白试玉一边抱怨一边穿外衣,“真是不能安生一日。”白试玉拉开门,看见赵监舍和卞竹站在门口。
“赵监舍好,这么晚了,何事?”
赵监舍看了看周围,小声道:“白生,令姐在监外酒醉闹事,被维安队带走了。这事是维安队来人告知的,我给拦下了,学丞现在还不知,你快去看看吧。”
“多谢赵监舍……但,学生没有腰牌,出不去太学。”
赵监舍把自己的腰牌解下来,递给了白试玉,“给你,快去快回,明日清晨学丞巡房前一定要回来。”
白试玉叹了口气,返回房内摸了荷包揣进怀里,这才出了太学。
白试玉紧赶慢赶,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离太学最近的至学道维安队。他一边喘,一边后悔,自己当初就不该把李剪草捡回来。
“劳驾,”白试玉出现在维安队守门侍卫面前时,已经恢复了平日在太学中的气度,没了刚才大汗淋漓的狼狈,“队里是否有位太学监舍?听闻她闹了事,在下是其表弟,来接人回去。”一身维安制服的侍卫看了一下他的门生腰牌,就领着他进了维安队。
两人刚穿过天井,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哀嚎。白试玉心道,坏了。
“长姐住手!”
李剪草听见有人进门,猛地一回头,看见了满脸怒意的白试玉。她手底下长脸圆眼的维安队员趁此机会赶紧挣脱了她的魔爪。
“长姐!”白试玉紧走几步,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他刚靠近就闻见了李剪草身上刺鼻的酒味,“长姐是想被抓进大牢吗?”李剪草甩开了他的手:“你怎会在此?”白试玉道:“赵监舍叫我来的。”
维安队员见来了人,赶紧上前说明情况。
原来是李剪草今日在酒楼饮酒,隔壁的客人喝多了,欲轻薄她,但是被她几招打断了肋骨。店家吓得不轻,赶紧叫了维安队过去。但在维安队赶过去之前,李剪草又撅折了那客人的胳膊。
目前那位客人被送到了医馆,未知凶吉。
“是否需要赔偿?”白试玉听完,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维安队员道:“那倒不必,我们在酒楼了解了情况,并非这位监舍惹是生非,是那位客人招惹在先。将她带回是怕她在酒楼继续饮酒,恐生其他事端。但令姐好像对我们有些误会,她自从进了维安队就说什么……”
旁边的维安队同僚补充道:“令姐说我们是在抓壮丁。”
“所言不虚。但很惭愧,我们并不知何为壮丁。”
白试玉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敌意的李剪草,觉得这个词他好像也听过。但先把人带回去要紧。“多谢各位。在下在这里给各位赔个不是。长姐前段时间突遭变故,心绪混乱,这才如此。实在是对不住。”白试玉鞠了一躬。维安队员松了口气,他们巴不得李剪草快走。
“李姑娘,今日究竟是为何!为何不在监内好生待着,非要出来饮酒?”
李剪草淡淡道:“在监内用枪的批文未获允准。本监舍因此心生郁闷,出来散心罢了。”
“长姐不觉得今日之举过分了吗?”
“那小弟认为,怎么才叫不过分呢?”
“起码不能打断肋骨,折断手臂。”白试玉人不大,言语间倒总有说教之意,“做事之前应该多为对方着想。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位要因为李姑娘的一时冲动而缠绵病榻三月有余。若是落下了病根,有可能是一生之痛。”
李剪草往前走去:“那是他活该。”
“什么叫活该呢?李姑娘,你应该还记得你我相识的场景。若不是在下将你带回枞州城,又一同进京,李姑娘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地呢?更别提进入太学当监舍。李姑娘曾说要进宫完成抱负,虽然在下不知李姑娘为何进宫,但如果李姑娘还不能改掉遇事冲动的秉性,怕是连宫门都摸不到。”李剪草越走越快,白试玉只能一边追赶一边说,“还有,大抵是失去之前记忆的缘故,李姑娘总是喜欢说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词句,这一点李姑娘也要注意些。若是被有心之人怀疑是玉兆或者南徐派来的小人,那就难办了。”
他话音刚落,李剪草毫无预兆地回身抓住他衣裳:“你说完了吗?”
白试玉愣怔一瞬。李剪草弯起嘴角,眼中却没有笑意。“你也配说这些?”她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将白试玉掼在地上。但她挣扎片刻,只是扔下一句“算了”,跳上屋顶,很快消失不见。白试玉望着空明月色,只剩一声叹息。
“李姑娘,你离开吧。莫要在太学了,这里不适合你。”
李剪草第二天下午值班值得好好的,突然被白试玉拉到膳堂,心里正烦,就听见这话,不免心头火起。“你什么意思?”
“字面之意。”白试玉拿出一张文书,“其实之前就拜托了在维安队有亲眷的同窗安排相关事宜,这文书前日到了手,只是未交给李姑娘。李姑娘毕竟是跟着在下来的太学,在下肯定要担起责任来。”
李剪草接了文书,打开一看,是写给维安队的推荐书。
“李姑娘性格直爽,又善武术,还喜长枪,在这里属实是委屈。”白试玉道,神情真诚,“不过,决定权在李姑娘自己,在下只是……”李剪草冷笑一声:“正好。我们就此别过吧,学丞那边我自己去说,后会有期了。”
李剪草早就看出来了,白试玉与自己压根不是一路人,何必总在一处互相折磨。这样散了也好。
戏曲考核的那日,李剪草离开了太学。
白试玉早上一起床就发现了。他的房间门口放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价格不菲的练功服,一张字条还有二十两银子。
“小弟白试玉:
吾已同学丞言明,辞去太学监舍一职,汝读此信时,吾如今应已在维安队。你我二人虽所念所思迥异,但若有长姐可相帮之事,大可来队寻长姐。毕竟相逢一场,吾虽粗鲁冲动,却也是知恩图报之人。
愿小弟于太学内学业顺利,早日登上对垒台。
另:练功服和二十两银为谢礼,务必收下,勿要轻易予人。小弟心肠慈软,但也不可太过。
又另:昨日暂借了小弟的身份文书,以便学丞助吾在维安队证吾之身份,望小弟谅解。
长姐李剪草亲笔”
白试玉抱着包袱回了房内,拉开柜子一看:他的身份文书跑到了最上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走,又送回来的。这李姑娘……”白试玉喃喃自语,轻轻关上了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