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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除草(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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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帮我拉一下后面的拉链吗?”
许一眼波流转,眉目含情,一缕碎发落在如玉般的脸庞,见她迟迟不过来,便又对着她招了招手,柔若无骨地说了一句:“过来。”
江忆安蜷起手指,周遭事物逐渐变得模糊,这条路的尽头只剩下许一一个人。
雪白的肌肤一半展露在灯光下,一半隐于黑暗中。
“忆安……”
温软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红唇一张一合,仿佛被蛊惑般,江忆安终是抬脚走过去。
许一见她过来,低低一笑,勾了她一眼,随后,捉迷藏似地转身将门轻掩,回到试衣间。
江忆安的视线也随着曼妙的身姿消失在黑暗中。
往前走了几步,她才发现这是那天服装卖场的场景,头顶的白光照得她有些眩晕,这条去往试衣间的路格外长,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她开始着急,喉咙有些发干,脚下步伐不觉加快,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感”涌上心头,只想快点见到里面的人。
然而下一秒,眼前画面陡然一暗,等她再次看清周围的场景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狭窄的空间里。
许一对着她眨了眨眼,抬起头,琥珀色的双眸望着她,金属流苏随着她靠近的动作,一条条从胸前滑落。
江忆安感受着耳边似有若无的呼吸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锁骨,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四肢僵直,只能等着眼前的人向她发号施令。
她看着那件熟悉的衣服,大脑模糊地思考,恍惚惊觉,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许一穿的裙子哪里有拉链。
可还未等她多想,许一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江忆安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一着急,伸出手撑在墙面上,将人整个圈在臂弯里。
一瞬间的靠近,两人的唇轻轻擦过,柔软的触感带着异常清香,她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瞪大眼睛,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像是默片时代的演员,在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情绪演绎像是无人区熔岩爆发,人群之上漫天烟火,胸腔几乎要炸掉,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许一那双清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唇边留下一丝玩味。
两人的身体慢慢靠近,滚烫的呼吸几近纠缠,她一动也不敢动,直至感觉到身前一道柔软的触感贴着自己。
砰——
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炸开,灵魂脱离躯壳,她仰着头,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
她感受着身体异常陌生的痉挛,惊慌地往后退去,许一却逼着她往前走,直至后背贴在冰凉的墙板上,退无可退。
江忆安急促地呼吸着,却不躲不闪,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五官。
她哑着嗓子,终于摆脱默声,颤抖的声音叫出了两个字:“姐姐……”
许一的笑容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张清冷不可染指的面容,看着她良久,双手环住她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江忆安瞳孔骤然放大,身侧的手攥成拳头,温软香甜的吻由浅而深,时而重,时而轻,轻轻扫过她微张的唇角,却又重重压上唇珠,将那干涸的大地一点点重新滋润。
许一柔软的舌尖撬开她紧闭的牙关,一阵清香长驱直入,缓慢地在她口腔中游走。
一切都在许一的引导下缓缓进行。
然而,直到现在,江忆安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从一开始的挣扎到现在接受,那些难以启齿的想法,让人害怕的生理反应以及内心深处的悸动都是这具身体给的。
很快,她转换角色,手不知何时攀上许一的腰,将她拉近自己,便于完成这场单方面的教导。
“帮我拉拉链。”许一微喘着,伏在她的肩头。
那件衣服很滑,触感清凉,灼热的双手情不自禁在背上游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拉链。
可是拉链完好……
她才反应过来,许一想要她拉开拉链……
“好热……”清冷的嗓音变成了勾人心尖的哀求,晶莹剔透的冰在手心里化成了水。
她滚了滚喉咙,一动不动回看许一,哑着嗓子问:“……姐姐确定吗?”
还没等人回答,她一手扶着许一的腰,一只手去碰拉链——
耳边敲门声响起。
江忆安猛地睁开眼睛,慌张地从床上坐起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全身汗涔涔的。
发现有人正在外面敲门,她才压低自己的声音,窗外天刚蒙蒙亮,她声音沙哑地回道:“已经起来了。”
……
中午干活回来后,她匆忙洗了睡裤。
蓝天白云,细柳嫩枝,鸟儿躲开外面晾衣绳上滴水的衣服,在上面排成一排,叽叽喳喳叫着。
微风吹动衣角,仿佛刚下过一场雨,晴空如洗,大家都在看天,江忆安的视线落在滴水的睡裤上,耳廓悄悄红了。
……
最后的日子过得异常慢,半个月后。
她刚从地里干活回来,还没进家门,便见许一和杨梦回正回宿舍,杨梦回亲昵地挽着许一的胳膊,两人和往常一样有说有笑。
江忆安盯着那双手,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桶。
直到一道视线望过来,看到她时,对方眼底笑意僵住,好不容易扯了一个弧度,可对视不过一秒,就匆匆收回去。
江忆安看着许一躲闪的动作,那道目光和她梦里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疏离且克制,将她心底浑浊不堪的脏水疯狂搅动,连最后保留的一丝清明也被毫不留情污染。
她以为许一要走,脚下步伐已经不知不觉追出去。
可是对方却从口袋里拿出什么,对着她挥了挥。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但隐约能感觉到是一张矩形的卡。
就在许一收回去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的新身份证。
江忆安心跳一点点加快,无法想象那张身份证是自己的,以后,她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份证。
她的照片、姓名、身份证号都会印在上面。
那天发生的事是两人之间的秘密,刚刚心底的阴霾也因为这个想法而逐渐散去。
但等她再回神时,发现路的另一头,那道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
许一第一次见到陈万怡,是在一个周六的上午。
那天早上,她刚洗完澡出来,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等待已久的女孩。
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纱裙,及腰长发乖顺地散在身后,雪肤墨瞳,走路时目空一切,像是一只优美高贵的白天鹅。
“你是?”
许一看着眼前的女孩,觉得她莫名有些熟悉,不知道之前在哪里见过,此刻女孩精致的装扮与周围破败的建筑相比显得格外突兀。
女孩才16岁,即使仰着头也不如她高,但仍然以一种高傲的姿态盯着她。
“我想和你谈谈。”
许一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关于忆安的事?”
陈万怡点点头:“对。”
“有空吗?”她扫过许一手里的脸盆,今天是自己特意算着日子来的。
还没等许一回答,这时,杨梦回正从屋里出来,见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好奇地往这边走来。
她问许一:“这位是?”
许一挑了挑眉,看向陈万怡。
陈万怡主动介绍:“我叫陈万怡,是忆安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未来也是。”
杨梦回恍然大悟:“是你啊。”
许一看着女孩莫名对自己的敌意,无奈笑了笑:“进来吧。”
……
房间内,三人面对面而坐。
杨梦回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而陈万怡直接把她屏蔽了,转过头光明正大地看向许一。
她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地说:“你是不是要把忆安带走?”
其实,许一对于自己要资助江忆安的事,早已预料到不会那么顺利,肯定会有人来找她,只是没想到这个人是陈万怡,同样没想到两人的羁绊竟如此之深。
她记得张博遥说过,两人已经好几年没见了。
陈万怡见她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一点都不惊讶,有些羞愤:“你不能把她带走,我们以前关系很好,我曾经救过她,所以她不会舍下我离开的。”
许一知道陈万怡和她母亲在庆阳汽车站救江忆安那次,所以,没有立即反驳她。
救命之恩,是一个怎么回报都不为过的恩情。
杨梦回不知道那件事,凉凉道:“哦,那现在呢,你们关系还好吗?”
陈万怡在两人看来太过稚嫩,话里话外全是逻辑问题,果然,一句话就把她给问到了。
女孩皱着眉反应了好一会,才道:“跟你没有关系,反正她是不会走的,你们不用白费力气。”
杨梦回无语一笑,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来跟我们示威?”
“还是忆安根本就不听你的,你才来找我们?”
几句话就揭开了陈万怡心里的小九九,她自知理亏,但是也不想示弱。
“我之前救过忆安一命,现在我需要她,只要姐姐不答应她,她就不会走,不会离开我。”
“离开她,我会死。”
杨梦回最受不了言语刺激,偏偏道:“你不用来威胁我们,那晚陈明来闹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我们虽然初来乍到,但并不好惹。”
“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梦想的权利,难道你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就要把一个本该有光明前途的人困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你是为她好吗,那是在害她。”
杨梦回看着她:“小朋友,不要太自私。”
三言两语陈万怡就知道自己说不过杨梦回,她转而看向许一,看过去的同时,一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
这可把旁边的杨梦回吓坏了,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赶紧道歉:“不是,我刚刚说的话也没那么严重吧,你别哭啊。”
许一见状,在桌子上抽了一张纸,递过去。
陈万怡接过纸巾,委屈地将眼泪擦掉,楚楚可怜地看着许一,带着哭腔道:“姐姐,我求求你,你能不能不要把她带走,我父母前几天出车祸去世了,至今没有找到凶手,家里的钱也花光了,我现在身无分文,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身边只剩下忆安了,她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
“姐姐,我求求你行行好,你们只是在这里待一年,可是我和忆安本来应该还有好多年,可以做很久很久的朋友,你们来了之后,全变了,她已经变得不再是她……”
陈万怡哭得梨花带雨,眼尾泛着红:“姐姐,你忍心吗?”
“忆安很聪明,就算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也会和她离开这里,我有一技之长,我们可以养活自己。”
“没有她我不行的……”
说到这,两人才知道陈万怡来找她们的原因,谁都没有预知未来的本领,天灾人祸,避无可避,而一场车祸带走了她的双亲,可偏偏……两人都是苦命之人。
许一看着眼前的女孩,良久,开口道:“我尊重忆安的决定,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
“只是,我曾经给过她希望,现在如果亲口告诉她我不能带她走,你觉得她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这么多年,你知道她是怎么一路走来的吗?”
“我不信你不知道。”
房间里一片寂静,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陈万怡浅色的眼球映得越发透明,她身体微微发着颤,坐在凳子上几乎撑不住。
杨梦回不忍,扶了她一下。
“姐姐,你们教她几年级的课程?”女孩脆生生地问。
“初一的课程,”许一眉眼微皱,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陈万怡却不回答,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似是想明白什么,一边哭一边笑,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
两人蹙眉看着她。
“姐姐,如果你不知道忆安前几年发生的事可以去问问校长,她辍学以后有两个老师教过她,你觉得她学了这些年,为什么还在学习初一的知识?”
“你觉得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学习吗?”
“忆安学习那么好,怎么可能这些年连初一的课程都没学完。”
杨梦回察觉哪里不对:“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陈万怡笑得有些恶劣:“如果你了解她这个人就知道,她一直在骗你们。”
眼见着两人陷入沉默,她继续说:“许老师,你真的会在没有弄清楚一个人的性情之前,安心地带她走吗?”
许一不想承认,自己确实因为她的话乱了思绪,过往接触的人如果不是真的,那到底真实的江忆安是什么样的。
她无法想象,一个可以为了学习废寝忘食的人为什么要一遍遍学习初一的知识,生生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让自己停留在七年之前。
“没用的,”她抬起头,冷淡地看着陈万怡,“我和她相处将近一年,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我会尊重忆安的想法,如果她决定留下来,我不会做任何劝阻。”
陈万怡苍白的脸颊在晨起的阳光下近乎透明,她冷眼看着许一,小声嘟囔:“就是因为忆安不同意,我才来找你们,没想到你们也……”
她撑着身体站起来,脚下一软,眼看要往前倒去。
许一下意识去搀扶,却瞥见陈万怡手腕处一抹红。
她还想看清什么,陈万怡已经挣脱开,不带感情地瞪着她,表情凶狠地说:“你们会后悔的!”
随后,推开门跑了出去。
杨梦回跟着站起来,许一追到门口,对陈万怡突如其来的最后一句话,心中总有些不安,视线落在女孩绑着透明蕾丝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