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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枯萎(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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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殴打江忆安的案子暂时与这桩案子合并处理,只是暂时没有证据,只有江忆安身上的伤似乎并不能算作直接的证据,而且警局人手紧张,虽说合并处理,但是并没有立刻对陈明实施拘留。
验伤加上自述就花费了很长时间,当江忆安再被带到审讯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一上午的审讯让她有些疲惫,她知道,下午可能会加更难熬,不仅如此,还有一整晚的时间,虽说已经没了古代皮肉的折磨,但精神上的痛苦她还是有所耳闻。
“有证据。”陈焦听完一个人的汇报,对她说,“一个叫许一的老师那天拍下了陈明殴打你的视频,还有人证,我们正在取证。”
只是这次让她没想到的是,从女孩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到难以让人琢磨。
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与她之前的任何情绪都不同,作为警察的直觉,两个人显然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她和另外一个叫‘杨梦回’的老师一早就来到了警察局,已经做完笔录,而且上交了一份视频文件。”
是那份她被陈明打的视频。
“她们似乎很关心你。”陈焦说。
江忆安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立刻否认:“我和两位老师相处的时间不多,去年只是问过几次题目,和她们并不熟。”
“不熟?”
瓦罐村村民的口供全部在陈焦手里,她拿起来,看着其中一份说:“去年十二月,陈明去许一宿舍闹过,当时你也在场,他闹的理由是你每天去许一房间里学习,还说你们不熟?”
“我们还查到今年三月,许一带你来派出所拍了新的身份证,地址填的是她的联系方式,通过村民的口供发现,你之前离家出走过三次。”
“你想离开?”
江忆安蜷了蜷手指,自以为隐秘的回忆通通展现在外人面前,让她产生一种微妙的情绪,她眯了眯眼问:“这些事跟这桩案子有什么联系吗?”
“你也说了,我都要走了,为什么还铤而走险杀了他们。”
陈焦在心里笑了一声,果然,想让她张嘴,调动一个人的情绪案件进展得会更快。
“报复心理,”她盯着江忆安,语气颇有些咄咄逼人:“许一是同性恋,她喜欢女人,而你,喜欢她,曾经陈强泰和贾游峰在雨夜拦住她,是你帮助她,并录下了音频。”
她凑近她,一字一句道:“我说得没错吧?”
“虽然现在你成年,但据我所知,你们上一年就认识了,如果在你十八岁之前,许一引导你做些什么,她就是猥亵未成年。”
陈焦不顾江忆安明显外露的情绪,继续说:“因为他们三个人骚扰许一,加上那次他们在玉米地里对你进行殴打,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你早就对他们怀恨在心。”
“他们三个人经常半夜开摩托车扰民,你家离土崖最近,所以你熟悉他们每天回来和离开的时间。”
江忆安眼眶发红地看着陈焦,终于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自己那些藏在心中无法言说的过去,就这样被她轻飘飘查出来,而且以极其冷淡的方式诉说着她炽热的感情。
她喘着粗气,略过与许一相处的部分:“怎么了,然后呢?稻草人我经常做,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测,请拿出证据证明是我杀害的他们,如果没有证据,你再怎么说也是纸上谈兵。”
“而且,许老师从未对我进行什么引导暗示,她是一位好老师,我对她只有恭敬,没有其它的感情。”
“你确定?”陈焦看着她,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一道无尽的黑色漩涡。
江忆安不明白她说的‘确定’是许一对自己从来没有过引导暗示还是自己对许一没有任何感情。
她直视陈焦,启唇道:“确定。”
陈焦露出一个“尽在自己掌握”的笑意,不慌不忙地说:“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你知道瓦罐村的人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经常做稻草人,但是,”她用食指扣了扣桌子上的口供,斩钉截铁道,“他们没有人承认,没有人见你做过。”
江忆安心中一滞,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在故意诈自己。
她自言自语道:“总有人见过……”
陈焦看着眼前的女孩始终不松口,想起刚刚看过的口供。
“说说你对江忆安的印象。”
“警察同志,我没犯什么错吧,为什么把我叫来?”
“例行询问,说说你对江忆安的印象。”
“警察同志,虽然我和她家是邻居,但我也不太了解她,不过之前经常听到她爸打她,也从来不反抗,这孩子挺可怜的,很懂事,我不太相信那三个人是她杀的,不是他们骑摩托车撞到土崖上死的吗?”
“你之前见过她做的稻草人吗?”
“稻草人?这个……这个嘛,我还真忘了……”
……
“说说你对江忆安的印象。”
“江忆安是谁?哦,你说的是陈明的女儿安安啊?”
“这个孩子从小命苦,母亲离家出走,就跟着陈明去地里干活,整天低着头也不说话,但是见了人还是打招呼的,聪明乖巧,要说杀他们三个人,我是不信的。”
“你之前见过她做的稻草人吗?就在土崖的高坡上。”
“……这个,这个啊……让我想想……”
……
“说说你对江忆安的印象。”
“我跟陈明家接触不多,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警察同志,我对这孩子的印象真的不多,我还要回家干活呢。”
“你家的地就在陈明家旁边,之前见过江忆安做的稻草人吗?”
“警察同志,你说的是现在陈明家地里那个吗,没有,没见过,我整天低着头干活,哪里记得那么多。”
……
“说说你对江忆安的印象。”
“忆安啊,我记得她,这孩子很聪明,懂礼貌,小时候大家都喜欢她。”
“小学在瓦罐村上的学,学习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很活泼,但是自从她妈走了之后,常年被陈明殴打,就变得沉默寡言,这孩子是我一直看着长大的,被迫辍学后就自学,好不容易有个老师愿意教她,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张校长,您之前见过江忆安做的稻草人吗?”
“稻草人……”
“见过。”
“这孩子不仅学习好,手工也好,喜欢做一些小玩意,脑袋里总是天马行空,我不经常出门,但是每年六七月,麦子熟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到那里插着一个稻草人,每一年的稻草人也不同,就是这孩子做的稻草人有点吓人,可能和她经常被陈明打有关系。”
“您能确保自己口供的真实性吗?”
“确定,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发生的,我能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
……
“说说你对江忆安的印象。”
“她不可能杀人!杀了那些人会脏了她的手,她有大好的前途,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她搭上自己的未来。陈强泰他们趁没人的时候猥亵我,他们坏事做尽,死了也不足惜,我早就想让他们死了,真是上天有眼——”
“陈万怡,问你什么就答什么,说说你对江忆安的印象。”
“那群人死了活该,为什么他们坏事做尽,还要为这样的人为难活着的人。”
“陈万怡,你有义务配合警方提供信息,如果再不好好说就是阻碍案件调查进程,不仅会对本案嫌疑人造成影响,你也会受到处罚。”
“……好,我说。”
“我和忆安从小就是好朋友,她学习好,是年级第一,没有人能超过她,她对大家都很好,是一个人缘很好的人,只是没想到后来我们两家关系变差之后,我爸妈不让我再去找她,我很想她,但是为了未来,我只能去市里上学。”
“后来她妈被陈明家暴逼走后,忆安也被迫辍学,从那之后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爱说话,也总是低着头,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都怪陈明,他总是打忆安,你们应该把他抓起来。”
“你之前见过江忆安做的稻草人吗?”
“实话实说,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下来,口供造假会面临坐牢。”
“见过,我确定,是不是那群人不敢得罪陈柱,所以不敢说,我就知道,他们都是懦夫,连真话都不敢说……”
“小时候,我只会叠千纸鹤的时候,忆安就已经会叠玫瑰了,她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因为家里穷买不起那些材料,她就自己做,她喜欢唱歌,自己找不同的木板做木琴,她喜欢堆雪人,给她一张照片就能做出来,她的手很巧,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几乎每年都会看到她在麦子地里做的稻草人,做的跟真人一样,连人都会吓到,更不用说鸟,她为什么这做,是因为陈明不让她上学,她什么都做不了!”
“听说前几天你把江忆安推到河里了,准备和她一起死。”
“……”
“我已经悔过了,我知道自己错了,我父母被人撞死,可是我现在连肇事者是谁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已经忘了还有这桩案子?我爸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们还在查,因为乡间公路没有监控,所以比较难……”
“还记得江忆安每年什么时候会把稻草人插在土崖上吗?”
“这个谁还记得啊,就是这几天呗,反正这些年几乎都是这个时候。”
“江忆安和许一是什么关系?”
……
“许一是吧?”
“是。”
“听说陈明前段时间去你那里闹,告你猥亵未成年少女,有这回事吗?”
“陈明是去过,但是我没有对江忆安做任何违法的事。”
“听说你是同性恋?”
“……请问这个问题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陈明说你喜欢江忆安,但是当事人没有承认,不过,陈强泰,贾游峰两个人之前是不是拦过你?”
“……”
“有人看到了,那晚是江忆安救了你对吗?”
“她喜欢你,为了给你和她自己报仇,所以杀了他们三个人。”
“我并不这么认为,她从小到大身边的女性长辈很少,甚至缺乏对性别的基本认知,或许是从小就缺乏母亲的关爱,让她对我产生一些误会,我认为那只是一种依赖,把她对母亲的爱转移到我身上。”
“我从来没有以我同性恋的身份引导她做什么,她甚至不知道我的性取向。”
“我教她学习的原因很简单:惜才,我没有对她产生任何不该产生的想法,即使她现在已经成年。”
“说说你对江忆安的印象。”
……
“依依,”杨梦回见许一出来,赶紧迎上去,“怎么样?”
许一看上去很疲惫,摇摇头:“我见不到忆安,不过她现在应该没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她做的,明天应该就会被放出来。”
杨梦回看着许一苍白的脸,担忧道:“依依,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先吃点吧,明天早上再来。”
许一无力地摇摇头:“不用了,刘进科还没醒,不知道后面会出现什么变故,我去一趟医院,如果有事给我打电话。”
杨梦回拉住她:“现在天已经黑了,你至少休息一下,不然会撑不住的。”
许一轻轻抽出手腕,胃绞痛让她有些站不住:“没事,梦回,明天我可能来不了,如果没有意外,你把忆安接回来吧。”
“我先走了。”
说完,她深一脚浅一脚,扶着墙走出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