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狠了果然路顺了》千载陌曲

19、第 19 章

　　孟肄千眉色一挑，手上握着骨扇的力度也渐重。今日城门楼前，人头攒动，告示墙前一片喧闹。

　　民众群情激昂，都在传扬郢帮做的祸事，联合昨夜江上柒撞见的那伙黑衣人的谈话。

　　他思忖片刻，斟酌着开口：“多承娘娘的器重，鄙人所见，此事不应封锁，城中百姓有权知晓，早在延纶城时，吾就闻良久水瀛都与郢帮势不两立，双方交战多年。”

　　孟肄千语气沉稳，很快，殿内的目光朝他齐刷刷地投来，他继续说道：“郢帮现在虽鲜少踪影，但难免还对都城心存祸心。此事未经调查鄙人暂且不做判定，只是提供一个可能的选项。”

　　语毕，鸯汐身体微微前倾，颔首言：“孟大人说的有理，虚亥真人好歹也有几十年的功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近身的。若是郢帮，他们倒有这个手段。”

　　“不仅于此，先帝在位时，虚亥真人被赏赐都主印记，靠的就是他的技法千瘴雾，当年他的千瘴雾让郢帮令数人殒损，那群乱臣贼子怕是在那时就记上了仇。”

　　屏风内，吴朽婴的声音骤然传来。方才他一直隐匿其中，老半天没有动静。

　　孟肄千近乎快要忘却屏风内的都主，他连忙追问：“千瘴雾？鄙人才疏学浅，这是何物？”

　　“状如瘴毒，其威力可要高上三分，生还人数寥寥无几，是虚亥真人的毕生之学，据说壬癸堂至今无一人能继承下来，”屏风内的男人顿了顿，语气悲凉起来，“真是惜怜我水瀛都城，又折一位良才。”

　　坐在椅上的江上柒听到“状如瘴毒”四个大字，电闪雷鸣的那个雨夜仿佛要将她撕扯回去，那张可怖的面孔又映在面前。

　　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浑身打了个寒战。

　　“是我杀的又怎样？你能奈我何？……琇山上的埯村没人住的地段，人死了就死了，湮没无音。”

　　“呵……”想到那场景，江上柒的嘴角止不住的抽动。

　　什么良才？不过是一个小人，用无辜百姓的鲜血铺路，不仅于此，还是朝都内默许的杀戮！

　　她看向那蛟龙点翠屏风，周围人一片谈笑风生，谁来为埯村的百姓伸冤呢？

　　“陛下所言甚是，我朝又损一人，实乃不幸。”

　　鸯汐接了话茬，紧蹙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向孟肄千，青丝如绢，双瞳剪水。

　　“娘娘可是要有话对鄙人说？”孟肄千微微侧头，疑惑道。

　　鸯汐颔首，唇角勾起，道：“却有一事要言，但比起这，我还有一件事要做补充。不知大人有无耳闻，虚亥真人被封都主印记后，先帝还曾赐予了他一把威力十足的子水剑。“

　　“此剑拔出，寒光四射。可以让在场气温骤降，据说是命了四十九位工匠，足足在至阴至寒之地打造了三年，不仅于此，剑身刺中人的躯体，可以瞬间冻结创面，让人生不如死。”

　　鸯汐的话悠扬绵长，她看向面前的二人，环顾了他们的表情。

　　江上柒的右臂隐隐遮住了衣襟。此刻她腰间配着的那普普通通的刀鞘，里面正放着旷古之物子水剑。

　　她迎上鸯汐的眼神，强装自若。

　　“我想娘娘必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子水剑来历匪浅，虚亥真人拥有此物也定会携带身前，如今他遇刺，怕是这把剑也不翼而飞了吧？”

　　孟肄千率先抢占了先机，不等鸯汐开口，他就提出了疑问。

　　男人从容地看向鸯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子水剑去了哪里。眼下他占据了主导，循循善诱。

　　“孟大人所言甚是，壬癸堂新上任的堂主儒禹宁有报，虚亥真人的尸首死状惨烈，表情惊恐，双眸未合。腰上的佩剑子水剑也不见踪影。”

　　鸯汐说到此，眸底一片晦暗不明，谁也猜不出她现在的情绪。

　　——————

　　几日前，水瀛都殿内。

　　“娘娘！我们师傅一向爱惜那把佩剑，常别腰间，此外我们还搜寻了壬癸堂的上下每个角落，都无子水剑的踪迹，望娘娘明鉴，师傅走得不明不白，我们作为徒弟的必将追查到底！”

　　“是啊娘娘，师傅一走，我们底下的人都乱作一团，有的抄着银子跑路，有的唉声叹气嚎哭不止，全凭我们几个还算大的弟子来主持庭院了！”

　　“娘娘，请您一定要给我们师傅一个真相啊！”

　　三位穿着简朴蓝褂的少年跪在殿前，你一言我一语。

　　鸯汐款款坐在凤椅上，粉妆玉琢，蛾眉微蹙，她听着少年们的哀嚎，叹了口气。

　　“你们师傅遇难一事，本宫表示十分痛心。虚亥真人也是水瀛都数一数二的术士，你们放心罢了，会纠察出真凶的。宝物子水剑的消失也不能沦落到有心之人手中。”

　　鸯汐抿唇示意跪在地上的少年们起身。

　　“娘娘，娘娘真是蕙心兰质，贤淑能德！”

　　几位少年忙起身作揖，脸上捧着谄媚的笑意。

　　鸯汐眸光微动，打量着三位少年，微微点了个头。

　　“娘娘，此事一定要交与陛下，让陛下一起来作决策，女子做事弯绕，恐结果不能服众，再闹得娘娘声名不好！”

　　三人其中的一人忍不住插嘴，剩下的二人都忍不住推弄了他的胳膊。

　　“嘘，你说什么呢！还不快给娘娘道歉！”

　　那多嘴的一人瞄了一眼鸯汐，见她脸色冰冷便扑通一声跪下，道：“娘娘！小的有所失言，还请娘娘恕罪！”

　　鸯汐淡淡扫了他一眼，也没再过多追罪。

　　“本宫自会一字不漏，交与陛下，你们还有什么事？”鸯汐的依旧清脆，语气却生硬了几分。

　　三人见状，只得连连告退。

　　临末走出殿前，一人仿佛想起什么来，又再次跪在地上。

　　“娘娘，师兄有一言要我传达，三日后他会登殿请命，现在师兄抽身不及要安抚堂内，还要搜集案件细节，对不能亲自拜访表示愧疚。届时他会一人前来。”

　　鸯汐扫过一眼，道：“你说的师兄可是儒禹宁？”

　　“回娘娘，正是。儒兄是师傅的大弟子，现在堂内上下都由他来掌管。”

　　鸯汐颔首，目光投向殿外等候的两人，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

　　“欸欸欸，出来了，怎么样怎么样？”

　　见同伴出来，另外的俩门生一拥而上。

　　“可算让我出来了，刚才和鸯汐娘娘对话，感觉周围所有都是冷的，”从殿内走出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打闹的推搡了刚才多嘴的人，“你说你，刚才非要提陛下干嘛？现在可好了，惹娘娘生气了。”

　　“她就算生气又怎样？我的话里又没有把柄。本身做都主就该权势滔天，压她一头，自古哪有把这种江山社稷的问题丢给一个女人家来做的？”

　　“说的也是，我还以为我们这般去，能见到陛下呢！这鸯汐娘娘的胳膊伸的可真够长，还不让人说。”

　　“嘘，你小声点，还没出宫外呢。一会让她部下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深庭宫院，三人簇拥在此，渐渐隐在了夜色之中。

　　此时此刻，凤华宫内。

　　一身青衣罗裙的小宫女春坞站立在侧，一五一十的汇报给鸯汐刚才的见闻。

　　“他们果这么说我？”鸯汐表里还是淡漠的模样，内心却已翻江倒海。

　　“回娘娘，千真万确。奴婢从不说假。”

　　“我知道了，你方去歇息些吧，本宫有事再来叫你。”

　　春坞应了一声，小心翼翼观察着主子的表情，确保没什么问题后，她才放心退下。

　　“我都亲历亲为这份上，哪怕做的再好，也还是改变不了对女人当政的看法。”

　　鸯汐伸出纤纤玉指，照在玲珑灯下，内心的惆怅油然而生。

　　想当初，吴朽婴刚上位时便立她为妃，她垂帘干政，压人一头。

　　百官各种刁蛮，说她蛊惑君主。她用实际行动堵住了悠悠之口。指责的声音也日朘月减，容允女人干政成了内城百姓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仅仅维持了表面的尊重，内里别人该说什么还是什么。

　　“罢了。”鸯汐垂眸苦笑，替自己斟上了一杯桂花饮。她酷爱喝着淡淡的甜水，回甘会浸在唇齿之间。

　　忽地，后院传来了一阵脚步，很快又停了下来。

　　只见墙面突然凸起了石砖，紧接着四方的墙面整个反转了过来，原来这是一处刚好能容一人的暗门！

　　外面的风吹到了内室，鸯汐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陛下，你来了。”

　　男人穿着大一截的常服，长发也没有束，就这么垂在脸颊，遮住了那被烧伤的半张印迹。

　　他浑身酒气，一摇一摆的走入内室。

　　鸯汐听到拖沓的脚步声音，猛然转头，一抬眸就看到了喝的烂醉的吴朽婴。

　　“陛下？陛下？怎么喝了那么多？”

　　鸯汐先是警惕的环顾四周，确认无可疑之人后，才搀扶着吴朽婴走向床榻。

　　一面搀一面道：“今夜您也忘了佩戴面具，要是被宫里人看到怎么办？”

　　幸好有支走丫鬟的习惯，不然陛下这副真容被人看见，难免会被人心怀叵测的人盯上。

　　“鸯汐……”吴朽婴微眯起那双丹凤眼，眸光尽是温柔。他伸出手，将要拉住欲离身的鸯汐，好奇问道，“你去哪里？”

　　鸯汐蹙起眉头，坐到软榻上，带着些许幽怨的语气道：

　　“陛下，你可是忘了自己是一国之君？幸好凤华宫僻静，没什么人，这要被人看到了，乌部的人又要行动了！”

　　吴朽婴闻听此言，酒也醒了许多。鸯汐见他表情好转，便站起身来：“我去叫春坞来，让她给你煮碗醒酒汤。”

　　没等吴朽婴开口，鸯汐就消失在了转角。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又咽进了肚里，侧头看向别处，又猛灌了一口浊酒。

　　鸯汐梳妆台处铜镜明亮又大，他下意识避开，因为不想看到脸上可怖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