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弥漫大陆Online》无射

18、暗施援手者

　　第十八章暗施援手者

　　鬼火不喜欢在光天化日下出门。
　　他的外貌有多醒目，光看大街上的回头率就知道——人们投向他的各种目光，不论是惊讶、猎奇、反感，还是不谙世事的赞叹与爱慕，都令他感觉厌烦。
　　自从九岁时特殊能力在体内觉醒，他的乌黑发色逐渐消褪，最后变成极浅的亚麻色，光线直射时会泛起银白的亮泽，黑褐色虹膜也淡成一对凉薄剔透的灰水晶，看人时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所幸肤色并未发生改变，仍是健康漂亮的蜜色，才没有被父母当成白化病送进医院去，虽然难免检查化验各种折腾，最后结果却随着专家们的语焉不详而不了了之。
　　一反常态、对比强烈的色差，为他原本挺拔俊秀的五官渲染上一种妖异而凌厉的气质，而在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排斥的举动中，他的性格也在悄悄发生着变化，愈发冷情冷性、无牵无挂。直至十二岁那年，失手误伤了对他施暴的父亲，他便藉着这个机会，怀着三分愧疚七分如释重负的心情离开了家，从此除了每年寄去一笔巨款后，再没有回去过。
　　像是得到时间之神的眷顾，岁月在他身上流逝得格外缓慢，到二十岁出头时几乎凝固了，到如今又过去十年，他仍是生机盎然的青年模样，随着能力的愈发强大，行事也愈发雷厉而恣肆。
　　他走进圣爱医院404号单人病房时，杨虢正垫着软被半倚在病床上，打着吊瓶摆弄笔记本电脑。
　　抬头见他进来，杨虢的脸上掠过一抹惊喜激动之色，但转瞬便消失了，微笑着打招呼：“老板，你来啦，快请坐。”
　　鬼火坐在床边的靠背椅，打量着他仍略失血色的脸。
　　杨虢在他清冷目光的直视下有些局促，便刻意隐藏起情绪，露出招牌式的阳光笑容，一边脸颊上旋出的酒窝显得格外温良开朗：“没事，输了800cc血，现在头不晕气不喘，打场篮球赛都没问题。医生就说要再观察两天，没什么意外就可以出院了。”
　　鬼火完全没有探望病人的经验，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合适，只是安慰地点点头。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对方的脖颈，忽然一凝，起身俯向杨虢，手指触摸他的颈侧。
　　杨虢顿时觉得有些眩晕，刚刚平复的胸口又透不过气来了。
　　虽然管鬼火叫老板，但他们之间并非雇佣关系，也没有任何正式合同，只在业余时间替对方做些搜集处理信息之类跑腿打杂的工作。每次完成任务后他都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有时甚至比他一个季度的工资还多。
　　他还深切记得，第一次看清鬼火容貌时的震撼与惊艳，令他这个纯1竟然生出了“如果是跟他，当0也可以”的遐想。
　　天生的同性取向即使他努力掩饰也免不了露马脚，但对方却毫不介意——准确的说，是全然不上心，就像他穿了件与昨天不同的衣服一样。这令他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气馁，怀疑自己就算是恋物恋/尸恋ET，鬼火对他的态度也毫无二致。
　　数年的接触后，杨虢终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个连真实姓名都不为人知、只有代号的男人，骨子里就是冷血自私的性情，除了对己有利的价值部分，其他一切漠不关心。更令他沮丧的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对鬼火抱着不切实际的念想，痛并快乐地暗恋着，同时觉得自己真是个飞蛾扑火的傻瓜。
　　直到有一次，他无意中窥见了所谓“狩猎者”组织的秘密：当鬼火将一头他以为只存在与小说电影中的怪物开膛破肚，徒手从骨碎肉烂的尸体中掏出一截人类残肢时，飞溅的血肉沫儿甩得他满头满脸，他差点就当场晕过去，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整整做了三夜噩梦。
　　打那以后，他才隐约知晓，在无数平凡人类自以为了解的世界以外，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它奇异、自由、强者为尊，有着自己的规则与行事方式，与人类的世界互相渗透，却各自为政。鬼火和他的同行们，就像游走于两个世界之间的雇佣兵，为出得起价钱的任何一方解决麻烦——你不能指望佣兵有什么信仰，但对这一类实力强大又不可或缺的角色，不论哪块势力都不愿轻易去得罪，那纯粹是吃力不讨好。
　　——对于另一个世界，他知道得不多，也不想知道太多，那不是他这样的普通人可以涉足的领域。
　　至于鬼火……好吧，那是可望不可及的层面，他已经死了那份心，顶多在心底残留一点旖旎幻想的余韵。现在就算对方主动爬上他的床，他也只会吓得落荒而逃。开玩笑，一个打个响指就能把他的脑袋炸成满墙红油漆的家伙，他还敢勾搭，嫌命太长么？！
　　这会儿鬼火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令他忍不住享受对方体温与气息的同时，又不堪享受地心惊肉跳起来。
　　鬼火的指尖在他颈侧停留片刻，收回手道：“你说的离奇之事，是指这个？”
　　“什么？”杨虢不解地问。
　　“自己看镜子。”
　　杨虢拖着吊瓶管子从床头柜里取出一面圆挂镜，歪着头观察自己的脖颈，只见两个筷尖大小的红点，不痛不痒，像蚊子留下的叮痕。他挠了挠，不以为意地说：“蚊子咬的吧，怎么了？”
　　鬼火并未立刻反驳，坐回椅子上，淡淡道：“那就说说你认为离奇的事吧。”
　　“是这样，昨晚，准确的说应该是今天凌晨两点多，我去一个通宵营业的酒吧泡——呃，喝酒。然后就在洗手间里失去了知觉，直到早上六点多被清洁工发现叫醒，那时状态糟糕得像快挂了，酒吧老板吓个半死，赶紧叫辆救护车把我拉去医院。”他深吸口气，似乎又回忆起当时虚弱难受的感觉。
　　鬼火追问：“怎么失去知觉的？”
　　杨虢有些难以启齿，“我在酒吧里看到个男孩子，聊了会儿天，就一起去了洗手间……”
　　鬼火面不改色问：“对方什么模样？”
　　“皮肤很白，头发眼睛墨黑，不太说话，神情有些忧郁，长得……很容易让人有那种想法，我敢打赌当时半个吧的女人和男人都想打他的主意。”杨虢停顿了一下，很庆幸鬼火没有接着盘问“那种想法”是什么，虽然他并不忌讳说出口，但也不想当着曾经暗恋对象的面，说想把另一个男人压在床上狠狠干到对方哭泣求饶。
　　鬼火只是觉得他对外表的描述太过笼统，“关于相貌，说仔细些。”
　　杨虢努力回忆片刻，茫然摇了摇头：“具体的记不清了，就跟做了场梦似的，梦醒后依稀记得情节人物的轮廓，细节部分却变得模糊不清……”
　　记忆模糊，神经毒素的副作用之一。鬼火了然地接着说：“进入洗手间后？”
　　杨虢郁闷道：“问题就在这里——我短时失忆了，后面的事情一星半点印象都没有。被清洁工叫醒后，我发现掌心里有一粒摇/头丸，还以为自己是误喝了加料的酒，神志不清越嗑越high结果产生幻觉，可在医院尿检结果又是阴性……那段莫名消失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晕过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缺失，神经毒素的副作用之二。鬼火已基本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要听实话吗？”他问。
　　杨虢心底油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仍点了点头。
　　“你被吸血鬼光顾过了。恭喜你没变成干尸或他的同类，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否则只有两个下场：死在他手上，或死在我手上。”
　　杨虢不禁打了个激灵，对鬼火不合时宜的冷幽默很无语。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别再去那附近的酒吧，还有，多吃点猪肝菠菜。”
　　“……好吧，”杨虢认命道，“我等屁民就是可以被各方欺负的命，你不用替我出头。”
　　鬼火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嘲谑：“别忘了，你自己当时也心怀不轨，想占人便宜。”
　　一夜情而已嘛，你情我愿的事……杨虢在肚子里嘀咕，却没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鬼火起身告辞，“好好休息，任务等出院后再做不迟。”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我是不是该去买一篮水果？刚看到探病的人都拎那个。你要吃什么，橙子？”
　　摊上这么个与人情世故绝缘的老板，他还能要求什么呢？杨虢满脸诚挚地摇头：“不用不用，我不爱吃水果，尤其是橙子，真心不爱吃。”

　　就在姜城梓等得耐心耗尽，准备打客服电话催促时，对方的回复先一步而至。
　　客服MM用娇滴滴的声音告诉他：关于账号异常的问题，公司已经派出一位技术人员处理，由于涉及到玩家当时的身体状况与脑波活动，需要与当事人面谈了解相应情况后，才能提出进一步的解决方案。公司为他们提供的会面地点，是本市公司分部所在的丹美大楼，时间是今日下午16时，如果玩家交通不方便，她还可以向公司申请派车接送。
　　姜城梓不想暴露个人住址，谢绝了客服MM的好意。
　　眼下已是中午，他估摸着雷哥应该睡醒了，便上三楼去找他借辆车。
　　敲了几下房门不见回应，姜城梓直接推门进去。雷纳不在床上，但凌乱的被褥还有余温，可见刚起床不久。哗哗水声从浴室传出，他坐在床边等了片刻，看见雷纳半裸着走出来，正用一条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黑发，腰间松松垮垮地系条浴巾，发梢水滴盈然滚落，滑过突出的锁骨、宽阔的胸膛、结实的腹肌，暧昧地消失在肚脐下的浴巾里。
　　姜城梓微抬着头欣赏——雷纳的身高跟卫一鸣差不多，平时套在西装里看起来比卫一鸣略瘦，但衣服一脱就发现全然是视觉效果的误导。雷纳的身体很强壮，但不是膨胀发达的那种，他的肌肉极为紧致结实，每一处线条都流畅得恰到好处，仿佛蕴藏着某种含而不露的剽悍与一触即发的爆发力。
　　看到床边的姜城梓，雷纳神色自若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把擦头发的毛巾丢给他：“帮我擦擦背。”
　　有求于人的姜城梓很狗腿地接过毛巾，一边仔细擦着背，一边对雷纳体内散发出的温热血味儿垂涎三尺——尽管他现在并不饿，但钟爱的AB型血的味道仍像一道珍馐美馔吸引着他，使他獠牙发痒，很想顺势趴在对方后背咬两口、吸几下。
　　所幸这种欲/望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他努力抑制住冲动，擦完后拍了拍雷纳光洁赤/裸的后背，“好了，快去穿衣服，别着凉。”
　　雷纳起身去更衣间，背对他的神情中暗藏失望——刚才他已感觉到吹拂在后背肌肤上的急促呼吸，但对方显然悬崖勒马，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说明火候还没到，依照他的性格，并不想急于求成、打草惊蛇。
　　很快穿戴完毕，他回到卧室，“说吧，是不是有事相求？”
　　姜城梓腆着脸表示要借他心爱的GTR一用，并将登录游戏时遇到的麻烦简单说了说。
　　雷纳很干脆地拉开抽屉，摸出一枚带智能遥控的黑色钥匙抛给他，“要不要我陪你去？”
　　姜城梓一把接住，笑道：“不用。你们先玩着，我搞定这事儿后就上线。”

　　白色GTR跑车驶出车库时，尽管外面正是灰蒙蒙的阴天，姜城梓还是有备无患地戴上墨镜，头上扣一顶鸭舌帽。只要阳光不要太过炽烈，短时间内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被照射到的皮肤会产生火焰灼烧般异常强烈的疼痛感，时间一长会干裂风化。如果是毫无遮挡地在炎炎烈日下暴晒，不到半天就会被烤成一堆焦黑的灰烬。他不知道那些年岁久远的血族——譬如妥芮朵家族的那个老家伙能支撑多久，但对于新血而言，他已经算是很强力的了，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听说哪个刚过新生儿期的吸血鬼敢在白天出门。
　　花半个多小时来到市区丹美大楼的地下停车场，他从电梯直上13楼，对门厅的接待小姐说明来意，被领着通过一段七拐八弯的走廊，进入一间门口牌子上写着“贵宾接待室”的房间。
　　里面光线很黯淡，本就没什么光亮的天色被厚重的窗帘完全遮蔽，只有几盏造型华丽的壁灯、台灯放出柔和的光。
　　办公桌后面的真皮转椅上坐着一个男人，身形陷在光线照射不到的阴影中，看不清眉目。
　　姜城梓大大咧咧地在办公桌前面的待客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道：“你是《弥漫大陆》的GM？”
　　对方轻笑一声：“我的权限比GM更大一些——不过你不需要了解那些。姜先生是吧，据客服人员反映，你的账号出现异常无法登录？”
　　“没错，因为服务器突然掉线！这说明你们的全息网游技术还不成熟，才出现如此重大的事故，影响很恶劣。作为过错方，你们得尽快帮我解决问题，另外还要赔偿我无法上线造成的损失。”姜城梓摆出一副“顾客是上帝”的架势，准备狮子大开口讹一笔。
　　对方向前探出身子，将面目暴露在灯光中，瘦削的脸上神情耐人寻味：“那么请问这位玩家，服务器掉线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某项数据为什么会突然飙升到智能光脑无法承载的地步，导致自检性重启？”
　　姜城梓在看清他面目的瞬间，手掌猛一拍桌面，跃身而起向后弹出十米开外，虹膜迅速涌出浓烈的血红色，龇着尖利的獠牙，从喉咙深处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这个男人是他的同类！不用多看一眼，光凭血族散发出的独特气味，他就能认出对方！
　　“别紧张，我并没有恶意，妥芮朵家族的新血。”男人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穿着一套邋里邋遢的休闲服，疏于打理而显得长而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肤色苍白、瘦得有棱有角的脸。他随意地摊了摊手，“而且就算你打算跟我干一架也没用，我们末卡维家族是整个血族公认的危险分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发起疯来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犀牛，个个都是狂躁症、妄想症、人格分裂的神经病！”姜城梓一脸戒备地龇着獠牙，毫不留情地回答。
　　“说得真刻薄——不过实情差不多就是那样。”男人不以为意，用吊儿郎当的语气道，“我偶尔会有点精神方面的小麻烦，但显然你的麻烦比我大得多——被整个家族通缉的叛逃者，知不知道妥芮朵长老会已经下达了对你的格杀令？”
　　“那是我的事，跟你有毛关系！”
　　“与我无关，没错，但听说他们打算付一笔巨款给狩猎者，让他们把你解决掉。你说如果我从中插一杠子，譬如把你的头带去妥芮朵家族，会不会捞到点什么好处？”
　　就在姜城梓准备奋力一搏的时候，这个末卡维家族的隐性疯子又笑起来：“不过你放心，这么做可就太无聊了。”
　　他转身又陷入柔软的办公椅上，话题忽然一转：“其实我也在玩《弥漫》，当然是背着公司，按规定我们这一级不能介入自己开发的游戏。不过规定是死的，怎么能阻碍我作为一名普通玩家享受游戏的乐趣——但至少我不会笨得像你一样，明目张胆地在游戏中开启全自由模式，把自己的能力赤/裸裸地展现在外——即使是网络虚拟世界，那也是相当危险的事。别忘了我们是密党，不是那些肆意暴露身份、残杀人类的魔党。”
　　姜城梓心虚地低下了头。这个末卡维族目前显然处于思维清晰、语言详尽的状态，据说在他们癫狂的背后，隐藏着超人的洞察力，看来所言非虚。他收敛了攻击姿态，有些不安地询问：“这件事除了你，还有人知道么？”
　　末卡维家族的吸血鬼讽刺地咔咔怪笑：“我又不是大嘴怪！你自己干的蠢事，还得我替你擦屁股——你的账号是我封的，还在你的角色数据里动了点手脚，虽然花了我几个小时的时间，但你要知道，我们可不像你们妥芮朵族艺术家，难得有灵感迸发的时候。回去赶紧上线，好好欣赏一下我的创意吧！”
　　姜城梓半信半疑道：“你的意思是……你在帮我？为什么？我可不记得我们俩之间有什么交情。”
　　“现在开始就有了。”末卡维家族的吸血鬼双脚/交叉，怡然自得地架在办公桌上，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就当搅浑水是我的兴趣所在吧——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任清狂。好了，开着你的豪华跑车回家去，可爱的新血小菜鸟~”
　　对方的语调很讨人厌，但帮了他一把却是个不争的事实。姜城梓无法生出怨恨之心，只好郁闷地叹口气，自我反省修炼还不到家，跟这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家伙比，自己还是太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