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8、第七章 傍池长有按歌声（1）

　　暮州城最为有名的酒家狮子楼中，此刻正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妤歌小姐已经入选了！”
　　“那是自然，能令何姑娘的数日不言的妤歌小姐那般倾城姿容，自然是只金凤凰。”
　　“可惜可惜，赛过暮州四美人的妤歌小姐倒是无缘得见，四美已是四方皆知，倒不知这妤歌小姐究竟是何等姿色？”
　　“听当时在场有幸得见的人道，便是四人之美加起来，在妤歌小姐跟前也只能瞬间黯然……”
　　妤歌之名，一时之间，争相传送，暮州皆知。
　　角落中的黑衣身影一下一下的往杯中堪酒，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诡异。
　　他今日至此，听到最多的便是陆家二小姐妤歌之名，听闻妤歌小姐是陆家义女，以陆家小姐的身份过了秀女初选，其惊世之貌，亦有诗为评：素衣钗环罗裳裙，风华愁尽莺艳红。一步一世绝倾城，只是当时惊鸿现。
　　倾城绝世，名唤妤歌，应该……
　　是她？
　　若然果真是她，那么也就不难解释过了元阳，他便失去了她的踪迹，一旦她换了身份，他自然再难寻得她。
　　不过，她要进宫？
　　沉思半晌，他不再听那些人的议论，起身放下一块银锭，提剑便走出了狮子楼。

　　月华如水。
　　雪早已散去，只余满园冷清。
　　素衣纤尘的身影静静的站在园中，抬首仰望月光，茗香轻叹口气，从屋中拿出一件狐裘为她披上：“妤歌小姐，夜深寒重，你有寒疾，还是早些进屋吧。”
　　虽然她与桑妤歌感情并不深厚，但到底因她解了小姐之难，又得了小姐之命，茗香自然不能怠慢了她。
　　恍有微风。
　　树枝轻曳。
　　妤歌眉间微动，忽而笑逐颜开：“茗香，我自有分寸，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妤歌住的院落是陆诗韵为她准备的，因是临时的，且妤歌素来喜静，也就未配备丫鬟，只有茗香每日前来伺候她的日常起居，时辰一到，便回去陆诗韵的偏院休息。
　　“是，妤歌小姐。”
　　茗香恭敬而疏离的回答道：“妤歌小姐也早些回房。”
　　看着茗香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桑妤歌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意，眼中布满一片深冷，如若杀机而瞬间消失不见。
　　“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她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淡若微风，却足以令那隐藏在暗处的那人听清。
　　剑花飞舞。
　　那人的长剑直直飞来。
　　红唇轻笑，妖娆至极。
　　她轻轻一绕，避开了来人致命的长剑，嘴角略勾，似笑非笑：“你果然来了呢，我可是等了你好久。”
　　“你知道我会来？”
　　那人怔了怔，似是未料到她会说出此话。
　　“你既是杀手，又得到了杀我的命令，自然想尽办法也要找到我，在没做那个决定之前，我是不会轻易引你而来的。但现在现在情况不同了，要进宫就不可能避开你，所以……”
　　“怪不得，你以前行事低调，是为了不想我找到你，而现在，你要进宫，便利用那些人的眼睛和幽幽之口，目的，就是为了引我找到你。”
　　那人黑衣束发，目光灼灼的望着眼前纤尘不染的女子，手中长剑片刻也不曾收回。
　　“不错。”
　　桑妤歌冷声道：“那个人派出了那么多杀手，唯有你找出了我，知道我的样子，我要进宫，你便是我最大的阻碍。”
　　别过视线不去看眼前黑衣束发的身影，桑妤歌眸光闪烁：“那日初选，我故意大出风头，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引出你。”
　　那人静静的听她说完，忽然朗声一笑：“那么，现在我来了，你想杀我灭口吗？”
　　明明是在对峙间笑谈生死，然而在妤歌听来却似与他毫无关联一般。
　　桑妤歌闻言一滞，却在片刻之后恢复宁静。
　　然而，漆黑的夜间。
　　不见月光。
　　大地一片静谧，隐约中透着诡异的寂静，枯枝在黑夜中垂下了肩头，无力摇曳中，呼啸而过的寒风遗留一地凄淡。
　　他听到她的声音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在耳畔回荡：“不可以么？杀了你，就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
　　持剑的手蓦然在空中一僵。
　　他望着她。
　　静静的凝望着她：“但是你也知道，我的命，不是你说拿走就可以拿走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她回头迎上他寂静的双眸。
　　忽然手心自腰间一绕，多了一把软剑轻握，莹润的剑身在黑中闪烁着耀眼的白光，看得出来是一把绝世好剑。
　　她含笑把玩着，缓慢地轻拭着剑身，忽而以剑相对于他：“可是我在赌，你下不了手。”
　　绝色的女子，温泽的笑容，却散发着比玄铁还要冰冷的杀气，轻轻地笼罩周围，慢慢地扩散着。
　　扩散着，扩散着……
　　越来越冷。
　　剑光一闪，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她轻声说：“出手吧。”
　　眼角忽然带笑，似兰般温和的笑，在男子眼底蔓延，他笑着握紧了长剑：“生死定胜负。”
　　双眸隐暗如星，眉间冷意重重。
　　青丝展扬。
　　她的软剑灵活似练，在剑影中飞舞……
　　男子眉间微蹙，没想到她的剑法竟如此之精妙，倒是一度小瞧了她，只是上次对决时，若非自己及时收手，她必死无疑，为何现在短短数日不见，她剑法的精妙却出乎他的意料。
　　只不过，他是冷星辰，剑法举世无双的冷星辰。
　　无论她的剑法如何精妙，无论她如何想赢，无论她如何想要杀他，也始终不是他的对手。
　　风声呼啸。
　　剑影灼灼。
　　红妆倾醉十里。
　　长剑置于她颈间，他凝视她冷静的容颜，却见她似笑非笑，淡然而驽定的开口：“你不会杀我的。”
　　他眸光如华。
　　是的，他不愿杀她。
　　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的心微微动摇，这般女子不应是死于刀光剑影之下，而该倾尽一生去守护。
　　然而，他是杀手，只要他是杀手，他就必须杀她。
　　一次一次，她从他手中逃脱，不是因为她的剑法高于他，恐怕在这世间，再不会有人的剑法高过冷星辰，因此，让她一次一次逃脱的，只有冷星辰本人。
　　他不愿杀她，所以一次一次在关键时刻放过她，也不曾将她的存在泄露出去，否则追杀她的，便不只是他一个人了。
　　这些，她是知道的。
　　所以，她才那样驽定的在谈笑之间，轻易地道出最终的结果，他下不了手。
　　“你赌赢了。”
　　他禁不住长叹一声。
　　置于她颈间的长剑收了回去。
　　“多谢。”
　　她轻声说道，转身不去看他。
　　他嘲讽的苦笑：“曾经有人告诉我，一旦有人令我下不了手，那么，我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是天下第一的杀手，杀尽无数人，却独独不忍杀她。初接任务时，他何尝不是驽定自若，甚至还在不知彼此身份时与她宛若挚友，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是吗？”她亦苦笑，却并不回头，只有唇边略显苦涩的弧度。
　　将剑放回剑销中，他转身离去，只余下一串低沉的声音荡在微风中：“不会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我只希望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那人的身影的渐渐远却。
　　她终于回头。
　　低低的声音在风中轻轻荡开：“爱上我，是万劫不复，我不想逼你，但是，我别无选择。”
　　“嗖”地一声，软剑收回腰际，置于一条系在腰间的腰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