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93、第九十二章 不抵相思半月明（2）

　　夜凉如水。
　　大地一片寂静，唯有偶尔的微风拂得树上的枝叶沙沙作响，密林中十几个人静静地注视着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堂主。
　　秦王府二十名精锐侍卫无一脱身，皆葬身在了这片密林之中。
　　满地狼藉，呜咽的风声无声的诉说着这个世界的残忍。
　　青衣男子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长剑落在脚边，他的臂上有一块衣服被划开，但并未受伤。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她出其不意的骤然冲出从他剑下救出了危在旦夕的慕君祈，消失在了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密林。
　　她出手的速度很快，若不是他及时避开，她又内力不稳，那他定不会只是被划破一块衣服那么简单。
　　她的身上到底掩藏着多少的秘密呢？
　　他的点穴手法乃是庄主亲传，甚为独特，能解开的人少之又少，可她竟然自行冲开了穴道，还险些伤了他，更甚至，连她出手的招数……
　　微微蹙眉，雪皊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他转身问她：“你可看清了她刚才出手的招式？”
　　雪皊略一凝眉：“虽然她出手的速度很快，但是那种感觉……”
　　“似曾相识。”他含笑着接过她欲要说下去的话，那个女子，身为王府侧妃，不止剑术高超，就连招式都恍惚是他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雪皊垂眸不语，事实上，在桑妤歌出手的那一刹那，她心底的惊讶不亚于堂主。她冲开了穴道，那是庄主亲自传授给堂主的点穴手法，世上鲜少有人解得开。
　　青衣男子轻然叹息一声，良久才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趁着天黑赶紧离开慕京。”
　　“是，属下明白。”雪皊持剑作揖，转身招呼手下。
　　雪皊拾起他被桑妤歌挑落在地的剑，连带着拾起一枚佩环。
　　白色的暖玉佩环，精雕细琢而成，握在手中，一片暖意，雪皊看了佩环，再抬头望向已站在不远处的主子，将收好的剑交由身后的手下，向他走去：“堂主，这是你的玉佩。”
　　他回头看了她递来的佩环一眼，顺手接过便往腰间挂去。
　　他的身子骤然僵硬。
　　雪皊正诧异间，却看到他的手怔怔地自腰间收回，手上拿着的，是两只一模一样的佩环。
　　天色微微泛白，昨日不堪的残忍与回忆都已经成为不可抗拒的过去，永难消逝，而新的一日，才刚刚开始。
　　两道狼狈的身影相互扶持着走出密林。
　　昨夜救下慕君祈之后，为了防止被人追上，慕君祈和她走入了密林的更深处，经过一夜的跌跌撞撞，才走了出来。
　　“终于走出来了。”慕君祈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管不顾的径直坐在了地上。
　　桑妤歌的身影悄无声息在他背后软坐下去，煞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虚弱的微笑：“是公主告诉了你，你才找来的吧？”
　　虽不是深秋，但轻风拂过时，依然有三两几片孱弱的树叶脱离枝梢，缓缓飘落地面。
　　“我去瑞王府时，你并不在府中，恰好君瑶来见云卿，我才知道原委。”一夜的疲惫，他颇为闲散的伸手接过一片飘落的叶子放在鼻间闻了闻，刚落下的叶子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闻着很是舒服。
　　两人心领神会的沉默了半晌。
　　他忽然拿开鼻间的叶子，目光湛静：“我慕君祈向来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你既救了我一命，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便是。”
　　虽然，他很好奇她会武功，但她若是不愿说，他也绝不勉强。
　　这个奇异的夜晚，被改变的不只是她，还有他。
　　冷……
　　好冷……
　　铺天盖地的寒意席卷而来，冰寒彻骨……
　　她的脸色白得有些恐怖，唇边却还在强自牵起一丝微笑：“你若真想报答我，就把你所知道的秘密烂在心里就好。”
　　“好。”他毫不犹豫的答应道，这是他欠她的。
　　他背对着她，看不见她越发恐怖的脸色。
　　寒意从脚尖一路延伸到头顶，她已经再无半分力气，只软软的坐在那儿，抬眼看向天空。
　　“其实，在你快被他杀死时候，我想起了绿裳。”她缓慢的说道。
　　提及那个女子，她又是轻然一笑。
　　听她忽然提到绿裳，他微微回头，却只看到她的背影，她的声音低哑而暗淡，然却带着些许的暖意：“她是被你保护着长大的，你如果不在了，她该怎么活下去？”
　　他轻浅一笑，想起府中那个总是爱哭鼻子的丫头，嘴角不由自由的向上扬起。他可以毫无顾忌看着任何人伤心，却独独不肯看着她有丝毫的难过。
　　他分不清那是不是爱，但有一点他却极为肯定，绿裳已经融入他的生命，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整体。
　　她悠悠的叹息道：“其实如果可以，我倒宁愿像绿裳那样生活……”
　　没有算计，没有撕心裂肺的痛，也没有面对家人一个个远去时的无奈，什么都没有……
　　重重叠叠的马蹄声急促响起，由远而近。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声源处望去。
　　马蹄声渐行渐近，一队人马正飞快的打马向这边奔来，领头的男子，领头的男子，白马银鞍，一身锦衣，犹如神祗一般的脸上清冷而阴沉。
　　她蓦然微笑。
　　是他来了。
　　她挣扎着就要站起，一个不稳险些摔倒，被慕君祈一把扶住。
　　他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色，感受到单薄衣服下冰冷的温度，惊诧得几乎忘记了该说什么：“你……”
　　若非亲眼看到，他几乎以为他刚才扶住的是一块坚冷深硬的冰。
　　她推开他扶住自己的手，倔强的向来人走去。
　　慕君延一把勒住缰绳，白马嘶鸣着扬起头，四蹄溅起混沌的尘埃。他飞快的跳下马背，焦灼地向她迎去：“阿妤！”
　　他在回帝都的半路得知消息便加快脚程，一路风尘的赶了回来，晨煜被月奴带回了王府，可是她却失了消息，焦急之下，他转身就带着王府侍卫由月奴引着找了过来。
　　“子瞻！”一道身影蓦地扑入怀中，他紧紧地揽住了她：“阿妤，你没事就好。”
　　她的头靠在他肩上，静静微笑。寒意从脚尖一路延伸到头顶，渐渐模糊了视线，下腹一阵酸痛，她忍不住一声闷哼，眼前便失了一切颜色。
　　“阿妤！”他惊恐的搂住她下坠的身子，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然而她闭着眼，已经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月奴冲上前，看清眼前的情形时，脸上瞬间死白一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