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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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没有比冬天更冷，却有着其他季节没有的幽深与寂寥。
乌怀煦一人所在的思过殿加重了这份别具一格的寒凉，这不是修士寒暑不侵就能抵御的冷，因为冷的不是身体，而是孤独的心境。
虽然在被顾落杀掉之前，他还有体外化身可以让他闭上眼睛去感受外面的世界，但也许是被关了太久，乌怀煦很难与人深交。
似眼下这般和谁一起看书的经历，更是从未有过。
他望着魂蝶，突然有点想听顾落的声音。
总是他一个人说话，顾落用文字来回应，未免太不公平。
可想想，或许会听出顾落满口的谎言，他又不知道该不该打消这个念头。
思绪微晃，魂蝶翅膀上的字迹逐渐显现。
“如果是这样……帝君的职权变化也太大了。”顾落藏去心中对帝君之位的改观，问出另一个问题：“为何会如此？”
依照《天择四帝》与乌怀煦从西殿找来的古籍记载来看，第一任帝君上玄的出现，是为了组织修士团结一心，共同度过上古末期时的魔煞灭法之灾。
那时的上玄帝君可不像现在有什么啸风卫悍雷司，不过身边群豪聚集，再联手各门各派一同祛灾除恶，愣是在烛龙玄武等一众上古灵兽与魔煞的神仙打架中杀出了一条属于凡人和人类修士的生路。
自此上古灵兽与魔煞一同退出历史的舞台，凡人与人类修士成为了这片大地的主宰。
顾落曾好奇在那个强者林立的时代，帝君如何平衡宗门与仙都的关系，如何像青驰帝君一样压制高门大派。
答案是不压制。
各门各派只要不起乱子，不出什么惊世骇俗有违人伦的大变故，就没帝君什么事。
只在出了事需要有人评个对错，或者面对共同的敌人需要一个声音来带领他们统一阵线的时候，才是需要帝君出面的时候。
上玄帝君在位几百年，他担起大任带领同胞度过混乱的上古末期，又初步稳定了局面，让这片大地得以修生养息。
然而旧的问题走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危难之际，修士愿意保护比自己更加弱小的凡人，可在和平之际，修士崇尚强者为尊的风气将没有天赋无法入道的凡人卷入了最底层，过着蝼蚁不如的生活。
当这个问题逐渐凸显，天道又降下了启示。
这一次只有乌氏灵修算出了天命，找到了第二任帝君——素尘。
上玄帝君早就厌倦了被拉来拉去当判官评对错的日子，所以他没管下一任帝君仅由乌氏灵修确定，且出现在和平时期能否服众，很干脆地退了位，过上了专心修炼闲时钓鱼的日子。
素尘帝君出身凡俗，她看见了凡人的苦难，决意将仙凡分隔，任由凡人如上古时期一般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政权和国家，修士则隐入山门，不得干涉凡人事务，只可在特定的时间下山，从凡人中遴选弟子。
可那时候的帝君不像现在，青驰帝君若要推行一个政策，只需要下达命令，推行若遇到阻碍，除掉阻碍的声音即可。素尘帝君想让仙凡分离，得先得到各门各派的支持和配合，仅一个决策，实施起来就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因为修士想要专心修炼，需要凡人替他们处理琐碎事务，凡人也渴望入道修仙，自己不行还有后代。
好在，素尘帝君终归是迈出了第一步。
凡人脱离修士，重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国度和政权，而非生下来就是仙门修士的仆役，任由修士驱使，命如草芥。
随着仙凡的分隔，修士们也逐渐发现他们中的入魔者日益减少。
修士们因此猜测，过分贪图便利，享受凡人的供奉，或者插手凡人命运，很可能会沾染因果，使仙途坎坷。
意识到这一点后，修士的世界才正式与凡人切割。
但这份切割并不彻底，因为其后素尘帝君为五州进行了详细的地域划分，并创立飞兽局作为资金来源，又设立地方仙府和除恶榜，聘用散修或各门各派的低阶修士，维持各地治安，避免魔修伤害凡人。
传闻素尘帝君飞升那日，雷劫格外温和，仿佛是在奖励她为弱小凡人所做的一切。
无论是上玄帝君还是素尘帝君，他们都不像所谓的“君主”。
更像是危难中的领导者，和平时期的管理者。
乌怀煦拿出的古籍里甚至有过这样的记载，上玄帝君喜欢打架钓鱼和独居，度过了魔煞之灾，迎来和平后，各门各派谁家有比试他都会去，此外就是一个人缩在自己的洞府，不是修炼就是钓鱼，好几次闭关找不到人，一些重要事件的裁决只能去找德高望重的修士拿主意。
素尘帝君更是为了自己的理想省吃俭用兢兢业业，她手下的班底继承自上玄帝君，但真正用下来的也就只有乌氏，后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一个姓沈，也就是现在的沈氏先祖。
但他们那时候没有像惧怕青驰帝君一样惧怕素尘帝君，因为他们不是她的臣子，是她的追随者，和她一同追寻着那条他们认为对的“道”。
被称作“帝君”也不是因为他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因为天道选择了他们。
就如同凡人皇帝宣扬自己君权神授一般，帝君们可是货真价实地由天道选出。
也因此齐长老这本讲述四代帝君的书，书名为《天择四帝》。
乌怀煦看到顾落的提问，没有直接把答案告诉她，而是说：“继续看下去，或许能找到答案。”
顾落看了眼玉牌投影出的光幕，上面每一个字都是如此清晰，然而她头晕眼花，一句都看不进去：“……还是明天吧，我不急。”
她将玉牌丢开，重新拿起了尤宿的本命剑图纸。
一碰到自己喜爱的事物，顾落是眼也不花了，头也不晕了，抬笔就是一串符文落下，作为剑柄上增加摩擦力的花纹。
嫌这串符文功能太单调，顾落修修改改，同时问乌怀煦：“只要是天命所归，谁都可以当帝君？”
乌怀煦很认真地回答了：“谁都可以。”
即便那个人张口便是谎言，灭起口来毫不留情，但既然天道选择了这个人，一定有它的道理。
顾落：“哪怕天道选了妖修或鬼修？”
乌怀煦：“哪怕是妖修或鬼修。”
顾落：“修为不高也行？”
乌怀煦意有所指：“行，就算是只有三百年寿数的金丹，天道选择了她，那就是她。”
顾落没听出来：“天道如果没选她呢？”
乌怀煦：“什么？”
顾落问：“如果一个没被天道选中的人觊觎帝君之位，会如何？”
乌怀煦：“不会如何，天道没选，便不是他。”
顾落笑了一声，她才不管天道不天道，她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先试着去抢一抢。
乌怀煦看魂蝶安静下来不动弹，知道顾落做别的事情去了。
他将桌上的古籍收拾收拾，拿回西殿。
锁链碰撞声在空荡的宫殿里回荡，他走过一排排书架，把书一本本放回去。
最后一本放好，回头走了几步，又复停下。
他召来困住魂蝶的小球，问顾落：“我这里也有铸器和符文阵法类的古籍，要看吗？“
“看看？”顾落停笔，她嘴上说着：“其实铸器的工艺和符文阵法在一代又一代的修士不断钻研中越发精进，并非越久远越好。”
实际当乌怀煦带着魂蝶来到一面书架前，将灵力凝聚成的黑球放大，把书架囊括进去，让她自己挑选时，魂蝶来来回回地飞，简直挑花了眼。
以纸张书册为载体的古籍还不够，还绕着成摞堆放的玉简飞了几圈，简直像是在为魂蝶没办法读取玉简而感到遗憾。
这里的书乌怀煦都看过，稍微有点印象，便为顾落介绍了一下都有哪些，还取出几本顾落感兴趣的，翻了几页。
顾落实在难以取舍，还是乌怀煦说以后每天看完《天择四帝》都可以来这里看别的，她才终于选定一本。
黑球缩到适合的大小，乌怀煦有所预感，因此没回正殿，而是就地坐下。
魂蝶悬停在他与书籍之间，每看完一页，就会催促乌怀煦翻下一页。
看史学类书籍，顾落看书的速度比不上乌怀煦，看符文阵法铸器类书籍，乌怀煦看书的速度比不上顾落。
好几次顾落要翻页，乌怀煦都说：“等等。”
顾落有意与乌怀煦打好关系，免得日后乌衍之死暴露，对方与她反目成仇，因此相处时总会流露几分伪装出的不拘小节和任性，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拉近彼此的距离。
眼下她也没客气，直接提议：“反正书在你这，要不你等我看完了再看？”
乌怀煦垂眸，瞥了魂蝶一眼：“你把我当专门给你翻书的小厮了是吗？”
顾落：“好吧好吧，那你看快点。”
乌怀煦继续看书，同时兼顾魂蝶的动静：“我没有催促过你，你也不该催促我。”
顾落：“为何不能反过来说：我可以催你，你也可以催我。”
乌怀煦：“你本就不爱看那些，我再催促，你更看不下去。”
顾落：“那就是你的事了。”
乌怀煦：“……霸道。”
两人争论几句，等乌怀煦翻到下一页，顾落立刻结束了话题，专心看起了书上的内容。
另一头顾落人在桌前，飞快地记下感兴趣的要点和一些思维散发得来的灵感。
乌怀煦不回正殿是对的，顾落很快看完一本，半点不嫌多，还要看另一本，省了他来回走动的功夫。
直到天光大亮顾落才停下，和乌怀煦说了一声，略有些疲惫地回屋打坐休息。
之后二人一直如此，看完《天择四帝》就去西殿挑顾落喜欢的书看，一同看到第二天上午。
日子持续了小半个月，顾落晚上看书，白天也没落下其他要事——
解伏驯枷是最简单的，只是她让安玄乙做的事情还没做到，所以需要再等等。
易氏制定的法器和尤宿的本命剑已经画好了图纸，定了稿，铸材方面没问题就可以开始制作。
五师弟那边新中转灵石的制造和放置同步进行，最近经常能在论坛上看到有人说传送影音的速度变快了。
吴夕瑶那边则是遇到了点麻烦，本是去拿信的，去了才知西洲南部的深山里出现了伪装成神明的妖修，专门哄骗山里住着的凡人，诱使他们去谋害入山的其他凡人和修士。
吴夕瑶气坏了，说什么都要把那个妖修揪出来。
确定西洲南部那边的问题不难解决，许般般也更希望先将害人性命的妖修抓住，顾落便放下了心，并让当地不可追提供帮助，免得出什么意外。
天气越来越冷，仙都落下今年的第一场雪时，乌怀煦正在抄书，将玉简里的内容抄写到纸张上。
顾落则和赵清谷一同弄了火锅来吃，这吃法还是从他们灵霄宗传出来的，始作俑者不必说自然是陆栖。
吃完火锅，顾落陪赵清谷赏了会儿雪，其后赵清谷去试她新从论坛上学来的针法，顾落也回铸器室忙去了。
顾落早前就有过拆卸拘风束月环的思路，不过那办法比较冒险，多少得受些伤。
看过乌怀煦那的古籍后，她发现这类流传久远的仙器保存着不少上古时期运用符文的习惯，了解了这些古老的习惯，从中摸索出漏洞，顾落找到了新的解法，风险小很多，就是还得再顺一顺思路。
顺着顺着，顾落又绕到了从乌怀煦手镣那抄下来的符文上。
她摸清这串符文的变更逻辑后就拿去运用了，本身的变更效果还未确定，或者说以她五年前的见识，还不足以解析出效果为何。
最近她对符文解析方面的进步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反正卸下拘风束月环的思路还没捋顺，她就顺手去解析起了手镣上的符文变更后的效果。
这一行为对顾落而言，相当于正事干着干着突然开始摸鱼。
结果这鱼摸着摸着，突然变得不对劲起来。
乌怀煦的手镣和顾落的拘风束月环本质是一样的，都能限制佩戴者的人身自由。
然而就因为二者符文上的细微差别，导致顾落佩戴后连魂蝶都飞不出啄饮间，但，乌怀煦似乎可以让自己的体外化身逃离镣铐的桎梏。
他的体外化身能离开天阙城，甚至是仙都。
体外化身……？
思过殿，还在抄书的乌怀煦没由来地愣了愣，墨汁滴落在纸面，白费了一张纸。
奇怪。
乌怀煦放下笔，转头望向窗外的落雪，思绪不宁。
灵感太强也不全是益处，就如此刻，他虽然得到了灵感的提示，却不知是为何，白白提心吊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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