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车的白月光》昔邀晓

37、第三十七章（章尾小修）

　　第二天天亮以前，青驰的侍者来拥川殿，重新给顾落戴上了拘风束月环。

　　侍者离去后，顾落的弟子玉牌忽然失去了对外联络的功能。顾落见状，通过魂蝶跟不可追的管事和乌怀煦说了声，让他们分别帮自己处理一些外面的事情。

　　顾落闭关铸器之前一直在外面跑，偶尔还会带上乌怀煦，让他给她打下手。

　　乌怀煦通过先天灵感的指引，大概摸清顾落都干了些什么——

　　她在论坛上发布悬赏，请身在仙都的高阶器修帮自己布阵。

　　顾落对接委托的器修要求很高，报酬也相当丰厚。还仗着论坛是她师弟师妹开的，给自己弄了许多假身份，每一个假身份都只发布一个悬赏，付完报酬后还会继续使用一段时间假身份，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她给出的委托内容也不算离谱，无非是请那些个高阶器修在仙都的不同地方布置不同的阵法，阵法由顾落提供，揉杂了许多功能，都是书上没有的，一个个复杂又高级，范围还大，相当对得起她付出的报酬。

　　就这么的，顾落先后找了七位器修，这七位都是奉命来仙都改进问真门与显煞镜的，彼此之间认识，但因为顾落的要求，他们并不会和别人提起自己在论坛上接了什么委托，只偶尔借着空闲出门，挣点自己恰好需要的珍稀铸材。

　　但凡他们违背约定对彼此说出委托内容，就会发现这七个地方相连，中心点不偏不倚，就落在天波塔。且每一份委托的阵法绘制都正中他们拿手的领域，就连作为报酬的珍稀素材，也是这么的贴心合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然而他们皆是信守诺言之人，或许这番品性也在顾落的谋划之中。

　　他们布完阵后，顾落会去验收，然后改阵法，换镇物。

　　乌怀煦被顾落抓去打下手那次，他亲眼看着顾落把同时结合了困兽、聚灵和传送的阵法改成了一个他根本看不出作用，但又能和另外几个阵遥相呼应的阵眼。

　　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却还是协助顾落将阵改完，事后才进行询问。

　　“这个阵法是用来以防万一的，不一定用得上。”顾落说：“要是你的先天灵感劝你不要继续帮我，我也能理解。”

　　乌怀煦想了想，还是选择继续听顾落差遣：与其什么都不知道，不如参与其中，万一顾落真把天捅破了，他也好死个明白。

　　在已经完成的阵法上改阵需要足够渊博的学识和对阵法的理解，但花费的时间和灵力比布阵要少，就这样顾落还是耗费了许多日，若要她自己一个人从无到有去弄这些阵法，时间来不来得及另说，灵力肯定会被榨干，丹田受损都是轻的。

　　如今顾落被困天阙城，不似在啄饮间那样好偷溜出来，只能把改阵之事交给乌怀煦。

　　乌怀煦：“改错了会怎样？”

　　顾落：“就剩下最后一个，你慢慢改，不着急。”

　　乌怀煦：“顾落，你回避了我的问题。”

　　顾落半点不心虚：“改错了，会死很多人。”

　　可能是仙都的居民，也可能是带头反叛的灵霄宗。

　　又或者，都会死。

　　反过来讲，这个阵法成了，能保下许多人的性命。

　　乌怀煦叹气：“知道了。”

　　这个阵，决不能有任何问题。

　　顾落将改法告知，又把要点细细强调，还用灵力将缩小版的阵法凝出，指导他如何去改，可以说是手把手地教。

　　乌怀煦对阵法并非一窍不通，顾落教得也还算顺利。

　　当天中午，安玄乙来到拥川殿，还带来了工匠和把偏殿殿室改造成铸器室所需的木材石板。

　　可见青驰没打算白养着顾落。

　　安玄乙的态度比起在啄饮间要疏离客气许多，与顾落的交谈也少了，任谁都觉得安玄乙一心忠于青驰帝君，会是个合格的监视者。

　　然而——

　　“既然要我炼器，总得给我一些铸材吧。”顾落问。

　　安玄乙：“顾道长需要什么，可告知我等。”

　　顾落去写了份单子，单子里藏着一张纸条。

　　安玄乙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嘴上说着：“所有送入拥川殿的物品，都需要经过帝君首肯，还请顾道长耐心等候。”

　　转头看完纸条销毁，偷摸联系上罗绪，将弟子玉牌失去作用一事告知。

　　青驰借乌怀煦之口，下令囚禁顾落时，罗绪就在殿外，虽然听不到里面的对话，但在顾落出来后，她第一时间知晓了青驰的命令，本想为顾落讨个说法，却被顾落拉住。

　　顾落没有说明具体缘由，只道是自己犯了错，帝君这般处置她认，让罗绪不用替她求情。

　　若非她们迟早是要逃的，罗绪必然不会就这么忍了。

　　得到安玄乙送来的消息，罗绪往拥川殿去了一趟，毫不意外地被守卫给拦下了。

　　罗绪也不为难他们，只看了眼自己的玉牌，发现果然没了向外联络的功能。

　　她一步步往外走，走到第五步时，玉牌功能恢复如常。

　　很好。

　　比起日后与青驰为敌，两边打着打着突然发现通讯玉牌失去作用，如今这般早早知晓仙都有这个手段，对他们而言是件好事。

　　罗绪寻了处阙楼，想要从高处俯视拥川殿，借助灵气流动判断是什么切断了通讯，方便进一步破解。

　　然而才上高处，罗绪就看见除了工匠之外，另有一人走入了拥川殿。罗绪在除夕年宴上见过他，是沈氏家主的弟弟，沈玦。

　　拥川殿内，顾落没想到沈玦来得这么快，她装出一副不解的模样，问他：“你是何人，帝君不是不允许任何人来找我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沈玦也老实，居然一五一十地回答了顾落的问题：“在下沈玦，今日来，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帝君允许过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顾落呐呐，随即改口，还朝沈玦行了一礼：“不敢当。沈前辈想要问什么？”

　　沈玦拿出那块类仙器长剑的碎片，问：“这上面的符文，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顾落看了眼碎片，面上露出了很明显的不自然：“这……这并不全是我想的。我偶然在一处秘境的石壁上看到了一篇符文，从中得到启发，才写出了剑上的符文。”

　　“是吗。”沈玦并未戳破顾落的谎言，他收起碎片，又跟顾落聊了些其他有关符文的话题。

　　两人对符文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虽然偏重的方向不一样，但知识储备都大得可怕，交流中不存在谁迁就谁的情况。

　　沈玦本想与顾落交好，通过指点符文相关的知识获取信任，慢慢从她口中套出真话，谁知聊到后面居然忘了本意，真心觉得与顾落讨论符文是个很享受的过程。

　　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表述太跳脱，顾落跟不上，甚至顾落还会提出一些他此前从未设想过的思路。

　　踏出拥川殿，沈玦脑子里还转动着方才讨论出的新想法，回到沈家埋头写了一桌的草稿才反应过来自己去找顾落的真正目的。

　　沈玦：“……”

　　过段时间再去一趟吧。

　　……

　　时间在各方的忙碌中度过。

　　乌怀煦小心翼翼，宁可多耗费时间也不愿阵法出差错，终于在魂蝶的监督下，将阵法给改完了。

　　另一边罗绪在外，顾落在内，两人通过安玄乙暗中联系，找到了阻断通讯的元凶——囹圄石。

　　囹圄石常用于空间类器物的铸造，但在铸材里，它是属于鸡肋一样的存在，因为有比它产量更多，价格更低，且同效果更好的柔金石。

　　接触太少，导致顾落才知道，这玩意儿会对通讯玉牌造成影响。

　　果然天地万物都有它们存在的价值，不过是时候没到，没被发掘而已。

　　罗绪去测量囹圄石的大小重量对玉牌通讯范围的影响，尝试摸索出破解之法，同时兼顾问真门与显煞镜的改良。

　　在春天结束，夏天即将来临之际。

　　新的问真门与显煞镜经过多次的改良和测试，终于投入使用。

　　因此来仙都的器修们得了丰厚的赏赐，收拾收拾便准备离开。

　　罗绪没有留下，她带着化名“钟鱼”的赵清谷一起，回了灵霄宗。

　　四月初一，许般般与那位同样在仙都为质的傀儡修——展漪起冲突，两人也算是死对头了，不过平日都有分寸，这次却真刀真枪地打了一架，许般般重伤，遵照医嘱闭关修养。

　　有好事者将二人打架的影像放上五州论坛，引起五州各地许多修士围观凑热闹。

　　展漪当天就收到了来自师门的音讯。

　　据闻展漪打赢了架正在外头的酒楼里喝酒，点开音讯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下一刻便让自家师父的咆哮声吼了一脸，还被勒令回她在仙都的住所闭门思过。

　　展漪天生反骨，行事也邪里邪气，回去闭门思过前特地绕了个路，去了趟锦淮水，最后是被锦淮水的管事连同护卫一起硬拖出来的。

　　那管事连连求饶，让她老人家收了神通，千万别把本就重伤的许般般给气吐血了。好说歹说，才将这尊大佛送走。

　　四月初五，安玄乙带来罗绪从灵霄宗送来的消息，先前一直在行川布置中转灵石的小五已经回了灵霄宗，此外他们灵霄宗所有在外的弟子都已经撤出了凛东以南的地界，弟子堂内分派的任务，也都避开了凛东以南的地区。

　　当天沈玦来拥川殿，两人就兵器上镌刻的符文展开讨论，说着说着，顾落又提到了类仙器长剑上所用的符文，没说两句便反应过来，突然噤声。

　　沈玦也想起自己多次来找顾落的真正目的，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顾落才开口：“我知道沈前辈来找我，其实是为了这串符文。”

　　沈玦抿了抿唇，是这样没错，可多次相处下来，他对顾落的欣赏也是真的，并不全是为了让顾落对自己说实话。

　　顾落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那般，问：“沈前辈可听说过灵霄宗的试剑大会？”

　　沈玦：“有所耳闻。”

　　顾落：“试剑大会向来欢迎各门各派的修士和散修前来参与，我曾在试剑大会上，认识了一名无门无派的剑修。”

　　沈玦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顾落抬手抚上颈环：“我被困啄饮间后，同他说起过我脖子上的拘风束月环，没过多久他便给我寄了一封信，上面是被改过的拘风束月环上的符文。我从中得到启发，这才有了类仙器上的符文”

　　沈玦急切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顾落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沈玦：“那……那他在外面，过得可还好？”

　　顾落还是摇头：“我自昏睡五年醒来后，便失去了和他的联系。”

　　“这样啊……”沈玦得到了答案，反而失魂落魄。

　　如今顾落被困天阙城，那人要躲着青驰，再次联系顾落的可能，只会更低。

　　沈玦叹息：“我明白了，关于这些，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

　　顾落：“自然，若非这段时日与你相处，知晓你的为人，我也不敢同你说。”

　　沈玦没有多想，只当自己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与顾落告别离开了拥川殿。

　　顾落看着沈玦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用魂蝶跟乌怀煦说：“其实不用告诉他你去过试剑大会，继续糊弄下去就行了。”

　　“我知道，我不过是……”乌怀煦手里拿着假的通行符，最后看了眼繁华的仙都：“不过是好奇罢了。”

　　好奇沈玦若知晓他真用体外化身在外行走，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竟是问他过得好不好吗？

　　待乌怀煦顺利混出仙都，顾落坐在窗边，喝着茶吃着二师弟从边界送来的果脯蜜饯，问他：“你第一次出来是什么时候？”

　　乌怀煦：“十七年前。”

　　顾落感到不对劲，“沈玦是什么时候替你改了拘风束月环上的符文？”

　　乌怀煦：“三十年前。”

　　顾落：“中间这十三年是？”

　　乌怀煦很坦然：“被关了太久，不知道自己要出去做什么。”

　　顾落：“那你第一次出来，是为了什么？”

　　“东州送来的地方简报上说，有修士斗法劈开了启晨山，当地仙府发现山里藏着上古遗迹。我好奇想去看看。”乌怀煦从未和谁说起过这段经历，如今也是头一回，看顾落好像感兴趣的样子，又道：“刚出来那会儿，死了两次。”

　　“嗯？”顾落听前半句，想说自己十五年前去过启晨山，她炼出仙器的观墟炉就是从启晨山的上古遗迹中获得。然而听完后半句，又不免对乌怀煦的经历感到诧异：“你的体外化身可是破障修士。”

　　乌怀煦：“破障又如何，你当初追着杀我，还不是跟撵条狗一样。”

　　顾落往嘴里塞了块杏脯：“能一样吗。”

　　乌怀煦想了想：“确实不一样，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像你，有仙器傍身，又敢用自己的神魂炼制类仙器。”

　　顾落：“……”

　　为什么会有人用这样一把清冷淡漠到无心无情的声音来翻旧账。

　　如此凡俗还带着点脾气的话语，从乌怀煦那张嘴里说出来，当真是矛盾极了。

　　乌怀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翻旧账，见魂蝶没了反应，触角也不晃了，又把话题拉回来：“我做惯了青驰的傀儡，身为帝君替身，哪里需要知晓人情世故，自然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别的破障修士。况且斩杀高阶修士，也不是只有一对一当面厮杀这一条路。”

　　下毒、诅咒、暗算、陷害、合力围杀……

　　若非他有先天灵感，恐怕不止要死两次。

　　也是因为这两次，后续与人来往，他总是难以和人交心，甚至有些排斥融入人群，总是独来独往，专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如同当年好奇是谁杀了听冥，他不会留在客院听旁人议论，也不会叫上谁和自己一起，而是独自一人去玉迦峰搜寻线索。

　　“我在想……”顾落突然道。

　　乌怀煦：“什么？”

　　顾落：“如果我没有杀听冥，你我还会不会在试剑大会期间认识对方。”

　　依照顾落读取的记忆，上辈子的听冥魔君虽然没有重生，但也曾在试剑大会期间隐姓埋名混入灵霄宗，只是没有专程跑来找顾落表明身份，停留的时间也很短，所以顾落没有识破他的伪装，更没有杀了他。

　　在那样的情况下，顾落若能与乌怀煦认识，就冲乌怀煦无门无派的身份与览遍西殿古籍经典的学识，她绝对会设法接近，摸清此人的来历和底细。

　　可惜，听冥的记忆里并没有乌衍这号人物，只有乌怀煦。

　　且乌怀煦重获自由后离开了仙都，在外游历十年才回去。

　　想来上辈子的她并未认识乌衍。

　　乌怀煦：“如果之事，谁能说得准。反正……”

　　“我们现在是认识了。”

　　顾落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接着将杯沿凑到唇边喝了一口，让茶水冲淡口中杏脯的酸甜。

　　“也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