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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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心堂的一把大火，终究是给皇帝烧出了一条生路。
朝堂上吵作一团。
人道文死谏，武死战，难得碰上留名青史的机会，文官们自然不能放过。
“陛下养病数月，我等不见天颜，如今又逢此大难，臣等心忧如焚！恳请王爷，即刻恭迎圣驾回宫，由太医院悉心诊治，并彻查行刺真凶，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说这话的，正是太傅顾彧，他老人家如今已经年过七十，跪在行宫晋阳门前已经足有四个时辰。
他是三朝老臣，就连先帝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有顾太傅带头，那些忠于皇室的老臣，原本就对皇帝久居行宫心存疑虑，如今更是无甚顾忌，言辞激烈，句句不离陛下安危。
摄政王不敢反，除了还不想自己遗臭万年，就是还顾忌着这些老臣的心，这些人，是彻底的直臣，只认皇帝，不认他这个摄政王。
以往皇帝不曾亲政也就罢了，如今若是叫皇帝成功离开这行宫，怕是要不了多久，这帮人，就要逼他还政于皇帝。
摄政王脸色铁青，半点分不出好脸色。
这算什么？逼宫？
文臣的笔，能说得出他几句好话，他这些年兢兢业业，维系着南朝的江山，就差了名分二字，这些人就要为了个黄口小儿，逼迫他至此。
皇帝？他司马景，懂什么是朝政，懂什么叫民生吗？
刺客？司马歧心下嗤笑，见鬼的刺客，皇帝自己心知肚明，那场火是谁放的。
还有司马景那个今天刚被封赏的妃子，什么元妃，呵，怕不是生怕他不清楚是他们两个干的吧。
放火，也不知司马景那个蠢货是怎么想出来的。
如今是冬日，行宫临山，若是大火烧起来，行宫两千宫人，加上山下几百户人家，总计五千余人，都得给他司马景陪葬。
无知小儿，无知妇人，两个蠢货。
可他半生沉浮，居然叫这两个蠢货给算计了。
他能说什么？说皇帝真病了？说没有什么刺客？说那场大火是皇帝带着自己的宠妃放的？
说出来，谁信？
在天下人眼中，他司马岐才是那个大权在握、意图谋害君主的人。
如今皇帝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所有的脏水，管他愿不愿意，都得他接着。
“陛下龙体受损，本王亦是痛心疾首。”司马岐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只是今日已晚，等到明日，便请顾大人探望陛下，十日后，本王定当亲自恭迎圣驾还朝！”
说完这话，司马歧一甩袖子，带着身边的副官离开了晋阳门。
大臣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顾太傅带着众人先离开了行宫。
行宫又再次寂静了下来，谢琬没再去探望管禄，只是强撑着伤，日日伴驾，她是当真害怕，皇后那个疯的，像前世一样，没了顾忌就一刀捅死她。
摄政王说是十日后恭迎圣驾还朝，但是皇帝到底是真的受伤了，日子拖拖拉拉地一个月过去也迟迟没定下来。
行宫里的大火，到底是全都推在那个不存在的刺客身上了，最后只凭着一片被烧的只剩下一小块的布料，声称那刺客早就已经葬身火海。
皇帝有心要遮掩，摄政王忙着应付朝廷上吵嚷不休的朝臣，连着雪花一样连绵不断的弹劾奏折，这事情，最后也就这么过去了。
谢琬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到底留下了疤痕，皇帝倒是不怎么在意，甚至每每伴驾之时，还要谢琬把那疤痕露出来，叫他仔仔细细地观赏，活像是在观赏什么绝世珍品一般。
这叫谢琬打心眼里发毛，背地里也要痛骂两声疯子。
谢琬总觉得，皇帝有些不一样了，他到底还是一路往前世那个暴君上去了，即便今生怎么看怎么比前世顺利许多。
或许，没有这些事情，皇帝早晚也是个疯子。
回宫那日，正是十一月十五。
谢琬一大早就起身了，特意要夭桃挑了件朱红色的宫装，起初夭桃还有些犹豫，怕皇后为难她。
若说是从前，谢琬的确被怕，只是如今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前些日子那一把火，别说是皇后了，怕是摄政王心里也要恨上她，她如今是彻彻底底地站在了皇后对面。
她穿红色还是绿色，皇后对她的态度都不会好上半分，如今回宫，就防着两件事情就好。
一是躲着皇后的明枪暗箭，二是防着皇帝什么时候又要发疯。
她让管禄帮忙纵火这事情，可还没从皇帝那儿过去呢。
谢琬原以为，皇帝总要差遣人问话，谁知道皇帝却半分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只是每次伴驾的时候都要似笑非笑地看上谢琬两眼，随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每每这时，谢琬都觉着，帝后不愧是夫妻。
只是不论怎么说，谢琬的心里都还是提了一块石头，迟迟落不下去。
辰时一刻，皇帝的銮驾终于从东河行宫出发了，皇帝离开了这个叫他痛恨半生的地方。
和来时一样，谢琬还在皇帝的圣驾中。
皇后带着祥嫔和顺嫔，已经于三日前回宫了，于宫里摆下宴席，为皇帝接风洗尘。
“嫔妾等，恭迎陛下回宫。”皇帝的圣驾刚进宫门，皇后便已经率领诸位嫔妃侯在正阳门前。
皇帝回宫，不论外面再怎么沸沸扬扬，名义上还是大病初愈，因此，也并不急着见朝臣。
“平身。”皇帝瞥了一眼身边的冯新，还是露出了从前温和的神情，扶起了跪在最前方的皇后。
“如今家宴已在中和殿摆下，还请陛下移步。”皇后恭敬行礼，温声说道。
“皇后辛苦。”皇帝和皇后执手往中和殿去，端的是帝后和谐。
家宴谢琬吃的索然无味，这顿家宴，皇帝在，皇后在，太后在，诸位嫔妃也在，就连摄政王也在。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恨对方入骨的夫妻俩，今日竟是心有灵犀起来，两人互相给着台阶，好好地扮演了一番和谐夫妻。
谢琬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酒过三巡，摄政王突然起身。
“臣这杯酒，愿陛下福寿安康，子嗣绵延。”摄政王朗声开口，尽显情真意切。
只是这子嗣绵延一出，谢琬就暗道不好，抬头觑着皇帝的神色。
经过之前一遭，皇帝怕是听不得皇嗣二字了，且不论皇帝如今身子如何，就是摄政王这有了皇嗣就要送皇帝去死的心思，恐怕也叫皇帝心里发毛。
只恐皇帝如今是最不想要开枝散叶的君王了。
果不其然，皇帝脸色倏地变得铁青，手紧紧地握着面前的酒杯，几乎要把那盏琉璃杯子捏碎。
“多谢皇叔费心。”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咬着后槽牙说道，脸上扯出一个显得难看的笑容。
他如今还未亲政，即使回了宫，也依然受着皇叔的辖制，就算老臣们为他争取到了亲政的机会，他也没法子和皇叔斗。
那些老臣，遵守的是礼法，是南朝的正统，不是他这个皇帝，他们能帮他亲政，却不能帮他同皇叔斗个你死我活，他如今手上无权，只能忍下。
“陛下可知东河行宫修缮所费几何？”摄政王又开口道，这话里便存着质问了。
“我南朝数十年未有战乱，国库充盈，想必还付得起修缮的银两。”皇帝硬撑着说道，他心里清楚，皇叔是知道这把火与他自己有关了。
他自然清楚，修缮宫殿园林所费不少，可他想离开皇叔的监视，不过是黄白之物，浪费了又如何呢？
“我朝国库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不过千万之数，此次修缮花费，便要近两万余两白银，足够数千户百姓，一年的嚼用。”摄政王冷冷地看着皇帝。
他这个侄子，这些年只顾着从他手里争权，想着如何置他于死地，为君之道，还差着远呢。
摄政王摆出一副教训晚辈的样子，皇帝脸上立刻便挂不住了，只立刻回怼道，“皇叔心怀百姓，朕不甚欣慰，至于国库余银，朕未曾亲政，想来要问皇叔为何不过千万之数。”
“问本王？”摄政王冷笑，“陛下不理俗事，也该知道，去岁长江泛滥，淹没两岸百姓万余户，前年北域雪灾，数千户百姓受灾，今年南边又遇蝗灾，自然减免了税收，陛下难道不知？”
摄政王酒气上头，越说越激动，眼瞧着恨不得皇帝去跪先帝牌位，皇帝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谢琬才没有这时候上前惹眼的心思，只躲在后面当鹌鹑。
皇帝自知理亏，无话反驳，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道，“朕今日醉了，元妃今夜伴驾，回宫！”
说完，便阴沉着脸离开。
谢琬看看皇帝，又看看摄政王，跟在皇帝身后，离开了家宴。
刚进乾元宫，皇帝便将满屋的摆件噼里啪啦摔了一地，转头怒向谢琬吼道，“元妃，宴上为何不语，连你也觉得朕不像个皇帝是吗！”
谢琬哪儿敢接这话，当即软话好话一箩筐地说着，嘴皮子都磨破了，才叫皇帝消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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