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井野弥子不想说话》钢笔小旧

20、第 20 章

　　星野月心情很好，因为最近伊井野弥子总是做能让他开心的事。

　　究其本质的话，是他很喜欢那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伊井野弥子。

　　无论是丰川铃，还是石上优，还有秀知院的学生们、养老院的老人、孤儿院的孩子，甚至哪怕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伊井野弥子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尽其所能地帮助他们。

　　只要别人对她散发善意，她就会涌泉般回报。

　　哪怕是不友善的人，她也会尽力公正地对待。

　　尽管伊井野弥子总是因为自己的天真和执着遭人厌烦，但她本质上确实是无可救药的烂好人。

　　仿佛只依靠理想的光芒就能活下去一样，像可以光合作用的草履虫。

　　星野月并不是那么特殊。

　　换个灵魂以他这种形式出现在伊井野弥子面前，主要不是大奸大恶的歹徒，都会得到她的善意吧？

　　星野月能感受到，伊井野一直因为“他并不是无可救药”这件事而努力“拯救”他。

　　这一切似乎都踩在他的雷点上——没有特殊地看待他，不把他视为唯一，“自以为是”地要拯救他……

　　但出乎预料地，星野月并不感到烦闷，反而有种奇异的愉快。

　　这是他作为布偶时，没有感受过的陌生情感。

　　“综上所述，弥子她那么努力的话，就算是我，也稍微想回报一二。”

　　学生会室里，星野月坐在沙发上侃侃而谈。

　　他微抬着下巴，尽管对面坐着白银御行、藤原千花和石上优的学生会三人组也毫不示弱，完全没有作为客人应有的矜持。

　　“当然，我也不是要讨好她，就是想稍微尝试下按她说的‘普通学生的方式’那样生活。”

　　石上优面无表情地指着星野月，对白银御行说：“没必要听他废话。直接把他轰出去吧，会长。这家伙脑子不正常。”

　　白银御行还没有说话，早就激动不已的藤原千花一拍桌子：“也就是说你喜欢那位伊井野同学吧？”

　　深受其害的石上优欲言又止，在心里默默吐槽。

　　开始了，开始了。

　　这家伙开始发疯了。

　　星野月歪了下头：“喜欢呀。”

　　石上优猛然回头，表情很气愤，像是星野月欠了他八百万。

　　星野月猜石上优大概是生气他态度的前后反差，但他不在乎。

　　准确的说，在他心里，自己才没有反差呢。

　　他只是一直顺从自己的内心行事而已。

　　藤原千花身体前倾，几乎要站起来，像是要钻进星野月脑子里探寻答案。

　　她兴奋道：“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弥子是我的……”

　　主人。

　　他想这么回答的。

　　本来这个称呼只属于樱田妮妮，他曾经用这个跟伊井野弥子开玩笑，现在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了。

　　但伊井野弥子估计完全不想要这样的称呼。

　　他想让她成为“人”，各种方面。

　　“朋友”，这个词汇压在舌尖上，却怎么都出不来，仿佛他天生缺少吹出这口气的肌肉。

　　如果说“重要的人”，以藤原千花的八卦程度，估计要热情地为他们的“感情之路”添砖加瓦吧。

　　星野月折中地回答：“重要的邻居。”

　　藤原千花脱口而出：“骗人！”

　　白银御行轻咳一声，企图把话题拉回来：“那星野同学喜欢什么样的社团呢？”

　　石上优看起来很想抢答，但处于对白银御行的尊敬忍住了。

　　星野月体贴道：“有什么想说的吗，石上同学？”

　　“快给这家伙随便找个运动社团送走吧！反正他在哪里都能如鱼得水的。”

　　“你这么信任我啊？”

　　“我只是客观地相信你我行我素的个性而已。”

　　这个石上优看起来满脑子都是对他的敌意，已经没救了。

　　星野月转向藤原千花，毕竟现阶段的伊井野弥子那么崇拜她。

　　他笑道：“藤原前辈有什么建议吗？弥子总是说前辈成熟温柔，见识渊博，是秀知院不可或缺的优秀人才，我想问问您的想法。”

　　这几句称赞下来，把白银御行和石上优都打傻了。

　　……谁？这说的谁？

　　总不能是藤原千花吧？

　　藤原千花有点不可置信：“真、真的吗？”

　　白银御行和石上优更不可置信。

　　“是说谁啊？不会是藤原吧？”

　　“了解这个人的话，怎么可能会崇拜她？伊井野也跟着一起失忆了吗？”

　　藤原千花气呼呼地瞪他们：“……你们太失礼了！我这么优秀，有人会崇拜我不是很正常吗？”

　　白银御行欲言又止，石上优直接开喷：“不行啊，这个人对自己完全没有清醒的认知。”

　　“我说的都是真的哦。”星野月目光柔和地将手搭在胸口，看起来非常真诚，“弥子她从小就喜欢音乐，对钢琴格外感兴趣。藤原前辈曾经在皮迪亚钢琴全国大赛上获得金奖，那真的是个含金量很高的比赛。而且还会五种他国语言，为人处世亲切又温柔，不只是弥子，大家都很崇拜你呢。”

　　藤原千花乐得找不到北，一直“哎嘿哎嘿嘿”地傻笑，看起来要融化了。

　　白银御行整个都傻掉了。

　　石上优震惊：“这家伙面对藤原前辈时竟然这么正常……！”

　　星野月目光真诚：“所以我想问问藤原前辈有没有什么建议？”

　　藤原千花一个机灵回神，在心中发誓一定不能在如此崇拜自己的后辈面前丢人。

　　她正色道：“来我们桌游社怎么样？”

　　星野月沉吟了一下：“有什么讲究吗？”

　　“哼哼哼，那可有的说了！”藤原千花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首先，我们桌游社虽然只有三个人，但都是身怀绝技的人才。”

　　此时白银御行和石上优露出无力吐槽的表情。

　　星野月保持着专注的表情，等藤原千花说完就开始鼓掌：“听起来真不错，我可以和桌游部的大家一起玩、不是……一起参加活动看看吗？”

　　石上优：“你刚刚说了‘玩’吧……！”

　　星野月一脸无辜：“所谓的社团活动，不就是一种精进自己，享受青春的娱乐方式吗？”

　　藤原千花激动到拍桌：“没错！这就是桌游部的宗旨啊！”

　　“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

　　石上优看起来很无语，但白银御行松了一口气。

　　很好，又一次和平解决，今天的学生会依旧在尽职尽责地服务学生们。

　　☆

　　平心而论，藤原千花确实是个很会玩的人，她热情又不失分寸，爱搞怪却不会让人觉得冒犯，是个很好的朋友。

　　当桌游社的三位兴致勃勃地带领星野月把学校当初游乐场玩起了现实版大富翁时，星野月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他打心眼里为石上优满脑子电子游戏而不能享受这份快乐而感到同情。

　　巨大的骰子滚落在地上，带着一颗红点的一面朝上。

　　根据规则，他前进一步触发事件，拍一张合照发ins。

　　星野月停顿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这样弥子不会允许的。

　　第二反应是如果弥子发现了，说明她自己也在偷偷玩手机。

　　而且她看到自己和藤原前辈的合照，一定会跑来质问，然后就会知道自己加入了桌游部……

　　到时候弥子是会羡慕他和藤原前辈合照，还是会祝福他玩得开心呢？

　　他真的很想知道。

　　在弥子没切实被藤原千花坑过的时候，在她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桌游部的前辈们凑过来，一起挑了个搞怪特效，拉着星野月拍了几张合照。

　　他们严谨地选出每个人都很好看的照片让星野月发INS，然后监视他把其他照片删掉，连回收站都没放过。

　　☆

　　下午回到教室，星野月明显感觉伊井野弥子有心事。

　　但伊井野不说，他就不问，甚至为对方比平时更关注自己而感到愉悦。

　　等到放学，自制力极强的伊井野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星野月是忍不住了。

　　下课铃一响，他就笑眯眯地贴过去，看伊井野收拾东西，跟着她做风纪委员每日任务。

　　等一切都收拾好，只剩他们两个人时，星野月才声音软软地撒娇：“弥子，弥子，我加入桌游社了。”

　　伊井野看起来有点命苦：“这样啊，挺好的。”

　　星野月比较能理解，桌游部本来就是神人云集，他本人也有点小任性，加入进去不知道会给风纪委员会带来多少头疼的事。

　　但弥子还是说“挺好的”。

　　这让他很满意。

　　至少比加入桌游部来的开心。

　　“我和藤原前辈他们玩了现实版大富翁，还一起拍合照发了INS，这是游戏的内容哦，绝不是我想抢在你前面和藤原前辈合影。”

　　“……根据桌游部的申请，这在校规允许范围内，没关系。”

　　藤原千花作为政治家的孙女，为桌游部钻了很多校规漏洞，很多时候，桌游部就好像可以打游戏的学生会室一样是个BUG。

　　看到伊井野弥子隐忍的小表情，星野月忍不住笑起来。

　　“我今天玩得很开心哦，弥子。想到很久之前你就推荐我加入桌游部，预感到这一天，我就更高兴了。”

　　“也没有很久吧？”

　　“是呢，就现实的时间来说，我认识弥子也没有很久。”星野月轻飘飘道，“不过另一个我已经看到弥子当学生会长了。”

　　伊井野弥子顿时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道：“我、我当上会长了吗？”

　　从小就努力竞选学生会长，看起来坚硬固执如钢铁般从不气馁的伊井野。

　　如果被班上的人看到她这一面，一定会很震惊吧？

　　——那个伊井野，原来也会动摇啊。

　　这个样子。

　　星野月很认真地注视着她，晴蓝的眼眸温和又富有力度，宛如被阳光浸透的天空。

　　“嗯，弥子靠自己的努力未来当上了学生会长，把秀知院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有了可以依靠的前辈、一起欢笑的朋友，还有值得信赖的后辈……不管是不是有我存在，弥子都做到了。”

　　伊井野有点不敢相信，反复确认道：“……真的吗？你不会又在耍我吧？”

　　毕竟她不久前还在被人贴纸条，说闲话，虽然最近似乎没有了。

　　她有悄悄调查，是星野月在背后做了一些事，说了一些话。

　　虽然对方态度很别扭，但那样直白强硬到莽撞的维护，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所以无论星野月怎么傲娇，怎么闹腾，伊井野都没办法讨厌他。

　　星野月有点委屈：“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

　　这样咋咋呼呼的态度，让伊井野找回了些许熟悉的感觉。

　　她捂着胸口，像是要阻止砰砰狂跳的心脏蹦出来：“我知道，我就是有点激动……”

　　星野月眼神游移了片刻，语气也有点生硬：“激动也正常，不过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不管有没有我，不管过程如何，你都做到了……因为你本身就很优秀。”

　　“……”伊井野弥子用见鬼的眼神看着他，伸手想探探他的额头，“没事吧？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出乎预料地，星野月没有多考，只是放在桌子上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微低着头，有些别扭地说：“我没有发烧！”

　　他内心比伊井野要慌张很多。

　　星野月承认自己是很喜欢伊井野，还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了这件事。

　　他那时候很淡定，就以为自己面对弥子也会很淡定。

　　结果当着弥子的面，只是想讲讲开心的事，像跳跳糖一样酥酥麻麻的情感就要从内心蹦到嘴巴，马上马喷涌而出了。

　　真没用。

　　不过无所谓了。

　　“虽然弥子你有没有我似乎都可以，但我感觉自己不能没有你。我已经不想等你老死就找下一任主人了，那样一点也不有趣，一点也不好玩……”

　　这样说会不会太卑微了？

　　星野月看到伊井野因震惊而颤动的瞳孔，和无意识长大的嘴巴，心里有点小得意。

　　弥子这么喜欢我，我稍微卑微一点也没关系。

　　他大声说：“虽然我以后还是会很任性，但我想让你接受这样的我，想要继续麻烦你。也想和弥子一起成立一个有你我的学生会，想要参与你未来人生的每一件事。如果你同意的话……”

　　说到最后一句，星野月的声音小了很多。

　　他眼睛闪烁了一会，心一横，便闭上眼把脸凑过去。

　　“你同意的话，就亲我一下。”

　　这次星野月没有动用能力，任由滚烫的血液在脸颊上沸腾，任由眼皮遮挡视线，留下令人心跳不已的寂静。

　　一阵无言的等待后，迎接他的不是软乎乎的亲吻，而是伊井野弥子冷静的声音。

　　“我不要亲你。”

　　星野月不可置信地睁开眼，表情仿佛在控诉伊井野弥子是无情无义的负心渣女。

　　伊井野弥子看起来平静了很多：“秀知院校规，禁止男女之间不正常的交往。”

　　星野月底线很低：“……那我变个性？”

　　“不是这个问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星野月压抑着怒气，委屈就从眼睛里渗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明明很喜欢我的！”

　　伊井野弥子完全搞不懂这个话题是怎么开始的了，她到底为什么要在这里和这家伙解刨内心？

　　“我是喜欢你，但是……”

　　“那就没有但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就应该在一起啊！”

　　星野月这辈子头一回如此努力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

　　“你是放不下石上吗？但我上次邀请他和我们在一起，他没有答应……”

　　伊井野也开始生气了：“和石上没关系！你脑子里塞的是棉花吗？”

　　星野月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

　　伊井野弥子扶额：“算了，你脑子里真的是棉花。”

　　星野月的眼神愈发委屈，还带着控诉，大体意思是你都知道为什么还不对我好一些？

　　伊井野态度确实柔和了不少。

　　她手指不自觉地磨搓着圆珠笔的笔杆：“我没办法答应，有校规的原因。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伊井野弥子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坦言道：“我觉得自己可能没办法带给你幸福。”

　　星野月急了：“你可以的！”

　　“我不知道。”伊井野弥子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之前一直在妮妮身边，看到的基本上只有她，所以你爱着她，无法离开她。来到我这里，你认识了和妮妮无关的人，才可以和她道别。”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现在看到的、认识的，都太少了。今天是你加入社团的第一天，你甚至没有除了我、石上、藤原前辈他们之外的朋友。”

　　星野月憋着气：“谁说的？我还认识莉莉、爱乃、茉莉奈！她们都可喜欢我了！”

　　这些都是孤儿院孩子们的名字。

　　伊井野弥子忽然笑了：“对啊，不止他们，将太、悠真他们也很崇拜你，你嘴上说只喜欢女孩子，却会耐心地带他们一起玩。”

　　“那不就和你说的冲突了？”

　　伊井野弥子反问：“你把他们当朋友吗？莉莉、爱乃、茉莉奈、将太、悠真……？”

　　星野月不说话了。

　　他有点迷茫。

　　伊井野弥子不知道星野月是不是所谓的怨灵。

　　但她能感受到，对方心里能产生的不只是怨恨，至少她所遇见的星野月，心灵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只是对方太习惯把自己框起来。

　　之前是妮妮。

　　现在是她。

　　但那个传说中的神把他从布偶变成现在人类的模样，一定不是为了让他找个新主人吧？

　　伊井野弥子认真道：“星野月，你已经自由了。我确实喜欢你，却没办法立刻答应你，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起让你幸福的责任。我认识的你别扭担心，却也直率勇敢，真是个矛盾的怪人……我确实为这样的你感到心动，完全没办法否认。”

　　“但我没办法放弃自己的理想，任性又自我，没办法时时刻刻把你放在首位，做恋人的话或许会因此让你感到受伤，想到这点我就很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道：“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我不知道所谓的未来、不同的世界线是什么样的，但现在认识你的我，想要继续麻烦你包容我的任性——或许你已经做好辅助我成为学生会长、考大学等等直到垂垂老矣的准备。但我还有别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继续像现在这样去认识更多的人，享受更广阔的世界，度过一个回忆起来绝不会失色的高中生活，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们高中毕业就在一起吧——你愿意答应我这样任性贪婪的请求吗？”

　　明明是这样说着，伊井野的眼神却像是笃定他会答应一样。

　　明明只是在众人面前演讲都会紧张到说不出话的笨蛋伊井野弥子……

　　害羞、固执、一根筋。

　　此时此刻却能如此流畅地剖析自己的内心，理所当然地表达任性的要求……

　　星野月感到

　　十分骄傲。

　　这是独属于他的伊井野弥子。

　　他像卡壳的机器人被重重拍了一下般回过神来：“……真拿你没办法，反正我一直都在按你说的做嘛。”

　　像是上学，像是社团，像是交朋友……

　　就算他一开始倔强地不愿意，但莫名其妙地最终都会按照伊井野最开始提出的走。

　　明明弥子也没有强迫他……

　　这大概是因为弥子从来不是按照自己的利益提要求，而是切实出于善意处处为他考虑吧？

　　伊井野弥子是会因为你违反校规而纠缠不休的人，也会是在别人欺负你时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的人。

　　“我会按照弥子说的做哦。”星野月歪了歪头，漂亮的晴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因为我在真正认识弥子之前就被你深深吸引了。”

　　所以，无论是“想拥有弥子”，还是“被弥子拥有”，或者“被弥子指引着健康地相处”，他都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