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拥风听乐

5、第 5 章

　　“她把黄金叶拆了卖50一包！”

　　妈妈冲门口嚷。

　　张梦浑身一颤，头低得更厉害。

　　身后的脚步声走进屋里。

　　“什么黄金叶？”爸爸问。

　　妈妈更生气了：“那条武义定的黄金叶天叶！她当成天香卖了！”

　　爸爸没说话。

　　但这更加恐怖。

　　“谁买的？”他好半天才问这个。

　　天叶100一包，天香50一包。

　　张梦又抖了一下，把刚刚跟妈妈描述的外貌又描述一遍。

　　中年男人，认识的，有点胖，不秃顶。

　　全村至少一半男人是这样的。

　　爸爸皱着眉头：“有监控嘛，查监控不就知道了。”

　　张梦像是被人从塘里捞出来一样，终于有了喘息空间。

　　但没有彻底离开水面，随时会被再次摁下去。

　　好在，监控比她懂事。

　　他们认出监控里的人是谁，爸爸刚回家还没坐下，再次出门去追回烟，或者钱。

　　妈妈瞪了张梦一眼，钻进厨房。

　　而她则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店里，焦急地等待着。

　　烟回来了。

　　一包。

　　爸爸找到那人的时候，其中一包珍贵的天叶已经不幸罹难。

　　得知自己买错烟的那人非常惊讶。

　　但他是绝不愿意再掏100出来买下另一包烟的。

　　于是只有一包烟回来。

　　尽管它回到拆封了的烟盒里，但烟盒确确实实、永永远远地缺少了一角。

　　卖不掉了。

　　“好不容易有人收整条的，你给我拆了！”

　　“村上这些穷光蛋，逢年过节都没有哪个愿意买一包，我零卖怎么卖得掉！”

　　“他叫你拆你就拆啊？他叫你吃屎你也去吃？”

　　“你不知道你就问我啊，你长这张嘴是干嘛的？”

　　“你是一点活都不干，还净在家捣乱，我一千多的烟，就这样被你毁掉了！”

　　妈妈就这样来回的、反复地说。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锅里的菜会不会糊了。

　　“好了。”沉默的爸爸开口，“他们一会要到，你快去做饭。大过年的。烟慢慢卖，总卖得掉。”

　　张梦感激地看向爸爸。

　　爸爸真好。

　　.

　　“你那个……”爸爸话说一半。

　　张梦的心也提到一半。

　　她盯着他的嘴，等待着他后边的话。

　　他说：“脸上抹点粉，黑眼圈这么重，晚上做贼去了？”

　　张梦放松下来。

　　怏怏地点头，起身回楼上房间。

　　她是家里的门面，虽然这幅门面现在已经因为失业问题塌了一大半。

　　粉底有点干——也许是脸比较干。

　　张梦试图救一下，但效果并不明显。

　　“梦梦！”

　　有人叫她，吓得她一个激灵。

　　“小叔。”张梦扭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想笑得灿烂、嫣然，但脸上两坨肌肉不听她使唤，僵硬地拉扯嘴角。

　　“哎哟！”小叔后退半步，“你这画得什么东西？想今天晚上出门吓死人啊？”

　　张梦捏着粉扑，忽然觉得绝望。

　　是这样吗？

　　她以前画得还算不错的妆，唯一会被妈妈夸赞的“像个小姑娘”的地方，也随着她工作的失败，变得一塌糊涂？

　　“真难看。”小叔说。

　　张梦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脸上的妆还是她本身。

　　但眼泪已经止不住淌下来。

　　本来就卡粉的脸上更是一坨一坨的。

　　“哟，说两句话就哭了啊？”小叔嘻嘻哈哈地弯腰看着她，“说实话嘛，你哭什么？”

　　“不乐意看你别看！”她生气了，把他推开。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爸爸洪钟一样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他突然就耳聪目明了。

　　“王梅！你怎么教得孩子！”他的声音盖过了油烟机的动静。

　　“我教不好你又不教！”妈妈的声音也盖过了油烟机的声音。

　　只有张梦的声音被压下去。

　　小叔笑嘻嘻地说：“大过年的，别吵架。”

　　他顺手抽几张桌上的纸巾，往张梦脸上抹：“哭成这样，更丑了，赶紧擦干净吧，等会叫你小姑看见还得笑话你。”

　　都笑话她。

　　张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压着嗓子，不敢哭出声音。

　　即便如此，爸爸还是走到楼上。

　　他一巴掌拍她后脑勺。

　　也许是亲昵的打闹，但张梦的脑瓜子都在“嗡嗡”作响。

　　“大过年的，哭什么哭！”他嚷，“好好跟你小叔说话不行吗！扯着嗓子喊，像什么话！”

　　她哽咽着。

　　“给你小叔道歉！”

　　“对、不起，小叔。”她一抽一抽的。

　　“多大点事啊。”小叔依旧乐呵呵。

　　泪水混着粉底液，像是被粗糙的纸巾刮掉的一层皮。

　　她的脸上只留下红肿的血丝。

　　“别画了！”爸爸低头打量几眼。

　　没有别的话再说出口。

　　张梦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一样，呆呆地放下粉扑，僵着四肢走到卫生间冲洗脸上的残迹。

　　很疼。

　　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