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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向繁森(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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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凛烛看着两个机器人一来二去甚是可爱,又在听到炳灿的话后转头向窗外看去。果真是太美了,纪凛烛人生二十年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一片生机盎然的绿。
可是将面前的作物当做草地来想无论如何都觉得怪怪的。
沉醉其中,纪凛烛枕着下巴痴痴地看着窗外,“哈哈,哪里是草地,那是麦田啦!”
微风依旧吹拂着,麦田失去了尽头,大家银铃般欢笑不断,空气弥漫着自由和希望的味道。
人类说的对,绿色的确对眼睛保健有好处。玄烈感觉自己仿佛能辨认出淡淡的颜色了,他看着纪凛烛眼中缓慢流转的那片绿,悄悄将这一幕截图保存在了大脑最深处的文件夹中。
“原来永璃岛还有麦田,我都没有亲眼见过麦田,日常训练也不学这些,那麦子怎么长得跟草似的,怎么没有麦穗呢?”阿盼塞了一嘴的巧克力,嘟嘟囔囔唠叨了半天才让人听懂了大概。
“因为……”
纪凛烛刚要解释,突然,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对面远处临近。
她立刻停住了嘴,不知怎么,心里也跟着这脚步声七上八下。而玄烈也同一时刻感受到了这一点,将注意力警惕地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人走得匆忙,但并不张扬,大步踏过笑声和争论,似乎大难临近而不乱阵脚。
“麦穗四五月份就会长出来了。”
一个头戴鸭舌帽、面覆口罩的人在鬼鬼祟祟站到阿盼身边后忽然停住了脚步,低头语速极快地闷闷地说了些什么。阿盼刚要疑惑大叫,但在看到这人的舜氏员工制服后竟乖乖向里挤了挤,硬是空出一个空位。
谁知那人刚坐下,一支武装齐备的小队警卫便径直撞开车厢门冲了进来,在场吵闹的人机均识相地闭上了嘴。
警卫没有声张他们的来意,只是无声挤过座位间闭塞的走廊,左右环顾着。
那人在身边人防备的眼神下飞速扯下鸭舌帽和口罩,装作毫不在意地侃侃奇谈,“咱们这不算太旱,所以麦子抽穗的日子不会太早。原本这一片是种水稻的,后来舜氏农业部联合政府农业局花了十几年研发的新品种和改良环境,现在这里才能长麦子……”
在那人沧桑沙哑的絮絮叨中,一排警卫已走完了一趟,并站在车厢门口回望着。
“是你?”玄烈认出这人。
待警卫离开后,向繁森深深松了口气,这才轮流对面前一圈施以歉意。
“哎呀呀,有点唐突,失礼了失礼了,咳咳咳咳……”
“是、是您?”纪凛烛从第一眼起就认出了神出鬼没的向繁森,只是事发突然,她一下子也不知该从哪句问起。
“你好呀,小纪同学,”向繁森神秘兮兮地眨眨眼睛接着又朝玄烈笑,“嘿嘿,你还记得我吗玄烈?”
说来奇怪,玄烈也并不是多么容易冲动的性格,但他确实在看到这张对着他笑得诡异的脸后,下意识想甩出电棍指着他的邪笑让他合上眼皮或是把脸扭一边去。
“记得,你不像好人。”玄烈如实说。
“哎这话说得,咳咳咳……”向繁森一时咳个不停,恍若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倒显得好像玄烈在欺负他,“我怎么就不像好人了,我说过,我来是想帮你的。”
“喂,这位长着三十岁的脸却有着一副七八十岁破锣嗓的大叔,你谁啊?”炳灿看不下去了,直接质问道。
向繁森没有生气,而是看向纪凛烛,好像在等着她替他解释。纪凛烛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坚定地给大家介绍,“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
“哎!咳咳咳,我明明身兼多职,图书管理员只是我闲时的一部分工作,我还当保安、厨师之类的,偶尔兼任一下比赛的场务。不过嘛,我现在的新角色是,你们的帮手。”
向繁森说这话时正春风得意,惹得阿盼白眼,“还帮手!拿你当个扳手都嫌费劲!”
“哎,小势利眼!”向繁森突然面色冷了下来,“你不能看我职位没你们负责人高就能随意贬损吧。”
说罢,向繁森只轻轻打了个响指,众目睽睽之下,阿盼竟两眼失神,如同魂魄瞬间抽离一般垂下了脑袋,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纪凛烛一惊。
“你做了什么!”玄烈忽地暴起,炳灿也跟着气势汹汹站起来揪起向繁森的领子。
只见向繁森不慌不忙举起口袋里藏着的一枚小遥控器,另一只手炫耀地晃了晃,又凭空打了几枚清脆的响指,“玩个游戏嘛,他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我有话对你说。”
向繁森起身轻轻拨开炳灿的手,又拨开一旁石雕一样的阿盼,坐到玄烈身边。
不等几人发话,向繁森自己倒一副老实人被欺负后走投无路楚楚可怜的样子,脸上挂满了欲哭无泪,眉毛深深皱起。
这时,顺着向繁森眼角一层磨皮滤镜下的皱纹,玄烈才看出来他的确年纪不小了。原来相比起嗓音,他那极其年轻的脸才是真的格格不入。
“向老师,您对付衰老的绝招竟然是给自己加了一层仿生皮?”面对这张又老又年轻的脸,纪凛烛再也忍不住发出疑问。
像是惊喜终于有人发现了这点,向繁森那张十分诡异的脸上扬起掩饰性的精傻精傻的微笑。
“啊哈哈,不完全是,我新研发了一种能够与人类原本皮肤相完美融合的肤液,你涂了以后可以在它半干不干的时候局部调整自己的脸,使它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不过唯一的弊端就是不可逆,你一旦涂上了就再也卸不下来了。”
“研发?你也懂科研吗?”纪凛烛追问。
向繁森憨厚地摆了摆手,笑成了眯眯眼,“没有没有,雕虫小技而已……”
“所以你什么时候让阿盼醒过来,还有,你什么时候下车?”玄烈板着脸看着向繁森,目光平静如水却暗藏杀机。
“别着急嘛,车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到了,你的小胖伙伴也会马上醒来的,而且我来,当然是准备好了满满的诚意。”
向繁森眼眸深邃,听者再也无心看窗外,任凭这难得一见的美景转瞬而逝。
“就凭我,是除了林瑀之外为数不多知道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
听到这话,每个人均心里一紧,唯有绯篱懵懂地看着身边面色阴冷的每个人。
“你认识林老师?”玄烈将信将疑地开了口。
“当然,”向繁森哼笑一声,“要不是有我帮忙,那老小子能活到现在?”
此话一出,风从窗缝中钻进来,直冲玄烈太阳穴,吹得他浑身上下的神经都舒展了,清醒一场。
“你……!”
炳灿乍起眉毛,刚要大叫,就被玄烈甩来的眼神绊住了嘴。
“此话怎讲?”纪凛烛轻轻问道。
谁知向繁森眼睛溜溜转了半天,却高傲地抱起手臂,倚在非常立挺且不舒服的座位靠背上,“让我加入你们的队伍。”
“唔……”突然,一旁的阿盼似乎从被迫休眠中苏醒,模模糊糊念叨着,“不说就滚蛋……”
惹得向繁森眼角飞扬起来,边啧声边又向阿盼打了个响指,使阿盼刚微微抬起的脑袋又泄了气一般垂下。
“阿盼说的对,要么说,要么下车。”玄烈道。
“好吧好吧,给你们展示一点我的诚意,我说,”向繁森摆摆手,“不过我只说一点,剩下的内容就当作给我一点点退路,不然我一股脑说了你们又半路把我抛下,我得不偿失呀。”
向繁森清了清嗓,看到桌上纪凛烛面前的一枚巧克力,眯起眼笑了笑一把拿过,不等对面人说什么,飞速扯开包装丢进嘴里,“你们想听二十年前?还是林瑀?但是提前说明,林瑀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想知道更多,你们得去问杨宁。”
“为什么?他知道林老师去哪了?”炳灿探问道。
“应该吧,毕竟五年前中秋节那天,是他把昏迷的林瑀送到杨宁的,不是吗?”
向繁森眯起眼睛再次转向玄烈,他的每一个眼神都好像带有穿透时间的力量,一眨眼就能把人前史后事看清楚似的。
那柄刀终于落下来了,那录像没录到的部分,终于补全了。
“是我,在五年前中秋那天晚上,把林老师送到杨叔那里……”玄烈也注视着向繁森,将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边讲边试探着向繁森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忘了。”向繁森笑道。
“你怎么知道,”玄烈尽力保持着镇定,“你在跟踪我?”
“路过就看到了。”向繁森漫不经心道。
“那你说你帮了林老师,什么意思?”炳灿不悦道。
“给他打掩护咯,”向繁森将手臂架在桌板上,将炽烈的眼光又放到了纪凛烛身上,直白又无礼,“否则他怎么能那么多年在永璃岛和缱清州两头跑呢?”
“您知道的很多呀,”纪凛烛脸上也渗出笑来,“缱清州的事情您也知道?”
“很遗憾,我想知道,但林瑀藏得太深了。”
确实是太老了,整列绿皮火车找不出一扇完好的窗户。一有风吹过,这些破烂的劣质玻璃窗就会嗡嗡响个不停。倒是不刺耳,但安静下来就会觉得吵闹。
“算了,还是给你们讲讲二十年前吧,”见几人都不语,向繁森“改头换面”瞬间换了副表情,“虽然你们当中的一些人没参与到当时的战争里,但具体原因,你们应该知道吧?”
炳灿对了对几人的眼神,先行开口:“二十年前的事皆因舜氏和潼氏的矛盾所起。”
向繁森深重地点了点头,手里还把玩着那张揉皱又展开的巧克力纸。
“没错,但也不全是,主要当时舜氏内部也出了很大的问题。派别争斗什么的不止不休,那时候外人都说舜氏要分崩离析了,这都……这都要怪一个人。”
“啊,”炳灿恍然大悟,“难道是……当时的副总裁,舜氏的三当家?”
“没错,”向繁森傲气道,“至于这个人有多坏呢……你们能想象到的坏,这个人都有。总该有这样的人是吧?少了这样的人物种多样性都变差了。大家都想好好做事的时候他非要跳出来搞破坏,埋下祸因,让两个集团互相伤害,让舜氏内部自相残杀,才……”
“这人叫什么?”玄烈问。
向繁森懒散地摇摇头,“名字太拗口,我记不住!”
“那这个人死了吗?”玄烈问。
“我不知道,”向繁森一副万事置之度外的态度,“这你要问那个第一战备体了,应该是他负责收拾这些残局的。”
“二十年前您就在这了吗?那时候您在做什么?”纪凛烛问。
“那时候……那时候我在找孩子。”向繁森若有所思道。
“找孩子?”众人不解。
话至此,向繁森又恢复了一副忠厚老实人的内敛模样,粗厚的双手局促不安地搓着,好像说出这些话耗费了他多大的勇气。
“我想请你们帮忙打开实验室也是因为这个。你们放心啊,我不要芯片!只是,我想知道舜延那老头都留下了点什么,有没有交代把我的孩子送到哪里去了,我……”
“小、小蝌蚪找爸爸,呵呵……”突然,又是阿盼缓缓要抬头,眼睛半睁不闭地傻傻笑起来,引得向繁森烦了,怒形于色举起遥控器向阿盼一通乱摁,“话那么多,话那么多!”让阿盼又是尚未抬起头就又昏迷过去。
“舜延?老董事长?他为什么抱走你的孩子呀?啊等等,孩子是指你亲生的……还是什么小猫小狗或是你造的机器人之类的?”炳灿追问道。
“当然是我亲生的了!大胖小子一枚!”这句话似乎点燃了向繁森的怒火,“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抱走我的孩子!不就是看我好欺负!以为用孩子为把柄就能牵着我的鼻子走!太天真了!你们应该知道舜延是个多狠心的人,他狠心到都能把自己的孩子做成机器人!钢板直接往骨头上穿!那该多疼啊……”
听到这,众人立刻联想到了舜真。
“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长得像我还是像他妈妈呢……”说着,向繁森手肘架在桌板边缘托起了腮开始畅想。
“你确定他还……活着吗?”炳灿弱弱地问。
“肯定活着啊!”向繁森不满道。可他话是这么说,实际一点底气都没有,可能他的确怀疑过,不愿相信罢了。
“……所以,我所有方法都试过了,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我想,请你们帮我!”唠唠叨叨说完一大堆的向繁森以一个示弱的低头为结尾,看上去情真意切,使人难以拒绝。
“那你当时一定职位很高吧?不然他也不会……”炳灿轻轻问道。
“哼,是比图书管理员风光,但地位……还不如图书管理员呢。”
“那你一定……”
“好了!”向繁森忽然一扫阴霾阳光起来,直接打断了炳灿的话,“我只说到这里啊,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看到玄烈还是一副毫不动摇冷若冰霜的样子,向繁森停顿片刻,忽地微微侧去身体,眼神直勾勾盯着玄烈,压低声音,一脸得意洋洋的贱样。
“既然我上一场找到了,这一场就不会跟丢。”
玄烈目光移向向繁森,平静如水毫无波澜,没有点头没有言语,没有欣喜也没有愁虑或愤懑。
向繁森不知他是否接纳了自己的请求,也不打算再追加筹码。
他发现自己有些日子没见过这对眼睛了,还是有些怀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