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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我叫小娟(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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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本,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上面写的是什么吗?”元以昼无奈问。
【您可以自行寻找使用方法。】母本还是这句话。
元以昼把《连山易》残篇丢给奥菲莉娅:“你能听懂不同语言,那你能看懂上面写的什么吗?”
死马当活马医了。
奥菲莉娅接住,孙云起也把脑袋凑来。看了一会,二人皆是摇头。
摇头的时候孙云起却感到自己脑袋边上也是毛茸茸的一片,和初到天宫在蚌壳里的触感很是一样。她差点惊得跳起,反手要劈出一个手刃。
“谁啊!有鬼啊!”
定睛一看,眼睛对上一双滴溜溜圆、亮得像黑宝石的大眼!
却是个毛茸茸的猴头。
之前在苏子惠坟场碰见的猴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就蹲在孙云起脑袋边上那块岩石的凸起上。
她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连山易》残篇,尾巴尖儿不安分地轻轻卷曲晃动,既机灵又带着淘气的狡黠。
见孙云起反应巨大,她非但没被这一惊一乍吓跑,反而“吱吱”轻叫了两声,声音里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得意。
这猴子甚至伸出爪,人一般地点了点残篇,目光完全被残篇上那些古朴玄奥的符号吸引。
孙云起和奥菲莉娅面面相觑,元以昼却扬了扬下巴,不出声。
她们看懂元以昼的意思,把书页让给了猴子。
猴子黑亮的眼睛眨巴着,时而凑近细看,鼻子几乎碰到书页,时而又作思考状,爪子挠挠自己毛茸茸的腮帮,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地琢磨着什么。神态憨态可掬,是个老学究一般。
看到一半,她的喉咙突然发出恍然大悟的短促“喔喔”声,仿佛真的看懂了什么坤乾至理。
最后,她猛地抬起头,兴奋地说出一段急促的猴语:“唧唧!哇哇!吱吱!喳喳!”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
奥菲莉娅发动天赋自然感知,凝神听着,眼中闪过惊异,随即化为了然。
她说:“猴子说她认识这些图画。”
元以昼眉头一跳。因为这猴子是山孕育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集天地之灵气,所以她居然能看懂《连山易》吗?
记忆里,现在发现的《连山易》是用水书写成的。
和《周易》不同的是,《连山易》以纯艮为首,构建六十四卦的体系。
艮者,山也,亦含有始有终之意,与农作物的根相关。
奥菲莉娅继续翻译:“她说这些图画在她看来不是字,是一种歌谣?念着,就好像在和大地一起呼吸。她说这上面唱的是邀请......倾听......跟随......”
猴子在一旁用力点头,她很能听懂奥菲莉娅,“喔喔”着再次指向残篇上的符号。
奥菲莉娅继续翻译,语气渐渐沾染不可思议:“她说这歌谣是唱给山之阴、水之柔听的。修炼者的气息像阳光渗透大地一样,温柔流入地脉。像树根汲取养分,自然吸收灵气滋养。”
“不是用力,是用意。顺应和共鸣。要用经脉......”
元以昼了然,头和奥菲莉娅说话的节奏一起,上下轻轻点动。这和她最近一些猜想是隐隐的一样。
“尤其......”奥菲莉娅顿了顿,看向猴子,猴子也正看着她,眨巴着眼睛,鼓励她说下去似的。
“这套方法尤其适合‘母性的、孕育的生命’,她说,我们的身体里,本来就有内里的潮汐、生发的韵律,与这些歌谣唱的是同一种调子。所以学起来,会......更省力气,更像回家一般。”
回家……
听到这二字,元以昼的心下一片酸涩苦楚,莫名情愫涌上鼻尖,催得眼眶也泛起潮意。
肺腑间随之而来的暖意也摸不清来处。沉甸甸、温融融,如同地母舒展她丰沃的胸膛,将一切荒芜与创痛裹入怀中。
猴子听到这,却是高兴地“唧”了一声,欢快地在原地打了个滚。然后,她又蹦起来,用爪子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那种神情简直好像在说,“看,我厉害吧?快夸我!”带着稚童的天真和灵动。
她那副聪慧又带着骄傲的模样,瞬间冲淡了地底压抑紧张的气氛。
孙云起看得目瞪口呆:“这猴子成精了吧?也太可爱了!”
元以昼无心感叹,只是伸出满是疤痕的手翻来覆去地看,心里有熊熊火焰燃烧。
她大概知道了。
女人和男人修炼用的不是一个方法,走的不是一条路子。
或许是得益于能轻松练成肌肉的先天条件,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男人用肉身抓取灵气。这种方法效率很高,造成了男人更容易修炼的浮华假象。但是,实际上,这样修炼灵气很容易溃散。
如同沙上聚塔,根基虚浮,难以真正炼化固守,终是镜花水月。
间隙时刻,有那么一些空闲时候,元以昼和那个叫“安小剪”账号下的持有者安娟聊过几句。
她是龙州大学的学生,
现在正在苦苦修炼。
安娟好像也对此有些怀疑——她观察过,尽管那些男同学的修炼水平确实很高,但他们对灵石的消耗量却大得惊人,几乎达到一天不补充灵石,修为便在当天明显消散倒退的程度。
然而,众人却将这种现象归因于“男孩子嘛,正在发育期”,“需求越大,才越说明修炼刻苦,境界高深”。
于是,灵石依旧源源不断地送往龙州大学,从未中断。
苏子惠也很支持,提供莫大助力,还亲自奔赴龙州大学,开办过几场专门面向男性的修炼讲座。
思及此。
【剧情发生偏移,母本探索度30%。】
母本道,但更令人惊喜的是她还说了更多。
【探索度达标。
您可查看更多信息。
远古时期,人类尚未分母亲和父亲的姓氏,孩子只认母亲。
人们住在山脚,祭祀最高的那座山——因她们相信,山就是母亲的身体,地壳的隆起是她的脊梁,泉水是她的乳汁,森林是她的衣裳。
在山母统治的年代,人们用一种符号语言记录天地运行,这套符号后来被称为《连山易》。
它以艮卦为首,卦象是山,寓意守护、孕育、积蓄生命。
《连山易》的卦序不是“母地父天”的对立,而是“母山抱子”的循环。
从山生水,水养草木,草木养兽,人食万物,死后回归山腹。
如今山母与那个时代同去。去时言:
脊梁之上,弗可立君;符文之意,弗可以剑读。
我的脊骨之上,不得立王;我的符文,不得被利剑解读。
因此,这套易理只供族中祭司传授,用来测地观天,择日种田,祈雨驱病,不得用来发动战争或建立王权。
山母认为这门智慧若落入心怀叵测之人手中,它将会被改造成征服与控制的工具。
但她也别无办法。没有什么是能永生的,人是如此,神亦然。
她用《连山易》预见了未来,但她无法阻止。
即便留下如此箴言,她也不能亲眼看着人们遵从,亦不能留下来守护子民。
后来,被驱赶的男人们组成部落,父系氏族崛起,为了掌控农耕、占有土地,强行夺取了《连山易》的卦本。
父系删去了“山母”与“母子循环”的象征,改造出《周易》,并将第一卦改为乾卦,也就是天卦,宣布“天尊地卑”,“男尊女卑”,这当然有被后人曲解的成分,但其本就包藏祸心。
至此,母系的连山被父系的苍天取代,山母的遗言被当作荒诞的旧俗。】
启示像惊雷猝然掷入耳中,直刺进心窍深处。
三人感到自己的魂魄似被无形的手抓住,狠狠一拧,沥出许多浑噩的渣滓来。
上古的历史在颅腔内震荡不休,嗡嗡然,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抽成真空。
她们窥见了一段被彻底埋葬的过往,犹如看到墨洛珀为何会神格降坠:
被驱离的男人们逐渐汇聚成部落,父系氏族随之崛起。
为彻底掌控农耕、独占土地与资源,为满足自己无时不刻倾发的兽.欲,为获得更多的备战人口,为那些恶心隐秘又扩张的欲望。
它们用工具、用武力、用暴力,以狡诈、以偷袭、以强夺,一茬茬割取文明之源,将她人所创的文明桂冠取于自己项上,并以为天地万物都可为自己豢养。
此后数年,生在不同环境、持有不同视角的两类人无法互相理解。没关系,当有一方为虏,眼中的滤镜会给本就不对等的关系遮掩上爱情的甜蜜。
她们忘却了自己为何今日沦落至此,忘记母辈们是否曾跪在地上,脖颈一道连绵的银光。忘了往上数几代、十几代,几十代,那些曾诞育过她们母亲、姥姥、太姥姥的人们,她们是否自愿?她们为何生育?是在怎样的血污、撕裂与死亡的边缘,以肉身一次次搭建起人类文明的基座?
即便真有片刻温情,存在于某些狭小的时空——她们是否也曾有过摇头、推拒、转身欲逃的瞬间,却最终被一扇臂膀,与长期饮食差异下构建的、不容置疑的重量困于床笫?
是否有过无声的泪,浸入锦绣被单与鸳鸯枕,旋即被自己抹灭,解释说这是幸福的哭泣?
没有人记得,没有人在乎。
系统性的剥夺,被代代美化为自然秩序,繁衍本能。
血淋淋的暴力,被口口传颂为男人们被浪漫征服。
失忆,成为幸存者最温良的品德。
历史车轮滚滚碾过母系残骸,又轰隆隆向前驶去。
车厢中满载驯化后歌颂爱情的歌谣,被修改的神话,以及戴着华丽镣铐、却自以为自由的舞者,一遍遍地,在父权钦定的安全区内,上演着自我献祭的盛大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