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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我叫小娟(六十八) ...

  •   无尽的黑暗。

      那黑暗不是虚空,有呼吸、有脉搏。

      因为,其中浮沉着无数红色光团。

      它们膨胀、收缩,像肺叶,也像红细胞——在痛苦中燃烧的一群灵魂啊。

      尖啸声此起彼伏。

      奥菲莉娅看见那些光团在苦痛中震荡:有的剧烈搏动,有的近乎熄灭。有的亮度随惨叫起伏,条状的波纹在抖动。
      越痛的生命,红光愈烈,几乎刺瞎人眼。

      是动物们。

      奥菲莉娅想逃,却逃不了。

      那些尖啸汇聚化作人类语言:

      “优化物种。”

      “放心,供给链稳定。”

      “没有、也不会发现证据。”

      “利润增长。”

      她看见生命贩卖着生命。

      鲸鱼被缚血浪网中,呼吸反而促成自我的死亡。

      猴脑被敲开任人品尝,意识和清泪还在它的头颅中一起晃动。

      海豚湾的海水被染成玫色的地狱。

      狗猫的子宫被当作育种机器,品相被标上赛级或劣等的标签,千万品种明码标价,等待被挑选、被交易。

      养殖场密度太高,鸡鸭挤在无处落脚的牢笼,饲料混着粪便淤成满地泥泞,每一爪都踩着腐烂气味。

      为了让母牛不断受孕、产奶,刚出生的小牛尚未接触母亲体温,就被强行抱走。

      直播镜头下,铁笼中无数眼睛在黑暗闪烁,等待屏幕另一端的打赏,换来的只是一口续命的粮、一滴解渴的水。

      而上方,那些操纵者的影子在打量这些生灵:

      “我们是高级文明。”

      “这是自然法则。”

      “上辈子造孽,这辈子投胎变畜牲。”

      奥菲莉娅惊恐发现自己影子也在侽们之中。

      她的手上,也沾着什么。

      她想反抗,张嘴却发不出声。

      等等……侽?为什么她心里最先浮现的指代词,是“侽”?

      黑暗中的光团开始对她低语:

      “动物保护主义?活佛?”

      “你不是我们的一部分吗?”

      “你吃过、穿过、看过、赞美过。”

      “你以为自己活着,没有参与吗?”

      奥菲莉娅连连摇头,可她被一张张嘴包围起来。

      走兽、鸟、鱼,它们同时喊着:

      “你们称我们为畜牲,
      说我们是前世的孽。
      可若真有轮回,
      我们才是那些在地狱中赎罪后,
      获得解脱的善者。
      是你们,
      堕落成了吃人的‘神’。”

      光团一个个爆裂,在动物啼鸣中化为血光。

      她跌入红光,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却抓住了动物皮毛,短硬的毛。

      是孙赶山。

      “是你救了我吗?昏倒之前,我看见了你。”奥菲莉娅问。

      孙赶山点头:“我要走了。”

      “走了?你要去哪?”奥菲莉娅神伤,她想到龙州惯常对“走了”的隐含意思理解,“你要死了吗?因为救我?”

      “不是,”孙赶山好像有点被冒犯到了,“我要回母亲那,我和她做了一个交易,我不可以离开龙山。现在,我违反了这个规定。”

      母本所说的山母?

      “《连山易》的山母吗?”奥菲莉娅想到那句“我的脊骨之上,不得立王”,疑惑问,“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但是我们的诺言没有变,我出来已经够久了,”孙赶山说,“你代替我和孙云起告一个别。我没空和她告别。我此行归山,便将长守其中,直至化作山石尘土。”

      为什么要单独和孙云起说呢?难道是都因为姓孙,所以就如此亲近吗?奥菲莉娅忍不住想。

      “……”猴子转身就要离去,步子拖得很慢,像背负整座山。

      它频频回头,目光穿过不知何时渐起的山雾,最后一次望向奥菲莉娅。

      萧瑟秋风卷起满地枯叶,它的背影渐渐缩成一个晃动黑点,最终没入苍茫山色,被山峦轻轻吞没。

      奥菲莉娅独自在原地,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问孙赶山《连山易》全篇是什么。

      既然山母是她母亲的话……

      梦醒。

      汗水从奥菲莉娅额头滑下,她的手还在颤抖。

      眼旁因为丢失了孙赶山而不受控制地流泪。

      眼前好像又浮现了第一个世界里那个蚌摊男人,侽是一只花枝招展的雄孔雀。

      可惜现在世界,侽们都不是雄孔雀。

      所谓文明的进步,只是学会更优雅地屠杀。人类在远离自然,也在远离自己。

      这梦像一场漫长的溺亡。

      评判与尖啸、血色的光团、被贩卖的生命,奥菲莉娅回神,发现自己在昏暗房间。

      身边是商绮音。初时见面威严冷厉的馆长现在形容枯槁,病入膏肓,闭眼缄默,不知气息。

      房间里再没她人,可空气里弥漫着另一种气息,铁锈,金属,风暴里的矿尘。

      只有她闻到了。

      不对,不止是梦。有人在低语,有机器在轰鸣。

      更多的声音涌入奥菲莉娅的耳朵,她痛苦地捂住脑袋,没有惊扰商绮音。

      是因为把灵力给了那些庞大的动物灵体,所以她也能阅览它们所看到的东西吗?

      “陈默,那边塌方了!快撤!”

      “不,灵石在那下面。谁还有灵力?”

      “我来。侽们靠灵石造神,我们靠它解放......”

      “!”

      声音夹杂回音,仿佛从遥远地层深处传来。

      奥菲利娅的视线中,因为和动物灵体们的通感,渐渐出现了人影。

      陈默拿着工具挖掘灵矿。灯光映照她染黑的侧颜,燃烧着她意志和精神。

      没有灵石,许多女人自己凿矿开采。

      之前,元以昼无私地将《连山易》残篇给了“女无国界”。

      “女无国界”里不乏专家。

      最初的《连山易》早已残缺不全。女性语言被长期剥夺,历史被一再删改。

      但是现在,她们修修补补,通过血、灵气、实践、一些被激发的潜意识的记忆和梦境,把《连山易》残篇逐渐写全了。

      《连山易》中沉睡的古母智慧,在当代女人们手中重获新生。

      女人们,本身就是活的《连山易》,永远可以创造出新东西。

      所有女性修炼者的灵气不再区分阴阳高下,汇入大地脉络,自然状况也有所稳定。

      人的修行,即是天地的自愈。

      她们聚在一起学习,不分年龄,共处一地,彼此滋养。

      等等,她们在哪交流生活……那是什么地方?黑乎乎的。

      ……好像是防空洞!

      总之,奥菲莉娅看到这段时间里,《连山易》已经取代佛经,或其它宗教,成为了女人们的活的经书。

      当然,男人们是不能修炼的。

      侽们只能看见一座座大山阻挡在自己的经脉里——那山对女性而言是母体的脊梁,可攀可越;可对侽们而言,却是生殖隔离般的天堑。

      侽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开始用“侽”而不是“他”来指代自己,十分不习惯。

      然而再不习惯,也改不了——无人知道原因。

      ……

      还有更多黑暗的地方,黑气翻涌,那些恶念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应该拥有灵契?包括男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否则呢?你身上已有我的灵契。别以为你那些小动作我不知道,杜炜楠,你的位置,是我给的。”

      先是一连串咒骂,随后化作痛苦的嚎叫和臣服:“别再念咒了!师父……父神。”

      杜炜楠心中不服,侽好不容易攀上高位,如今却要将所有能量奉献出去?

      荒谬!

      可当苏子惠真正展露实力,侽只觉得对方如深渊吞噬一切、像引力无可抗拒——在那压倒性的力量前,所有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

      苏子惠果然不是人!

      杜炜楠亲身体验过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灵契的滋味之后,才知道,原来灵契虽代替了龙州结昏证,却并不是完全和结昏证一样的东西。

      它更是苏子惠为了稳定灵气秩序的而打造的管理工具。

      准确地说,它是以往虏役机制的升级版。

      表面上,使用灵契能做到灵气互通、共同修炼,实则……

      实则,灵契会吸取下级修者的灵能、并且削弱其独立意识。

      而且,苏子惠强制侽们归属于灵网系统,实施统一管控,逼迫人勤奋修炼,定期上交身上灵力。

      如今,杜炜楠终于尝到被剥削滋味,如此痛苦,如此窒息。

      苏子惠手握灵网,直接联合世家统御榨取众人。

      侽们岂能不怨?

      但侽们又何尝无辜了?

      正是侽们口口声声的“盛世美颜”、“妙口仙尊”,将侽推上神坛。

      “侽毕竟是父龙的代言人。”

      “侽是我们选的。我们必须维护。”

      “侽也挺好的,至少不是女人在上头。”

      “……”

      看着杜炜楠痛苦莫名,苏子惠高高在上地打量侽如丧家之犬的模样,轻轻笑了。

      “如果她也沾染灵契,也会变成你这副模样。”

      “既然如此,您为何还不亲自去?”

      “你又如何知道……我没去过?”

      ......

      “呼”,“呼”。

      元以昼在荒芜落霞村里狂奔,粗重喘息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女孩们唱完歌以后消失了——除了几个女孩儿,是谁,元以昼没看清。

      只因为那黑板里,有毫无血色的手猛然从板面破裂出挣向她!

      那气息太过熟悉,是杜爱娟。

      可此刻这只手吸收太多碑林恶气,已六亲不认、完全失去理智,只剩下无差别的攻击欲。

      它甚至连她这个“母亲”都不认了!

      元以昼手脚并用地在碎石与杂草间翻滚躲闪,动作狼狈。

      鬼手带起的阴风刀片般刮过,在她手臂、脊背留下道道血痕。

      元以昼咬着牙,在剧痛中继续向前奔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7章 我叫小娟(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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