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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咸腥的七仙女(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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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里翁张开沾带血渍的口舌。
不知道他是怎样忍耐恶心将那些已呈黝黑颜色的组织与血液吞下,或许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元以昼在幻境中看见母渡父时期他“子民”的所作所为,拘禁链铁、强迫行凶,完全显露禽兽本色。
任何人观看过那样的情形都会生理不适,人沦落至连动物都不如的境地,文明看似一场笑话。
哦,他们的“文明”本就是一场笑话:利用手段割取已经成熟的成果,将智慧的结晶据为己有,像钱德勒一样。
他的口中獠牙凸长,交错寒光,有腥风血雨从他喉咙深处翻涌而出。
那漆黑的口洞使元以昼幻视那天海底的巨兽。
正想着,副本所保留的这幢高楼也剧烈震颤起来。
会场中的人们感受到的震动更加强烈,有什么从海洋深处苏醒,迅速蹿爬出来,直至神殿。
大厅破了个口子,华美璀璨的珍珠皆数毁灭倾覆,如坠而不绝的泪珠。
一头身躯被长舌覆盖的凶兽带着腥臭黝黑的黏液出现,虎视眈眈地盯着元以昼踱步,想来是为俄里翁所召唤。
但元以昼心中明显感受到了它的呼唤:母亲——为什么?为何我出现在此处与你为敌?
“它是由你犯下罪孽获得的鲜血喂养而成的?”
凶兽身舌上的黑色液体就是答案。
俄里翁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必然的联系,又找到了身为父的荣耀和自信。他并不吐露半点解释的话语,眉头下坠,心中已起了杀意。
下一刻,凶兽就踩着玩家们的尸骨冲上来,用那些比蚌怪更具杀伤力的长舌袭卷元以昼,意欲置其余死地。
“我滴个天姥姥,这可真是比寄生兽还恶心。”赶到的孙云起下意识地喃喃,不能再作过多思考,她直冲而上加入战场。
女人们屏气凝神,连沙丁鱼们都不再挣扎胡闹。
这本该是耀武扬威的最佳时机,但天宫男人们已经无法发出欢呼,所有接触过二代普勒俄涅的达官显贵面色青灰地停止了呼吸,尸体已经僵硬——只使用过提神醒脑一代的则在庆幸自己的大难不死。
当然,假若他们仍然活着,气焰也不会那样嚣张了。每一次的欢呼都像自带回旋镖定位的响亮耳光,毫不留情地击碎他们的幻想和希望。他们的嗓子禁不起折腾,在这猫戏老鼠般的逗弄下嘶吼成了公鸭。
奇怪的是士兵还没死,这些男人们就死了。
女人中不乏有从小受宠、深感父爱关怀的,她们静静目睹父兄叔伯在自己面前窒息,只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冰封中破碎成片片哀伤。更别提那些她们从小照顾到大的小弟弟,没人喂其水和食物,也没人抓住他们乱蹬的腿换尿布,一幕幕失控而泯灭人性的画面如细针刺入眼底和心里,她们痛不欲生。
怒火和复仇之焰在她们心底燃烧,她们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为什么她们至亲至爱的家人死了,但那些士兵还活得好好的?她们一定也服用了二代普勒俄涅。
元以昼不亲自动手,父辈们却一个比一个去得快!而且她们根本不能将责任归咎于她,这使她们突然聚集起来的士气没有地方发泄。
“我记起来了,”元以昼的道具无法对自己的孩子生效,俄里翁歪打正着地找到了压制她的方法,“这小兽我见过。它是普勒俄涅从小养大的宠物。后来她被你拘禁,无人喂养照看它,它便自行......咳,它便自行寻觅食物,结果找到了你的头上。”
她是通过它的眼睛认出它的。幻境中,它的眼睛是纯澈的琥珀色,并不像如今浑浊得如烟人的痰。那时,它也没有长出如此多的舌头,一条条在空中群魔乱舞,好像是替那些没有舌头的人长出,要诉说什么怨气和冤情。
俄里翁揪着眉头听她说话。捋清她和这凶兽的关系时,他卸下心头重担,知道死在它的巨口是元以昼唯一的归宿。
因为一时色迷心窍而放任蝼蚁成长是他的疏忽,经此一战,他以后绝对会对所有女人提起十二万分的防备。然而谁能事无巨细地提防生活中出现的任何一只蝼蚁?女人们总是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他皱眉深思,觉得以前还是对这些虫子太宽容,以后需像对待牲畜一般将其尽数豢养。
虫子是无法完全消灭的,但它们也是可以被暂时战胜的。
利用这些池水增长能量是万不得已,待到献祭元以昼这名猎珠人,他一定可以千百倍地讨回自己所付出的。
“母亲,我已认不出它了。”灵魂粒子无法凝聚起泪水,但迈亚仍感觉到有湿意从灵魂深处积蓄而起。她无法想象小时候陪伴自己玩耍的海兽成长为这样可怕的模样,它可以充满野性,但不能畸变。
普勒俄涅不说话,她的灵魂粒子沉静地漂浮在空气中。
母亲不说话,墨洛珀更不敢说话。她惧怕母亲的责罚,也害怕看见母亲失望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只会对法厄同展现温柔。
其余几位姊妹的灵魂粒子不安地躁动,她们轻声细语地安慰墨洛珀,似乎从未责怪过她。
“你会成为新神。”普勒俄涅突然道。
墨洛珀无言良久,才发觉那话是对她所说。她回:“母神,我已断无可能。我没有了肉身,也没有神力了。”
“我预见了那样的场景......如果你有机会,一定要重回那个位置。”
见墨洛珀不说话,普勒俄涅道:“你不愿意吗?你还在犹豫这份职责?”
第一次被杀,是百年前化作蚌母。第二次被杀,是在新身体中被俄里翁取出魂魄。仿佛她生来就是被他所杀的命运,仿若她一味逃避只会招致更多的灾祸。还会有第三次么?
无论如何,墨洛珀都不想了。
她咬牙横心:“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愿......”
凶兽已失了神智,与元以昼猛烈缠打在一起。
准确地说,是和孙云起与奥菲莉娅。孙云起为元以昼遮挡獠牙与长舌已经数十回合,身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奥菲莉娅不断催动升级后的治愈术法,脸色趋近苍白透明,明眼人都看出这两人已到了极限。
但二人谁都没有叫一句苦累和疼痛,也不曾催促元以昼给出解决的办法,看样子是打算把自己耗死在这里。
芭特弗莱看得有些出神,眼眶中的水光遮挡了光线,世界在她的眼中模糊扭曲了。
她有些后悔没有一同前往。这是否也是影响对局的关键?如果她去了,便能做出点什么,哪怕是略尽绵薄之力。但她现在确实不在那里。
“妈妈......”她低低道,“如果她们死了,我也会死。如果她们死了,我要不要和她们一起?”
简想触摸她的脸庞,但难以抬起手。
“孩子,你想做什么便去做。”简想说。
芭特弗莱的嘴角突然挂上幸福的笑容,好像想起童年那些治愈温暖的碎片:“我的母亲和墨洛珀是不一样的,她会支持我做任何事情......直面所有......”她的眼神复又变得坚定清明,“我会战死,直至最后一刻。”
当她泪珠滚落,简终于抚上她的脸庞。
驱使这样的怪物是艰辛之事,俄里翁吃力地与凶兽共享视角,那些腥臭的血液是它们摄入的唯一联结。
因此,他的神体杵在原地,眼睛几乎并拢成了斗鸡眼——只为了以形驱势,尽快地将元以昼三人杀死。
元以昼当然是很难杀死的,她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了火。
俄里翁惊讶得瞳孔震颤。那火并不如同法厄同和钱德勒所驱使的火焰,它完全不是金黄色,而是水蓝色。而这种颜色隐隐透露出可怕的气息,蓝色是温度极高的火焰才会呈现出的颜色。
“火?”地道的女人们也窃窃私语,“她击败了钱德勒,从他那继承的火焰?”
强势而炽热的火焰炙烤着凶兽,终于制止了它原本愈加凶猛的攻势。
“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驱使火?”元以昼得空喘了口气,一连串的话使她像死前废话连篇的反派,“你怎么会不知道最初的太阳神正是女性?我会驱使火焰有什么好奇怪的?钱德勒死前也吃过这团火的厉害......你知道我是怎么用水制造出电,加大他火势的吗?万物相生相克......”
她气息略有不平顺,实际上已经透支力量。
钱德勒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爆体前的对决中感受到了烈火焚烧的滋味,后来与他对决的火焰出现了反叛的分支。
元以昼说不下去了,因为她不是凶兽真正的母神,她没办法杀死它。
“我要复活墨洛珀!”孙云起此刻瘫倒在地的状态与那些噩梦般的场景十分吻合,奥菲莉娅也浑身是血。元以昼已经尝试过,凭借自己一人的确无法对付俄里翁和这头异化的怪物。她只好在心底急迫地呼喊母本。
【正在检测中......贝母已收集完毕,墨洛珀的灵魂......符合条件。】
“不是自动的吗?为什么还没有复活?”孙云起的腹部已被凶兽的一条长舌贯穿,她却将鲜血尽数吞入腹中,扯起安慰的笑。
“母本?”
【经过检测,还缺少一条舌头。】原本声音带有人情味的母本此刻却显得无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