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两天妈妈怎么了》顽皮客

87、我叫小娟（八）

　　帝陵厚重的山门嘎吱作响，一丝微光从门缝里漏出，又被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小心挡了回去。
　　陈默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深度探索类的旅游博主，偶尔给杂志期刊供稿。她以前是记者，后来不做了。
　　路经此地时，朋友叫她来玩，陈默就停留在这几天。
　　睡胶囊旅馆、帐篷露营、候车站、连锁餐店，陈默不介意住宿环境，只想省钱，她可以为了体验更多东西牺牲其他一切。
　　人生不过数十年，她厌倦人际交往，只想深耕自然。

　　“嘶……”陈默使劲力气，终于把山体上的门推开了。
　　她可不是盗墓贼。
　　虽然现在是女帝陵的封陵时刻，自己未经允许闯入了这里，但她有绝对正当的理由——
　　女帝陵里有声响！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圣音皇帝是龙州历史上独一无二的女帝。以女子之身定鼎天下，开一代盛世，陈默很是佩服，所以今天才特地来访。
　　她的陵寝耗时多年营筑，集天下匠艺之大成，终成跨越时代的陵寝典范，自落成便被奉为圣迹。

　　现在竟然有人闯了进去，还窸窸窣窣搞出那么大动静？！

　　本着一名龙州公民敏锐的侦查素质和赤诚的爱国情怀，当然……还有拍摄素材、不信邪只信流量的糊口之心。
　　此刻，没有丝毫犹豫，陈默毅然地开启了陵门！

　　刺鼻的土腥、金属锈蚀和说不清的陈旧香料味扑面而来。
　　她举着强光手电，屏住呼吸，沿着冰冷湿滑的甬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摸。
　　镜头隐藏在衣领夹上，忠实地记录着这些绝对能引爆眼球的独家秘境。

　　越往里走，寒意越甚，还没走几步——
　　眼前的景象让陈默瞬间忘记了呼吸，也忘了关闭手电筒。

　　宏阔的陵寝深处，并非空寂死地！

　　三道女孩的身影被扯得狼狈不堪，正陷在一个光与影、生与死交织的恐怖漩涡中心。

　　挡在前面的女孩如同风暴中的最后一盏孤灯，正死死抵住从四面黝黑山壁暗金色基底上疯狂蔓延、咆哮而来的东西——
　　那是活着的符咒！

　　一条条、一道道如同火红色巨蟒的符文锁链，上面流淌着熔岩般的、邪异的猩红血光，正带着毁灭一切的凶戾之气，铺天盖地地从墙壁深处钻出。
　　它们狂乱地抽打、绞缠、穿刺，试图碾碎一切胆敢触犯帝陵规则的存在。

　　“唔……”孙云起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嘴角一丝血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地面，瞬间凝结成冰珠。她身形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她身后的两人同样狼狈不堪，已经躺在地上了。

　　空气被无形能量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与爆裂声。巨大的威压让即使是躲在数十米外柱子后的陈默都感觉胸口被巨石压住，忍不住腿软蹲下，心脏这才恢复直觉一样，手表提示心率飙升。

　　死地？绝境？仙魔大战？

　　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陈默兴奋到有些变态地舔舔嘴唇，手指死死扣住衣领下的设备，镜头颤抖而忠实地记录着：
　　那符文化作的狰狞巨蟒撕咬女孩们的恐怖瞬间！
　　女孩苍白如纸却眼神狠戾，嘴角溢血，然而咬牙坚持的脸！
　　整个陵寝深处在符咒红光映射下的诡谲光影，如同地狱的投影。

　　短短几十秒，如同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那狂暴的符文锁链仿佛耗尽了力量，缓缓缩回了山壁深处。红光渐次熄灭，空气中令人窒息的威压如潮水般褪去。
　　陵寝重归死寂。
　　一个金发女孩急促喘息着，将其余两人抚过石桥，躺在寒冰棺椁下。
　　三人状态糟糕至极，几乎虚脱。

　　陈默捂住嘴巴，领口的设备像一块烧红烙铁。她知道自己捡到猛料了。

　　她暂时还不敢上前，惧怕那些超自然力量的符文会卷土重来，更怕那些受尽磋磨却依旧活着的女孩。

　　既然有本事，那应该不会轻易死掉吧？再说，要是她报了救护车，她擅闯女帝陵的事怎么解释？

　　陈默决定先按兵不动，剪个视频。

　　安娟在图书馆里刷着各种平台挖掘素材，手指快速滑动鼠标滚轮。
　　修仙、苏子惠、东瀛匠人……相关词条她都设置了关键词捕捉。

　　倏地，关注的UP的新动态抓住了她的眼球：《考古队战神？女帝陵深处惊现超自然对抗！全程直击！》

　　点开。

　　短暂的黑屏后，画面猛地一晃，随即切入第一视角。
　　视野被巨柱投下的浓影笼罩，一股强烈的窥探感与小心翼翼的紧张气息扑面而来。

　　下一秒，红光与黑流交织的激战场面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
　　模糊、摇晃，却足以震撼人心。
　　那铺天盖地的符文，和倔强地在恐怖能量乱流中奋力挣扎的年轻女性身影。尤其是那个脸带血痕、眼神狠绝，用尽力量保护同伴的身影！

　　安娟的气息凝结一瞬，一股电流从脊椎直冲天灵盖。她还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如此有血性的女孩。

　　奇异的触感直蹿发梢，带着神经末梢轻微的战栗。

　　她读的大学在国内排名第一，理论上来说该是孕育英才、培养栋梁、深耕学术的好地方。
　　但自从开放修仙以来，修炼资源分配不均、斗法课不能合理制定标准，种种做法显现不出顶尖学府应有的水平。

　　男生的丹药、功法更全，女生则被分配到辅助法术、灵植灵兽的方向。
　　校内经常流传一句笑话：男生修的是大道，女生修的是陪道。至于还会陪什么，哎呀，这个不好乱讲的……
　　有人在学校市集小程序里吹嘘自己被某个长老看上，可能带去秘境实习。她随口羡慕了一句，对方看见她昵称后粉色的镜子符号立刻回：啊，你别想了，女修一般都是做采药、文书之类工作。

　　不少学哥好心提醒她：女生少用伤身的功法，多打辅助才是王道。
　　成绩好的女生被怀疑是不是用了灵契，被人带飞。灵契是国师亲任主持、更亲自为其代言的落霞寺售卖的，价值四、五万，是安娟三年多的生活费。听说用了灵契，女人和男人就可以在修炼时互补，突破极快。听讲座老师说，国家很有可能用灵契代替结婚证。

　　当然，安娟也是被造谣的一位。她对这种修仙版的职场天花板感到窒息。不管她多努力，总有人用性别解释她的成绩。
　　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辛苦，她甚至怀疑这条路是否值得。
　　有时候脑子里会不断浮现公开场合那些调笑的话。“女生修仙到……就该回家结婚。”“愁什么，不就是老是跟着家长住吗，等结婚了自然有房子住。”

　　她在想这个世界真的变好了吗？为什么无论发展到什么时候，这些话都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呢？
　　虽然这些话并不能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损伤，但精神攻击也是攻击。

　　它们就像这个视频里的那些符文锁链一样，一寸寸地在她脖颈处绞紧。
　　也不要她性命，就是这样赖皮膏药一样贴着，终生攀附在她皮毛上吸血硌动。
　　她走了很长一段路，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有一道蜿蜒的血迹。
　　每个月流血还不够，蓝条值也在蹭蹭下降。
　　这样无谓的蚊子叫一样的攻击，让她在最为虚弱脆弱、因为无法进步、怎么做都吸收不了灵气而痛苦的时候，脑内出现一条以前从未设想过的路径——灵契。

　　反观另一群人，无所谓做什么，迎面而来的总是夸赞和鼓励。人们嘴上一遍遍地说着“后劲可足了”“不要发愁钱，家里的都是你的”“莫欺少年穷”，一边倾尽所有去扶持和帮助他们。

　　生得此身，真是罪孽？
　　修仙之道一出，这种思想不仅在学生群体内蔓延，还延伸到了社会各界。淡淡的绝望和认命感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女人们的身上、心里。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女人就是吸收不了灵力啊。

　　有的人自己的孩子就是女修。她们在晨钟暮鼓间奔波，照做所有规训的功课，却迟迟见不到成效。
　　比试赢了，说她们运气好；输了，则成了女修不行的谈资。
　　她们的才华、努力与战果总被一层不屑的笑意覆盖。那嘲弄咄咄逼人，却像常年潮湿的雾气渗进骨髓，让人无法呼吸。

　　有的女修索性沉默，闭口不谈志向，将目光投向安全的、被认可的辅助之路。
　　有的还在坚持，却在一次次被忽视和贬低中，眼中的光芒变得黯淡。
　　更多的人学会了自我调节，在修炼场上默不作声，回到宿舍偷偷流泪，再在第二天清晨将情绪遮掩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这样的修仙大势里，她们的存在像石子投入海中，激不起几层浪。

　　她们明白，并非是这片海域不接纳她们，只是因为资源正好短缺、而她们的表现又不佳，所以它永远不会为她们展开了。

　　于是，绝望不是一瞬的崩塌，而是日复一日的细水长流——把心上不服气的棱角磨平，将肺腑间流淌的热血耗尽。女孩们曾经的锋芒化作安静的、无声的顺从，这是她们的群体命运。

　　望着精疲力尽，却毅然决然的三个女孩，安娟的嘴唇紧闭。她在那个保护着二人的女孩身上看到了超脱常人的勇气，一种即便自身濒临危险，依旧无畏站出来守护的勇气。

　　她深呼一口气。

　　这视频太珍贵了，超越了她之前所有的二创素材。

　　没有丝毫犹豫，安娟立刻动用自己日益娴熟的剪辑技巧。

　　第一个视频标题《考古美人血战帝陵符咒》，重点剪辑了三个女孩联合抵抗的高光镜头，特意放大了孙云起嘴角带血却目光如电的瞬间。
　　模糊的背景和晃动感被特效锐化，抖动着增加氛围，再配上悲壮恢宏、鼓点密集的史诗战歌。
　　D站弹幕效果和预想的一样。
　　【符咒活了？帝陵是真的凶啊！！】
　　【旁边那个姐姐扶她！嗑到了嗑到了】
　　【这个高糊画质还是很美啊】

　　想了想，安娟还是再剪了一个视频。
　　标题是《考古一线生死劫vs演播厅妙口仙尊？这反差你品，你细品》。
　　内容中，一边是《修仙之口》演播厅内，苏子惠拈符仙气飘飘、眉眼低垂、从容浅笑的绝美镜头，一边是符文巨蟒锁链撕裂空间冲击而来、孙云起口中溢血身体摇晃的片段。

　　安娟的手顿了顿，还是按了发送。她想抓住机会、抓住时效和流量。
　　在现在这种环境下，无论被骂成什么样子都是有可能的，但她不愿退让。
　　如果没有对比的流量，她接不到广告，也没法负担自己今后的人生。
　　她不想随便找一个工作或真的结什么灵契，她一定要靠这个账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