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辩护日志》栖子青

26、第26章

　　叶芸弯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个头，“民女接旨。”

　　女子的手还抖着，宣旨的大臣把圣旨放到叶芸手里，轻飘飘的。叶芸一瞬间竟有些想哭，原来有人能看到她受的这些苦。

　　见叶芸接了旨，宣旨的官员还特意提醒了她，“叶姑娘尽早出发吧，莫要误了时辰，咱们圣上可还等着呢。”

　　叶芸点头，待大臣走后众人才慢慢起身，原本还没离开的百姓这下也不敢说什么了，就算心里有怨也不敢摆在明面上，只好愤愤地垂着脑袋回家。

　　程景明还不知道两人的计划，见皇上突然下旨，只觉得这事更加复杂，若圣上是来为叶芸平反的也就罢了，可若是来怪罪的，许昭也免不得被卷入其中。

　　“你去哪里？许昭。”程景明刚想和许昭商量，就见叶芸扶着她往外走，他手指不安地蜷了蜷。

　　许昭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帮叶芸收拾东西。”

　　她还是不打算告诉程景明，在这个时间点，两人掺和到一起没什么好处。

　　程景明总觉得有些不安，他索性直接开口:“你会跟着叶姑娘一起去吗？”

　　许昭垂眸，许久才开口:“不会，只是帮忙而已。”

　　她若说要去，对方必定会拦她。

　　“此事已被圣上知晓，皇上心里自有定数，你莫要掺进去，你是聪明人，应当知晓就算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脸色严肃，说话并不好听。

　　程景明是要许昭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上前几步拉住她，眼神澄澈:“到时纵然我帮你，也难保你们的性命，你不要做傻事。”

　　叶芸要去朝廷受审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程景明固然想帮她也无力插手，只能规劝一心扑在案件里的许昭。

　　更何况是人就会偏心，他与许昭是朋友，放在她身上的心思自然更多，对叶芸的认知还处于经常受欺负来衙门寻求庇佑的百姓，同情远大于感情。

　　更何况那案件已经不在宁都管辖范围内，皇上的事，别说他，就是他爹也不能插手。

　　“我晓得的。”许昭轻拍他的胳膊，安抚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程景明虽然得到了承诺，但心下仍是不安，“莫要蒙骗我。”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跟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许昭想。

　　“嗯。”

　　说完许昭就拉着叶芸慢吞吞的往外走，程景明丧着一张脸看了半晌，叹了口气。

　　依照许昭的脾气，她一定会跟着叶芸去，程景明方才就看出来了。

　　许昭一向有主见，这阵子为了叶芸东奔西走，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听他的，他不想拆穿不过是觉得拆穿了也无用。

　　程景明想到这，肩膀都塌了下来。

　　丁檐看着这情景颇为好笑，放下纸笔上前几步，故意道:“殿下这是看什么呢？”

　　程景明摇摇头，眼里有些疲倦，“为什么一定要去，我不明白。”

　　“那是许姑娘的想法，你应该尊重她。”

　　“案件已经交上去了，是非对错皇上心里自有评判，我知晓她想再做些努力，可我也不想看着她努力失败后把性命一并搭上。”程景明面露忧色。

　　“你担心她？”

　　“难道不应当？”

　　丁檐噎了一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程景明对许昭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他不可能强迫她留下，但也不能看着她送死。

　　“……不若大人把许昭打晕？”

　　丁檐一脸懵，“我？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我怕许昭知道了不再与我做朋友。”程景明扭捏道，心里却觉得这个办法当真不错，认真的和丁檐商量起来:“大人随便找个理由就行，她不会知道的。”

　　丁檐心里白了他一眼，摊手冷笑，“不可能。”

　　程景明折腾了半天，也没能让丁檐答应他这个馊主意。

　　等世子殿下垂着头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在了头顶，正值中午，却没感觉到什么热意，一阵风吹来，身上还打了个哆嗦，眼见着温度又低了。

　　再过两三个月就是年节，程景明觉着自己想的有些远。

　　他其实觉得他就算跟着许昭去也不是不行，可皇帝疑心病重，见了他指不定会想到他背后的静王府，反而给许昭添乱。

　　他不爱操心别人的事，从小程景明也是学了好些与人相交的礼仪的，把握住分寸对彼此都好。

　　丁檐方才的话就说得很有道理，他理应尊重许昭，程景明心里同意，但却不愿看她去死，除此之外的事，他都可以尊重她。

　　*

　　许昭一回到家就着手收拾东西，圣上下旨她们立刻出发，两人自是不敢耽搁。

　　叶芸出门买了些干粮，另租了一辆马车，把许昭收拾好的东西往上搬，从这到京都大约一天的路程，圣上圣旨下得急，若是快的话，估摸不到五日便能回来。

　　若是慢的话，那可就说不准了。

　　许昭安排着叶芸，“只说我是你妹妹便可，其他的不要多说，你需得谨慎些，莫要让人抓了把柄，还有世子殿下，莫说我们与他相识。”

　　叶芸扶着她上马车，两人这就准备出发，“我晓得，殿下是好人，我万不会把他牵扯进来。”

　　她面上犹豫，咬了咬下唇，还是说出了口:“许昭，要我说，你也莫去了，这趟路途危险……”

　　见叶芸反悔，许昭直接一蹬腿上了马车，“怎地又说起这事？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

　　马夫见她们都坐了进去，鞭子一甩，棕马嘶吼一声，奋力扬蹄。

　　“吁——”

　　还没走出几步，车夫突然喊停，里面的许昭还没坐稳，一下便扑倒在了木窗上，额头撞得通红。

　　叶芸掀开帘子。

　　对方打马朝他们而来，少年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竖起，只插了根木质的簪子，他面容精致，意气风发的样子尤其吸引人的目光。

　　此刻，少年正停在马车面前，面容看不真切，坐在前面的马夫心下忐忑，不知他所来为何。

　　“许昭。”他喊道。

　　是程景明。

　　叶芸看了眼身后的许昭，面露为难，许昭眼睛震颤，但没说话，只向她摇摇头。

　　她没想到程景明竟会来拦她们的路。

　　叶芸只好硬着头皮从马车里出来，女子朝着程景明行了个礼，“殿下，许姑娘不在车上，她并未同我一起。”

　　程景明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骑着马又向前几步，挑了挑眉道:“她不在马车里？”

　　叶芸点头。

　　“叶姑娘可否让本公子看一眼？”程景明很有礼貌。

　　叶芸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拳，“殿下，民女是女子，有些东西怕是不太方便。”

　　这是不乐意的意思。

　　程景明做不出逼迫人家的那等事，他怎么说也不是强取豪夺的那类真纨绔，叶芸这话倒让他有些难以下手。

　　他知道许昭瞒着他是怕皇上误会静王府，他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跟着许昭去，就只能尽力把她拦下来。

　　程景明拍着马来到马车边，倔强地看着窗户，一字一句道:“许昭，我知晓你来了，你答应我不去的，你不守信。”

　　他手上没有筹码，到了这个时候竟只能期待许昭是个重诺的人，之前那些话不是哄他的。

　　程景明觉得自己虽说得上身份尊贵，可许昭似乎才是他们俩关系里处于强势地位的人，毕竟他连拦，都没有能拦的理由。

　　许昭睫毛微颤，掀开帘布认真道:“我骗你的。”

　　程景明不愿计较骗不骗的了，他执着地看着她，“你现在同我回去，就不算骗我。”

　　许昭手指敲了敲窗台，开口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我先前送你的风铃你看到了吗？”

　　程景明认真点头，“我很喜欢，多谢。”

　　许昭笑了笑，她直直的盯着程景明的眼睛，“殿下可明白为何要拦我的车？”

　　“我不愿你进这趟浑水。”他其实想说的是，不愿许昭为了叶芸去死。

　　“殿下，你既当我是朋友，理应尊重我的选择。”

　　程景明有些怨气，说话都带着刺，“尊重你不顾性命吗？”

　　许昭颇为头疼，程景明性格一向很好，可为何偏偏这个时候轴了起来？她现代做律师时也未曾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当事人。

　　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二次接不上对方的话了，当初想好远离程景明时，许昭也是被对方的直接逼得节节败退。

　　“那你今日是不打算放我们走？”许昭开门见山，面上有些愠怒，“当众拦我的马车，是你对朋友的尊重？”

　　程景明略有难堪，还是挣扎道:“……不准去。”

　　“程景明。”许昭没再叫他殿下，干脆下出最后通牒，“如若你不懂尊重我，我们也没必要再做朋友。”

　　许昭不想再耗下去，她明白程景明是担心她，可任务失败她依旧会死，去了胜算倒还大些。

　　她看着程景明委屈的样子，心里略有触动，只能回来再与他道歉了。

　　“走。”趁着程景明怔愣的功夫，她叫上叶芸，示意马夫立刻驾车。

　　马夫收的是许昭的钱，这些事不归他管，东家让走了就得走。

　　“驾！”棕马撒开蹄子往前跑，没一会就不见影子了。

　　程景明抬腿想追，但许昭刚刚的话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看着车辙，死死握住手里的鞭子，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赶着马往回走。

　　不过是担心对方而已，怎么就又不与他做朋友了？

　　程景明心里难受，许昭根本就是不识好人心，放她走看着她送死的才是傻子好吗？

　　少年蔫蔫的，心却像被什么攥住了一样，有些喘不过气。

　　一定是因为许昭说他了，不做朋友便不做，他堂堂世子殿下，想与他交好的人要从静王府排到朱雀大街，许昭才不算什么。

　　程景明摸了摸马的鬃毛，喉头有些哽，心里酸涩难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