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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木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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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
长风亭旁,一位葛衣袍衫男子端坐于亭中,许久未曾离开。
东方渐白,商洙不由得焦灼难安。
依照信上约定,卯时便该与他在此相见,可过去一个时辰都未等到半个人影。清微已将信交由番琼带入宫去,莫非中途出了岔子?
越想,商洙越觉忧心忡忡,时间已到辰时,他不得不离开。
刚刚起身,却闻得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你就是那自称失踪太子之人?”
商洙回首,果然看到一张熟识的面庞。
来者身着一袭鸦青色长袍,长眉入鬓,目若寒星,气质清寒冷峻,举止间不怒自威。正是自幼教导他的国师大人,楚敕玄。
商洙难耐心中激动,顿了顿,上前喜道:“楚国师,洙儿如今平安回来了。”
敕玄却是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目光越发幽寒。
挂在嘴角的笑意彻底僵住。
数道利箭突自四方扫射飞来,商洙急忙抽身躲避,难挡箭雨,左臂被一支锐箭射中,铁器深深扎入皮肉,潜伏的兵卫很快将他死死押住。
“楚国师,您忘了我吗?我是洙儿啊!”
敕玄淡然地扫了他一眼,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他一般,他拔出那支深陷他左臂的箭矢,语调森然。
“若你真是洙儿,血液中当蕴含龙息。金鹜储君蒙承先祖与神灵庇护,得天道眷顾,历代皆拥有真龙之灵,你的血与凡俗无异,叫我如何信你?”
金鹜王朝位列人间强国之流,统共历经一千余年长盛不衰。历代王储帝王皆是天道气运的承受者,注定天生不凡,气运卓然,成就斗龙之势,远非常人可以伪替。
“将此人押入镇妖塔,直到他现出原形为止。”
另一边。
自将流萤灯送给番琼,一直不见商洙回到小院,白清微去那京郊寻他,喊了好几声也没寻到他的身影。
斑竹林间,陡然发现地上零散的一些箭矢。
此地似乎有打斗痕迹。
白清微连忙拦下林道中拉货的马夫,问他有没有见到过一个高高瘦瘦,约莫二十岁左右年纪的男子。
那马夫回想了一下,说道:“此人我好像是哪见过,是不是那个一直在亭中等人的男子?”
白清微不安地颔首,追问道:“他之后去哪了?”
马夫摇了摇头,“后面来了一群人,说是抓妖的,将他给带走了……估摸着应该是被带去九枢台了,寻常的妖魔都会关在那地方。”
焦急之下,白清微只好返身去找番琼,再次以三只流萤灯作交换,打听九枢台的位置。
九枢台又名捉妖台,是由金鹜地界各方仙门宗派联手成立的中央捉妖机构,专门看押祸害百姓、性情凶煞的妖邪。
其中律规严苛,手续冗杂,宗旨便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因此凡是被捉进去的妖,无论是何情况,都很难再有机会出来。
番琼告诉她,商洙的母后自他失踪后便一直抑郁难消,现暂居于华安寺,并未待在宫中,白清微知悉后,不敢耽搁,决定第二日就去将一切都告诉乌后。
为今之计,只有请她出面证实商洙身份,才可使他获得一线生机。
翌日一早,天还未明,白清微换上侍卫服,伴随番琼的车架前往华安寺。番琼身份尊贵,依她的阵仗,能避开搜查,顺利出入。
进入华安寺后,白清微遂找了个借口与番琼分开。
这件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人越多,商洙便越不安全。
白清微来到一处僻静所在,躲到树后,从袖中掏出一只机械木鸟,抬指轻轻扣动底下的机关。
木鸟徐徐升起,仿若活灵活现的生灵一般,扑动着翅膀飞向空中,在寺庙上方不断盘旋。
寺内西侧僻远处,一个洒扫的侍女看到这奇异之物,忍不住冲身旁人指了指它,惊讶道:“快看,木鸟居然会飞!”
“是只鸟都会飞,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另一位侍女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的抬头看去,也不禁瞪大双眼,话都说不出来。
静室内,一位身着锦衣、面庞秀美的妇人正静静焚香礼佛,闻得屋外议论,不由放下手中的沉香菩珠,临至屋门旁端详。
仰头看去,只见一只奇异的目鸟盘旋于高空,雕工细腻传神,又绘以淡彩,一派栩栩如生。
妇人瞳孔突然猛缩,不顾周遭仆从阻拦,迅速踏出屋外,追寻起那只古怪的木鸟。
“洙儿,洙儿——”
妇人一面追,一面喊,一路循着其行迹来至一堵高高的红墙面前。
一墙之外,白清微亦循声来至此处,正想出声回应,却忽被点了穴般,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木鸟身上的神力失效,草草坠地,乌后不明所以,隔着墙尤在低声问:“洙儿,你是否在此?”
幼时商洙不喜诗文,对木工一事颇感兴趣,时常向宫中木匠讨学,制作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出来献给她。这只木鸟雕刻细致精巧,纹理自然,与他所做相似极了。
她本以为是他回来了,然而再三相问,墙外却始终无有回应。
“皇后娘娘,可算找着您了,快随奴婢们回去吧,您金尊玉贵,可别伤了身子。”
侍女们追赶上来,搀住柔弱病态的妇人,苦口劝说道。
自从太子失踪后,皇后便一病不起,身子也越发羸弱。想来是心中郁结所致,不得不迁居华安寺养病,若她出了什么闪失,他们可担待不起。
三言两语下来,乌后终是被劝动,不舍地朝墙外望了一眼,随众人离去。
就差一点,白清微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乌后离开。
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清微攥紧荷包,打算待会先用药粉将对方迷晕,谁知来的竟是一群身披沉甲的官爷。
“你是何人,来此处意欲何为?”
“奴是番府侍卫,今日小姐上香陪她来此,可不料奴太愚笨,在这华安寺中迷了路与小姐走丢,正不知该如何寻她,几位大人可曾见过我家小姐?”
白清微不动声色地将荷包藏入袖中,镇定说道。
“既然迷了路,为何偏偏要来这守卫最少的地方?莫非是包藏祸心,想行刺乌后?”
男人淡淡扫了眼他,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未几,便指了几个巡逻侍卫过来,要将他拉去审问。
白清微有口难辩,幸好番琼及时来到,这才没令她被当作刺客带走。
“她是我将府的人,我看你们谁敢带走!”
番琼伸手拦在白清微的身前,冲着众侍卫厉声呵斥,待他们停下脚步后,转而对那男人缓声笑道:“这位官爷,可否先听我解释。”
男人抱起手,瞥了眼那站在番琼身后的男子,徐徐抽回视线,无情道:“他形迹可疑,若今日你们拿不出证据,他便将被押入京狱。”
“他来此处,是为帮本小姐摘一株粉白子午莲献给太后,我可为他作证……无灯大师的礼佛就要开始,到时来者众多,万一骚乱起来,将军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
至此,男人才终于肯松口:“既然是番小姐的下人,吾等自无权利处置。”
话落,他一反之前态度,为二人侧身让道,神色匆匆地赶往别处。
有权有势大抵如此,只要寻到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便可轻易出让礼法,这便是独一无二的特权。
番琼带着她来到一处园子,开始问东问西起来。
白清微只说自己不过是想翻墙进去看看里面住着哪些贵人,绝无歹意。见左右问不出个所以然,番琼只好作罢。
“小姐今日来此必是为了要事,何必无聊与小人待在一块,这三枚流萤灯定能助小姐讨悦心上人。”
白清微取出三只玲珑小灯,递给她,番琼这才不再气恼,和颜悦色起来。
“上次我在宴会上亲手制作了几盒点心想请他品尝,结果他还没吃几口就放下了,效果平平,这一次,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番琼语中苦闷,颊边却升起一抹绯色,仿若晚霞时分瑰丽似梦的霞彩,连带着原本英气浓烈的面庞也柔和不少。
白清微没想到英姿飒爽的将府之女居然会有这样小意温柔的一面,不觉祝福道:“祝小姐得偿所愿。”
哄走番琼后,白清微再次回到那地方,对侍卫说自己的平安符落在里面,请他们帮忙找找,自己则趁此之时,悄悄翻进墙去。
西侧第三间所在,应是此处。
回顾之前木鸟所留影的画面,确定无疑后,白清微迈入静室。
与外围的层层把守不同,这里侍从稀少,想来乌后喜清静,不喜纷扰。白清微缓步踏入房中,便看到青灯古佛下,一位跪坐在蒲团上虔心诵经的妇人。
这下,她没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徐徐走近。那妇人听见后方动静,惊慌起身,就要喊人护架。
见状,白清微连忙向她亮出商洙贴身信物,徐徐摇头。
妇人声止,立时掩面落泪个不停。
她将商洙经历的事情都告诉她,乌皇后十分意外,她没想到洙儿如今居然还活着。然而这份开心还未维持多久,心便紧紧揪作一团。
商洙现在叫人给关到了捉妖台,命在旦夕。
救子心切,乌后再无心礼佛,很快便换了身衣服暗中离开华安寺,踏上马车,匆匆启程前往丞相府。
无人察觉,跪在佛前的身影已被替换。
少女跪坐在金身佛前,四周经声不断,烛火熠熠,她却昏昏欲睡,梦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