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悸心动》梅酝

56、56

　　黑色行李箱被打开后没有几分钟，一侧就已经装满，折叠衣服的声音让孙珠胜放下书本，一点儿都学不进去，这两天反反复复地放弃学习，让她更加倦怠，而董扬佑也不像之前那样盯着她，也给了钻空的机会。

　　虽然所在的地区算是北方，但董扬佑去的地方更靠近首都，越往上越冷，虽然还没有到秋天，但接连下着几场雨已经暗示了天气转换的快，箱子里的衣服也越来越多，孙珠胜拿一个，他塞一个。

　　“我这儿还有个箱子，你一起装上，回头带走。”孙珠胜在风扇前抱着羽绒服，热乎乎地额头直冒汗，后面玻璃房的高楼还有商场，一家老小已经搬到县城董扬佑的家，而农村的房子都收拾好盖上塑料制袋避免灰尘落在上面，将来过年也不好打扫。

　　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最终董扬佑还是成功劝说奶奶到县城居住，她的身体又没办法去黄瓜大棚，也照顾不了孙珠胜日常生活，倒不如在小区和留下的阿姨们聊天，没事儿就打牌，总比在村里一个人孤独要强。

　　白色瓷砖上放着两个大的行李箱，不一会儿就装满，孙珠胜连忙把自己手里的羽绒服递过去，“这个白色的你拿走，我没穿过。”

　　董扬佑抬脸严肃问：“为什么不穿，当初给你和奶奶一人买一件的。”

　　“白色的容易脏，反正我也不喜欢白色，你穿着去廊坊不就行了？”孙珠胜小声道，瞧出他不高兴的原因，但借口找的还是比较蹩脚，根本不是因为不喜欢怕脏，而是这件羽绒服的价格贵，寻常商场里两三千是最贵的了，可董扬佑买的八千多，要不是看到他放到抽屉里的小票，还真的会心安理得接受。

　　董扬佑不由得发笑问：“你不喜欢白色？平时不是最喜欢吗？现在又说这话，撒谎成精了？”

　　孙珠胜尴尬地说不出话，被拆穿后几秒钟变得理直气壮：“几千块钱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不舒服。”

　　“房子都住了，衣服还接受不了？”董扬佑一句句说死，孙珠胜无话可说，蹦蹦跳跳地去沙发上坐着，然后用眼睛使劲瞪他。

　　两个大行李箱依次被合拢，董扬佑不费吹灰之力拉上拉链，随后坐在上面继续说：“怕什么？欠什么？心甘情愿给你和奶奶用和住，我们俩什么关系，我和奶奶又是什么关系？”

　　孙珠胜哑口无言呆坐，默默叹了口气问：“你知道还说？”

　　“你知道还在意？”董扬佑使用的言语技巧让孙珠胜自愧不如，扶着额头撇过脑袋说：“不说了，说不过你。”

　　奶奶站在厨房里面看两个小孩闹腾，虽然话糙理不糙，可还是有实质性的差距，两小孩是成年了，但依旧还是得意学业为主，这话她敲打过，董扬佑也保证，孙珠胜更明白，所以这样的打打闹闹她从来不在里面搅和。

　　对面商场上的广告牌孙珠胜觉得自己不像从前看得那么清楚，记忆里好像是出院后经常出现眼花的情况，现在看远处那么大的字都变得模糊。

　　想了想还是等董扬佑去学校了，自己再带着奶奶到外面眼镜店配一个，听到奶奶坐下来后重重地呼气声，她皱眉问：“奶，你这胯还疼啊？”

　　奶奶摸着自己的跨步，慢声道：“有的时候疼，不多厉害，没什么事儿。”

　　术后到现在也有一两年，但奶奶这腰上的痛陆陆续续出现，孙珠胜看在眼里除了心疼就没有别的办法，毕竟植了东西在里面，平时正常活动还好，要是行动上力道大一些牵扯到便会疼。

　　“你去躺着吧，回头我自己弄点吃的，你别给我弄了。”孙珠胜连忙道，胳膊肘推着董扬佑的身体，示意他去扶奶奶回去，被推的人照做，把人搀扶到房间里，又悄悄地关上门。

　　难得有眼力见，孙珠胜也不和他拌嘴了，倒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好在地方够大不觉得挤，“几点的车去机场？”

　　董扬瞄了眼墙壁上的钟表，“下午两点车过来，晚上六点得飞机。”

　　“那你要很晚才能到学校？”孙珠胜都不需要掰着手指头，就能猜到几点到，飞过去四个小时撑死了，根本不需要很长时间，再算一算他从机场到学校的那段路，也得十一二点。

　　董扬佑把手机聊天页面删除，手指往上滑动，轻声道：“在机场附近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过去。”

　　孙珠胜哦了声，很想说他怎么不买明天的飞机，下一秒内心又打断自己，能买就买了，这不是废话吗？

　　“那去那边是不是管得比较严啊？”孙珠胜小心翼翼发问，她知道大学应该是管得不会很严格，但董扬佑读的学校又不是普通大学，光是名字就容易让人产生敬畏之心。

　　董扬佑笑了笑，瞧着她这和小小一模一样的表情，眼睛都劈叉了，“不知道，应该不会很严，给你发消息的时间总归会有的。”

　　孙珠胜呵呵地笑道：“要是不让你拿手机，和封闭式管理有什么区别，又不是去监狱。”

　　还没有进入大学，董扬佑的状态依旧很轻松，完全没有进入到人生新里程的新阶段，而孙珠胜依旧等待九月份的开学，作为插班生进入到高三年级继续读书。

　　“老师说了，还是在文科二班待着，怕受不了尖子生老师的教学，但心总是抽抽的，又要交新的朋友，还要继续日复一日学习，没了高考状元在旁边辅导根本没用。”孙珠胜最担心的并不是换了新环境，反而是最后一句话，让自己更加没有底气。

　　董扬佑憋着笑问：“我不在，你就不好好学习，不帮你就考不上大学了吗？”

　　孙珠胜摇摇头迷茫道：“你知道什么叫做夸大吗？只是这么一说，就是没自信心，得到你走了一段时间，我就会适应的。”

　　依旧被嫌弃，不过董扬佑有点吃这套，揽着她肩膀，垂头下巴放在她肩膀处，低声问：“假期还是会回来，向我发消息就行。”

　　孙珠胜咂巴一下嘴，“不会想你的，放心吧。”

　　“真的？”董扬佑不相信她，随口这么一问，孙珠胜叹息道：“还不知道怎么度过这一年，已经提前觉得累了。”

　　孙珠胜的担忧是有，但她往往都事情开始了就不会出现，像今天她还处于朦胧阶段，等过两天回学校，又是不一样的。

　　董扬佑盯着她圆圆的笑脸，其实脸很小，也就她自己一个手掌那么大，“怕什么，桥到船头自然直，去了学校心态就会改变，说不定看不见夏老师还会和她聊得忘乎自我。”

　　孙珠胜双手捏着脸颊，仰头盯着天花板说：“不说学习的事情，你赶紧去把冰箱里的野荠菜拿出来，我奶放在蒸锅上的窝窝头应该好了。”

　　董扬佑听她的话去厨房，不锈钢锅的锅盖往上蹦跶，热气往外冒，不怕烫的直接打开放到一边，然后捏着耳垂缓一缓，拿起筷子把窝窝头全都夹起来放到盘子里，等到凉一凉再端出去。

　　“你这回去，小半年都吃不上了吧。”孙珠胜幸灾乐祸道，把炒好的小菜放到窝窝头反面小洞，“吃不到了吧。”

　　说完一整块都塞到嘴里，得意忘形地身体左右摇晃，“慢点，别噎着自己。”

　　下一秒卡在嗓子眼，孙珠胜眼睛看都没看直接吐到董扬佑手里，抽出纸巾擦了下嘴巴，连连咳嗽好几声，“你赶紧丢掉啊。”

　　没咀嚼几口，但孙珠胜自己都不大能接受，赶紧推开董扬佑的手，把垃圾桶踢到旁边后，按着他的手腕，手心的东西掉落，露出嫌弃的表情，眉头紧皱，“你也不嫌脏。”

　　“还嫌弃起来自己了。”董扬佑笑道，湿纸巾缓慢地覆盖在手心，然后用力地擦拭，“又不是第一次，大惊小怪不怕把奶奶吵醒？”

　　孙珠胜松手身体靠后，小声凶道：“你别整这些，我声音就不会变大。”

　　董扬佑被凶依旧情绪稳定，平和道：“情急之下帮你接还被说，有你这个样子的吗？你这孬脾气，迟早有一天把我气走。”

　　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方言把孙珠胜吓一跳，该说不说还真的很像，完全听不出别的口音，就像是地地道道的L市人，吃惊道：“你什么时候能说这么像了？以前不还是只能说出几个字吗？”

　　“那也是以前，和你在一起自然就学会，不然你和奶奶那些秘密我怎么听得懂？”董扬佑揽着她肩膀坐在沙发一侧，“待会儿就走了，别老凶人。”

　　耐心的话让孙珠胜内心羞愧，但只有佯装生气才能让她忽略内心的不舍，双手抱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脸埋在他身前，轻和道：“怎么时间过得那么快。”

　　从高考结束到现在两个月，一直说着距离九月份还早，但真的快要到来，面对分开是她需要承受和接受，不舍的情绪在一点点被放大，直到充斥整个心。

　　董扬佑鼻子贴着她脸颊，温和笑道：“不想我走就直说，怎么还扯到时间上面去，让你都说几句好话那么困难？”

　　孙珠胜的嘴硬就是和奶奶学的，跟在她身边，好的坏的全都学去，现在连表达内心的想法都变得别扭，非得到最后一刻，董扬佑逼那么一把才愿意说出口。

　　“难啊，看见你就倒胃口。”孙珠胜的玩笑话让董扬佑捏着她的脸颊，凑近后抵着她额头问：“哪里倒胃口了？昨天晚上临睡前还拉着我的手不让走的是谁？还说我长得好看，怎么都看不厌的是谁？”

　　孙珠胜红着耳朵捂住他的嘴巴，有怒气但不敢言，确实是她自己说出来的，但现在就是要耍赖，不讲这个事情，闭上眼睛抬手挡住他的脸，“听不见。”

　　董扬佑得逞抱紧她，膝盖互相抵着，但这一回却是碰不到小腿，右手悄悄握紧，面色不改继续追问：“自己说的话都忘干净了，那以后我也可以找这个借口，说答应的话都不作数。”

　　孙珠胜气得急眼道：“不行，你怎么耍赖？”

　　“哪里耍赖了，大夏天吃什么红薯，不嫌热？”董扬佑站在花坛边，后面车辆纷纷急速驶过，把人吓得一颤一颤，孙珠胜拉着他的手说：“那就别去了，待会儿车来接你省得等。”

　　两个大行李箱和一个大背包，看上去就像出远行的丈夫，在家门口和妻子交代，两个人郎才女貌，可光是看脸却不够，实现下移，一个蹲着一个坐着，一切都已明了。

　　奶奶见两人还能够开玩笑，心想着都还是孩子，玩心儿大，反正也还年轻，都等得起，笑眯眯看着两人说话，右手叉腰后缓慢往下移动，疼得她说不上话，但还是能忍耐。

　　董扬佑细心地注意到奶奶习惯扶腰，其实是胯伤，仰脸认真道：“奶，明天让珠珠带你去医院再看一看，开点止疼药，东西安装在里面取不出来，但咱拿药也是为了自觉，整宿睡不着觉多熬人。”

　　奶奶摆摆手摇头道：“这都恁长一段时间，不用去医院，开了药也没什么用，疼了再吃来不及，又不能天天吃，那多烧钱。”

　　孙珠胜猜到奶奶会这么说，不参与两人的对话，董扬佑苦口婆心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劝说成功，惹得她连连嫉妒，“还是你说话管用，我的话就和空气一样。”

　　“别吃醋，奶奶肯定最疼你，她这是爱屋及乌。”董扬佑边说边起身，后面倒车的声音被他听见，转身望过去，舅舅已经打开窗户，却不说话等下一步行动。

　　董扬佑弯腰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细心打量她，睫毛弯弯长长，脸颊泛着微红，明亮的眼睛眨巴，凑近后在她唇前停顿，眼中藏着的情绪全都在这瞬间释放，是孙珠胜不明白的。

　　唇瓣上多出来的温热和气息，只留存片刻，孙珠胜呆愣的片刻，董扬佑已经到车后面打开后备厢，两个大行李箱全都放进去，猛的关上门又回到副驾驶门边，开门前捏着她的耳朵说：“走了。”

　　车已经走了，汽车尾气却还停留在原地，缓慢地随着风往上飘，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