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雪兔与白熊（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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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某个星期一的下午，青道高中文学社的成员们正在进行一周一度的会议讨论。
“今天的会议主要说两件事。一是之前决定这个月跟摄影部的合作出片，例行合作采访将在明天中午进行。”现任社长高二B班的早川名菜说道，“明天水原和宫本下课后去我班上，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摄影部的活动教室。采访之前记得先吃饭。”
采访组的水原和宫本点点头：“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拟定采访大纲，带好采访设备和纸笔就可以了。摄影部部长发给了我一部分将要刊登在下一期报纸的照片，等等大家一起看看，就可以着手拟定大纲了。”
“第二件事，”主要负责文字内容方面的副社长前田凉太开口了，“这一期报纸征稿快要截止了，但是通过筛选的稿子还是不够。印刷厂的安藤编辑下周就要过来确定排版了，我们要在安藤编辑过来之前取得足够既能满足版面字数要求、又能保证内容质量的稿子。也就是说，除了原来定好的内容，我们自己要另外再顶文章上去。不然报纸就有版面要开天窗了。”
文学社每个学期要出两到三期的报纸。一般情况下，除了面向全校范围内的学生公开征稿外，文学社的报纸会留出两个固定版面，一个用于其他社团的合作采访，另一个则用于刊登社内成员的文章。
“要写些什么呢？”
早川说：“我的建议是可以结合摄影部的摄影集去写，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有现成的图片作为参考，写起来也会比较方便吧？他们肯定也很乐意多一个宣传版面。不过这件事比较急，所以需要一个时间比较充裕的人来写。”
坐在角落的宇崎莉纱缓缓举起了手：“我可以吗？”
“只要能在这几天出稿，当然可以啦。那明天莉纱就和我们一起去摄影部收集灵感吧。这件事明天还是要和摄影部部长说一声，跟他们对接什么的，凉太你带一带她。”
“没问题。”
早川对主动为社团分忧的成员们一律表达赞许态度。在莉纱举手之前，早川都做好了如果实在没人写，她和前田至少有一个人要赶一篇文章出来的准备。
只是最先自告奋勇的是平时不声不响的宇崎莉纱这点令她感到有些意外。
在刚入社的时候，新生需要参与到绝大多数不同小组负责的活动中去。因此，大家虽然在不同的小组，前期的活动内容大部分都是重合的。
莉纱是以编辑组成员的身份加入文学社的，但她在活动组的表现也很好。文学社每年都有自己的活动，她第一次写活动策划书的时候几乎没有生涩感。
因此，当时采访组学姐就以为能将这位优秀的撰稿新人纳入麾下。其他小组的新生已经很多了，采访组只有堪堪三四人，这怎么行呢！能写好活动策划书的人撰稿采访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
学姐的眼光没有错，和其他新生在同一时间内拟好采访大纲的情况下，莉纱的基本上不需要修改，甚至可以直接用。
但她在带他们进行第一次校际采访之后，发现莉纱实在是不适合做采访工作，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算盘落空，不得不对此感到惋叹。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嘛。
但是莉纱的文笔很好，所以她毛遂自荐的时候，文学社的其他成员们没有任何异议。
早川打开活动室的投影仪。摄影部每年都会有一次的外出取材时间用于做展出影集，然后和掌握了校报刊发权的文学社进行合作，今年恰好是在这个月。
最后一张照片正好是动物园的白熊。早川停止了切换，转头说道：“水原和宫本等等留下来讨论采访大纲，其他人继续做手头上的事，没问题就可以先走了。莉纱，写够一整个版面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到周日你都可以好好思考。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问我们。”
“我一定会写好的。”
“...好。”从回答中听出一丝自信的早川欣慰地笑了笑，“那就拜托凉太了。”
2
宇崎莉纱的自信并非夸下海口。落雪、白熊、北国夜景，这些都来自她熟悉的故乡。
莉纱是在去年春天跟着工作调动的父母来到东京的，老家在苫小牧。
因为她话少、声音也小，再加上自己也有意识地练习标准语，所以东京的同学们很少能通过口音看到她身上的北地印记。
图书馆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关门了。文学社的会议结束后，她马上动身前往图书馆。
虽然在那里长大，很多东西都很熟悉，但有些概念仍需要作为参考。
比如说，野生环境见不到的白熊，每逢年底都会南下过冬的、和日本海沿岸不同种类的海豹。
从书架上拿了两本关于北海道自然地理和民俗风情的书后，莉纱发现关于动物介绍的《动物图鉴》怎么都找不到。
准备关门的借书登记员告诉她，动物图鉴已经被借走了。
“很急的话，我帮你查一下看看是谁借了这本书...有了。一年级B班，降谷晓。正好和你一个班呢。”
莉纱谢过登记员，然后离开了学校。
做完作业，草草翻了一遍借来的两本书后，莉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陷入了沉思。
要写什么体裁的文章呢？科普、散文、还是小说？
早川学姐没有说，大概是要交给我自由发挥？
科普未免过于无聊，内容可以直接在网上找且可信度更高；这一期报纸已经有两版过稿的散文了，再增加就会破坏报纸内容的观感；小说非常考验笔力，要在短时间内定主题、列大纲到填充内容都需要一定的水平，和北海道有关的小说，要写什么主题呢？就算写出来了，稿子能通过审核吗？
而且，今天看到的照片只是摄影部作品集的一角。按照学姐的意思，顶稿可以用来给作品集宣传，虽然最后也不一定会这么做。
莉纱回忆起在活动教室里看到的影像。有海豹、雪兔、丹顶鹤...要不写点关于动物的？
既然《动物图鉴》还在降谷君那里，明天得去问问看能不能借来看两天。
周二上午第二节课课间。降谷君正坐在座位上，双目紧闭，皱着眉头。
“降谷君...是哪里有不舒服吗？”莉纱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她和降谷君之前几乎没有说过话，对他十分不了解。除了对方身体不舒服，莉纱想不到其他可能。
旁边一脸无奈的小凑君悄悄指了指教室外，并打了一个“嘘”的手势。
莉纱用余光瞄过去，有些外班的同学聚集在门口向他们这边观望。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依稀能听到“降谷君”之类的字样。
莉纱小声问道：“他们都是降谷君的粉丝吗？”
小凑君点点头，然后告诉她降谷君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
“所以，宇崎同学找降谷君有什么事吗？”
“文学社这期报纸的稿子不够了，需要我们自己多出一篇文章。我想借《动物图鉴》，听图书登记员说书在降谷君这里...”
“没问题。”降谷君突然睁开眼，然后从桌子底下拿出《动物图鉴》递给莉纱。
“啊，谢谢...”没想到比预想中的要顺利呢。
莉纱拿了书准备回座位，小凑君问她：“宇崎同学打算写什么动物呢？”
“我还没想好，但是应该是和北方有关的动物。过两天我就马上拿给降谷君！”
“这样啊，我知道了。宇崎同学加油！”
莉纱点点头，飞快地回到座位上开始翻阅起来。
小凑君看着莉纱的一系列动作，感叹道：“没想到宇崎同学和降谷君一样喜欢看《动物图鉴》啊。不知道她会写什么呢，难道说是北海道的？”
“北海道？”降谷君看了一眼莉纱的方向。
“宇崎同学不是说要写和北方有关的动物吗？之前她写过一篇以北海道的恐怖传说为背景的短篇故事，哥哥在看了那期报纸之后还夸了。”
虽然故事背景是恐怖传说，但是情节基调并不恐怖，那篇故事其实有一个温暖的结局。
“我并不喜欢一些作品设置生硬的大团圆结局。这篇故事没有在结尾的时候强行让阴阳两隔的亲人重新在一起，处理得很不错。春市，你们班有个不得了的同学啊。”
3
摄影部部长田林非常外向奔放且健谈，除了回答水原和宫本的采访问题以外，她还主动说起了不少在拍摄过程中发生的轶事——
“虽说这次采风的目的地是北海道，我们第一天其实是在青森哦！看到这几张海上落日了吗？这是我们在黄金崎的不老弗死温泉拍的！那天天气很好，我们到的时机也刚刚好，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绘里佳还拿了她的透卡拍照，真的超好看！你们不能像我们一样出远门真的太可惜了！”
“我们第二天差不多中午到的弘前。正好苹果熟了，我们去的时候苹果才刚上市没多久。虽然贵了点，但是很好吃！对了，这是佐藤老师在我们离开青森之前预订的苹果，昨天刚送到的。”
田林说着打开一个柜子门，将其中一箱苹果拿出来给文学社的来访者每人一个。
“不是...你们去取材还包进货啊？”
田林擦了擦一个苹果塞进早川手里：“我们取材的同时还帮当地的果农摘苹果了，因为今年北边的雪下的比往年要早，苹果成熟的时间又短。老师本来只订了两箱，果农又送了一箱给我们。最后我们收到了三箱苹果。”
所以才有摘苹果的照片啊，莉纱想道。
“我们到函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然后就有了这几张。真奇怪，明明在东京湾也能看到夜景，但当时还是怀着感叹的心情拍了下来。那天回酒店的时候还下雪了！搞得我们本来要第二天去旭川动物园拍白熊都推迟了。但是因祸得福，我们第二天拍到了非常不错的雪景。”
“北海道真的太美了！但也是真的冷。京本那倒霉孩子回来之后就感冒了，今天才来上课。”
采访组获得了非常丰富的撰稿素材，同时田林的健谈一开始也让早川担心莉纱是否难以应对。但看到莉纱听得很入神也很放松后，早川就松了一口气。
田林在和文学社的成员进行采访交谈之前就注意到了宇崎莉纱，她在当上摄影部部长之前就对宇崎莉纱有所耳闻了。
“文笔优秀又奇妙的新生”“设计的问题很有意思”“看上去很容易受到惊吓”“不擅长和陌生人交谈”，这是其他人给莉纱的印象。
上学期文学社有一次校际采访。根据学校的意思，采访需要留一份录像备份。时任文学社社长就找了摄影部借录像设备，准备在采访的过程中使用。
第二天，设备倒是完好无损地还回来了，但是回看录像才发现采访的过程有多糟糕：这是对于莉纱来说的糟糕。大纲上写得行云流水的问题，只要是从莉纱口中出来的几乎都变得磕磕绊绊。
本来新生是不直接参与采访工作的，但是莉纱的采访大纲水平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同届新生甚至是二年级的采访组成员，所以文学社的指导老师才破例让她一起参与采访。
幸好当时搭档的三年级学姐一边将采访的提问进行下去，一边悄悄安抚莉纱，总算是完成了校际采访。
因此，今天上午前田来跟她打了招呼后，她有点意外：
是那个宇崎莉纱吗？她居然会主动想要来采访？然后根据取材内容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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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是田林多虑了。虽然宇崎莉纱确实是主动提出要过来的，但她并没有参与采访，而是旁听。
田林想过会不会是因为要录像，所以校际采访的时候宇崎才会紧张；前田则警告她不要在采访的时候做出一些过于夸张的行为吓到学妹，要是影响到报纸印刷摄影部也别想顺利发布摄影集。
田林便一边采访回答问题的时候一边悄悄观察宇崎莉纱。
对照片观摩得非常仔细，说明宇崎学妹很喜欢这次取材的照片，更加证明了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采访的问题比较中规中矩，大概是名菜和这两个学弟拟定的；虽然也有做笔记，但对我的回答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看来宇崎学妹确实没有主动采访的意向，可能以后都专注文字方面的社团活动；自己说了不少采访问题以外的内容，她倒是没停过手上的笔，眼神时不时地像在告诉她“说多点我爱听”，而且还流露出了几分怀念...
怀念？难道我们这次取材去的地方就是她主动来旁听采访的原因吗？
田林当下无暇思考自己的猜测正确的可能性有几分，但她还是依着自己的性子洋洋洒洒地展开了——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
莉纱也随着田林的自由发挥，记了很多东西。
虽然田林在近乎闲聊的内容中做出了一些夸张成分，但她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那些足以表现出对外地风景惊叹的事情作不得假。于是莉纱记下了在她看来相对稀疏平常、但田林甚至是其他摄影部同学认为千金一遇的事物。
不仅是田林，早川和前田也发现了莉纱对这次取材的在意程度甚深。
在结束采访后，田林产生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宇崎学妹，请等一下。”
只剩下十分钟时间的莉纱急忙从社团活动楼往教室赶。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莉纱来不及停下，和突然从楼梯口出现的人迎面撞了上去。
中午采访记录的本子和零碎的纸笔散落一地，田林给的苹果则在本子上轱辘了几圈后停在对方的脚边。
“对不起...”莉纱道歉后马上蹲下去捡东西。对方也蹲了下来，将苹果和地上的纸笔捡起来后胡乱地塞到莉纱手里。
“那个...宇崎。”对方在自己接过纸笔后，开口了。正是这个声线让莉纱猛地抬头。
原来是降谷君啊。
居然是降谷君啊！！！上午刚从对方手里横刀夺“爱”，现在又撞到人家还要人帮我捡东西。他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吧...
“对不起降谷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刚刚从社团活动楼过来，没看清路...”
“不，没事...我有事要跟你说。”
莉纱对此感到疑惑，这到底是有没有事啊？
“宇崎是想写关于北海道的文章吗？”
“嗯...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的。”
降谷君把地上捡的最后一张纸递给我后，说：
“我们交换LINE吧。”
“哎？”
“和北海道有关的事，可以问我。”
“平时棒球部训练会比较忙，你可以先留言。”
“谢谢降谷君，但我今天中午已经去摄影部的学姐那里收集灵感了。借和北海道有关的书，是因为有些概念要作为参考。其实，我是北海道人来着。”
“这样啊...果然是这样。”
咦？降谷君怎么...？
“你有时候说话的用词，带了北海道方言。”
莉纱自认为自己的标准语学得还不错，但原来的说话习惯还是会下意识地展现出来。但是因为自己平时说话比较少，所以除了朋友以外，主动得知的人并不多。
虽然没必要专门问降谷君和北海道有关的事，但莉纱还是和降谷君交换了LINE号码。
因为问问其他当地人的想法对写作也是很有帮助的嘛！
到了晚上，莉纱第一次在LINE上给降谷君发消息。
「晚上好，降谷君。」
「降谷君有没有喜欢的北海道景色或是动植物？方便说说原因吗？」
发出去之后，莉纱就后悔了。自己的提问就像问外来游客一样，平时练习写采访提纲的时候都写不出这种问题。这要降谷君怎么回答？
「因为我还没想到要从什么地方入手写作，所以想问问降谷君的看法。如果觉得唐突，请忽略我的提问吧。」
大晚上的问别人喜欢的景物显得自己好奇怪啊，莉纱想道。
但对方主动和自己交换联系方式、就为了让自己询问和熟悉的地方相关的问题，就已经很令人匪夷所思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雪兔与白熊（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