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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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定元年冬十三日，距离薛家满门抄斩还有五年。
薛府堂前，小小的薛青霈被厚厚的狐裘包裹起来，他安安静静地抱着暖炉坐在角落，白净而且带着些许稚嫩的面庞映衬着满地的雪花，看起来愈发像个瓷娃娃。
不远处是薛府的宴会，彼时正是西疆与凉朝交战，薛成良被拔擢至兵部尚书。
薛成良位居首位，两侧的人纷纷向她敬酒道贺。觥筹交错的声音夹杂着高谈阔论，但无疑薛成良是其中的焦点。
薛青霈听不懂那些人谈论的话，他想离开这嘈杂的宴会，却被旁边的薛清阿姊给拽住了。薛青霈不解地看向薛清，声音带着些许软：“阿姊，这里好吵。”
薛青霈自有记忆起，便没有离开过薛府，所认识的人不过父母、薛清以及薛府的奴才。
不过薛府上下倒是其乐融融，没有人敢不尊这位小郎君，反而纷纷将其视作珍宝，几乎是捧在手心怕摔了。
薛清唤住薛青霈，她仔仔细细地替他把狐裘给理好，然后道：“不急，宴会快结束了。”
“嗯。”薛青霈慢吞吞地点头。
薛清四处张望，趁没人注意，凑到他的耳边道：“云锦，再等会。等母亲喝醉了，我再带你偷溜出去，我们去城西南买蜜饯。”
薛清说罢便兀自笑起来。
与其说是要带薛青霈去买蜜饯，不如说是她自个想出去。
自赏雪宴上薛清遇到杜家郎君，就此一见倾心。薛清便想着法子，绞尽脑汁偷溜出去，自个害怕被罚，便拉着薛青霈当幌子。
彼时的薛清早已凭借才华声名鹊起，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面对众人的夸耀时她也能够坦然接受。
但面对心仪之人时，她却也只能腼腆地藏在暗地里。所以尽管她偷溜出去见杜家公子多次，最逾越的行为也不过是背地里替他买下一根簪子。
薛青霈应声点头。
蓦然他开口道：“阿姊，你说母亲他们说的‘君’，是何？”
薛清听罢愣住，她早已在书院学过诸子百家之书，若是旁人问她，她自然能够侃侃而谈。然而面对被藏在薛府内，恍若一张白纸的薛青霈，她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薛清敷衍道。
眼见着宴席至高潮时分，薛清被薛成良唤去，独留下薛青霈一人。
宴席结束后，薛清估摸着薛成良喝醉，她本想带着薛青霈偷溜出府，然而却在薛府后门被薛成良当场逮住。
薛清不仅没法看到心心念念的杜家公子，而且还喜提静闭数月。
薛成良自然舍不得罚薛青霈，她面容严肃地牵着薛青霈的手往府内走，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鞋印。
“云锦，下次别信你阿姊的。”薛成良认真叮嘱。
薛青霈似乎不解，抬头看向薛成良问道：“娘，圣上是何人？”他总是听到那些人唤薛成良薛大人，开口闭口皆是圣上，却从不知圣上是何人。
“圣上便是圣上，是凉朝的王。”
薛成良耐心地解释道，她原先严肃的面容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她摸了摸薛青霈的头，续道：“……也是薛家世世代代要效忠的人。”
薛青霈眉头却是蹙起。
半晌后他蓦然站定，目光中带着些执拗地看向薛成良：“娘，我也想像阿姊一样。为什么阿姊能学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而我不能？”
薛成良的脚步停驻，她回头看了眼薛青霈，眸中倒是闪过些许惊喜。
她道：“你当真想要学？”
薛青霈点头，他本以为会被薛成良制止，却没料到薛成良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仰天大笑道：“有志气！明日我便为你请最好的先生。”
思绪渐渐飘回，薛青霈看向纳兰长德。
俯首，向君行礼。
跟前是层层薄纱，如同相隔天堑，朦胧时刻却让他有些卸下防备。他的视线清晰地锁定住纳兰长德，却又一刻的晃神。
“薛大人，别来无恙。”
纳兰长德冷淡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不过顷刻间他便回过神来。
她的目光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薛青霈沉眸，转瞬冷静下来。他不顾纳兰长德疑惑的目光，端坐在案牍前，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
就在纳兰长德疑惑时，却听见薛青霈道：“别动。”
纳兰长德听罢蹙眉。
薛青霈遂而解释道：“若殿下想彻底除掉余毒，不妨信我一回。”
思忖片刻，纳兰长德随意地将手耷拉在案牍上，任由薛青霈摆弄。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刀，在烛火上烧了烧，划破她的指尖，挤出点点鲜血。
猩红色的血，带着些许恶臭。或许便是那所谓的余毒。
薛青霈朝着纳兰长德望去，十指连心，他本以为她会忍不住疼痛，但却没想到她只是眉头紧皱。竟然意外的比他想象中的更为能够忍耐。
不过片刻，浊血被排除，薛青霈才淡淡地掏出帕子替她包裹起来。纳兰长德正准备收回手腕，却刹那间被薛青霈给拽住。
纳兰长德皱眉望去，便见到薛青霈的眸子眯起，神情带着少有的认真。察觉到纳兰长德的视线，他微垂下眸子，但那一闪而过的算计晦色却被纳兰长德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他的声音压低，却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沙哑。
他道：“殿下，你可想成为凉朝的王？”
谢椿自脸上受伤便闭门不出。她尤为重视她的脸，不仅让黛蓝寻了青州的名医之外，她还特意命人从京城送来除疤圣药。
不过短短数日，脸上的伤痕便好得差不多。青州花灯将近，她脸上伤痕好罢，自然忍不了想要去逛逛——
当然，消遣其次，露脸灭绝青州关于她毁容的谣言为主要目的。
谢椿刚出门不远，便见到裴盛。
裴盛带着帷帽，垂落下来的白纱恰恰好遮住他的下颌，若隐若现。胭脂红的灯影映射在他的身上，有如将他素白色的衣袍染成了红色。
自从与纳兰长德相熟，他便不自觉地喜爱上了素白色，尽管连他自己也意识不到。或许已经意识到，只是不想承认自己被纳兰长德潜移默化地影响。
谢椿极为眼熟地看到裴盛身边忙忙碌碌的小遮子。
小遮子费力地讨着裴盛欢心，凡是裴盛稍微停驻观望片刻的摊子，无论是胭脂水粉还是稀罕玩意，小遮子都通通拿下送到裴盛跟前。然而裴盛却始终兴致寥寥。
对于商贩而言，裴盛是活菩萨；然而对于小遮子而言，那简直叫苦不迭。
“裴君日安。”谢椿乐呵呵地朝着裴盛行礼。
她不免往裴盛身侧多看了几眼，然而却并未发现纳兰长德的身影。谢椿感到颇为意外，毕竟这赏花灯裴盛居然没有跟二殿下一起，属实是件罕见事。
眼见着裴盛似乎不甚愉悦的模样，谢椿倒是颇为通情达理地并未聊起纳兰长德，她彰显着自个的女君风度：“青州花灯一年一遇，闻名凉朝。先前数年每逢佳节我都会来此，所以倒是对此颇为熟稔。”
“若是裴君感到无趣，我倒是可以陪君一赏。”
裴盛毫不犹豫地拒绝：“不必。”
区区花灯而已，他在京城见过无数次，又不是非得看这花灯不可。
再者，他想要的难道仅是赏花灯？重点是何人与他赏花灯罢了。
谢椿虽然在京城就对裴盛的性情秉性早有所耳闻，但这倒是头一回真正在裴盛面前碰了一鼻子的灰。被人拂面子，她倒也不恼，反而是淡笑一笔挥过。
谢椿瞥了眼裴盛，试探道：“裴君可是在想二殿下？”
裴盛听到二殿下，先前浑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冷气骤然降了下来。他轻哼一声，面纱之后的眉头稍抬，语气不善道：“纳兰长德派你来的？”
虽然态度仍旧冷漠，但好歹相较先前是缓和了下来。
谢椿刚想开口否认，话到嘴边之际，却蓦然察觉到胸前个木匣子的异样。饶是她想忽略，但是楼尧的话却始终在她的耳边持续萦绕，甚是烦躁。
她哑口不知如何言，欺骗人的话有违女君之德，但不否认便权当默认罢。
“也罢。”裴盛尽管态度仍旧不冷不热，但至少此举证明了裴盛心情稍愉悦。小遮子罕见地没有擦去冷汗，而是在心中默默长叹气。
治少郎君之疾，还得是二殿下出马。何为疾？相思之疾。
话到纳兰长德这边，薛青霈本不过是试探罢，奈何演技太过拙劣，眸中的计算几乎被纳兰长德看得一清二楚。或许薛青霈本就没想过瞒纳兰长德，他也知晓他的一举一动瞒不过纳兰长德分毫。
纳兰长德眯起眸子，面色冷漠：“薛大人说何，我听不懂。”
她的言语毫不客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薛青霈擒拿入狱：“你可知谋逆之罪该如何？”
“我自然是知道的。”薛青霈淡然：“纵然满门抄斩，那又如何？”
他目光落到纳兰长德身上，她竟然从他眼中看到不到任何玩笑戏耍之意。他道：“我想让殿下当上凉朝的圣上，为我薛家报仇，彻查薛成良之事。”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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