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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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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铃声响起,方才还在厕所嬉闹的女孩子们都飞快地洗完手回教室去了。一直紧闭的隔间门打开,许俏霖走出来,到洗手台旁清洗拖把的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扭过身,一边接水一边小心地清洗裤子上的脏污。
她一定会迟到,而这节课是语文老师的课,迟到就会被罚到最后一排贴墙站着。校服裤子是蓝白色的,校长喜欢青春活泼的颜色,连教室的墙壁都要刷成粉绿色。
可是太容易弄脏了。手上沾满鲜红的水渍,而被血迹侵透的校裤怎么洗都会有痕迹。洗着洗着,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没过多久,卫生间外就传来脚步声,许俏霖赶紧抹了一把眼泪,低下头缩在角落里,贴着墙,假装洗手。
“许俏霖,怎么不去上课?”进来的人是班长,语文老师发现班上少了学生,让班长去通知班主任,班长路过厕所听见有水流声,就进来看了看。
“我、我肚子不舒服。”许俏霖支支吾吾的。
班长看了看她别扭的姿势,道:“要不要我帮你请假,最好还是让家长来接吧。”
“不用了,”许俏霖连忙拦住班长,转过身,脸色涨红,“我来那个了,把裤子弄脏了。”
班长这才看清楚许俏霖校裤上那一团污渍,说:“你等一下,我去拿卫生巾。”
班长不仅拿来了卫生巾,还带了一件校服外套:“这个系在腰上,能挡一挡,回家再换吧。”
“谢谢班长。”许俏霖说着,接过卫生巾跑到隔间换上。
最后还是挨了批评,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她不敢说自己干什么去了,只说自己肚子不舒服,在厕所待久了。
下了晚自习,谢知在门口等她,两人一起上了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大夏天的怎么穿外套?”谢知问,露出的校服领口写着CT,“谁的校服?”
许俏霖转过头,谢知正低头看她腰间的校服,露出青白的头皮,上面有两道缝针的疤痕。原本谢知的头发不是这样的,他身上一股书生气,头发不算短,温温柔柔的落在额头前,遮去了一小部分的眉毛。
“来那个了,”许俏霖凑近他耳边,悄声说,“班长借我的校服。”
“哦。”谢知应道。
谢知家住在机械厂的职工宿舍,机械厂在90年代改造后变成了国企,谢知的爸爸在改造后升了职位,这些年攒到了钱也没学别人去外边买房子,只是换了个环境好些的职工房。
谢知妈妈总抱怨,别人生活都跟着时代发展好起来了,可他们家呢,光有个头衔,吃的住的都差人一等,谢知爸爸总要说她一妇道人家不懂其中的门道,每次说到这个地方两人就要开始吵架,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翻出来抖一抖。
谢知和许俏霖并肩走在回小区的巷道里,路过一个铁门的时候,许俏霖抬头看了一眼,铁门上的封条还没被撕掉。
“老板,要两包那个,还有这个。”谢知对小卖部的老板说,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50的零钞,拿到东西后塞进了许俏霖的书包里。
许俏霖低头没说话,她看到老板拿出来的是什么了,三包卫生巾,他还知道女孩子晚上要用长一点的,长一点的卫生巾叫“夜用”。
“下次快来的时候提前跟我说,我帮你买,”谢知说着,看了一眼许俏霖的脸色,“没事儿,女孩子不好意思么,我脸皮厚。”他嘻嘻笑了两声,像往日里混不吝的样子。
“嗯。”许俏霖只低低地应了一声。自从家里出事以后,她爸爸以前的下属,也就是谢知爸爸,收留了她,所以她住进了谢知家里。
可谢知的妈妈并不怎么喜欢她,留给她的房间是杂物间收拾出来的,听谢知说那原本是他爸妈给二胎留的,但现在他妈妈也没能怀上,就渐渐变成了杂物间。
正是敏感的年纪,许俏霖几乎是被谢知爸爸领进家门,看到谢知妈妈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谢知妈妈不喜欢她,至于是不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多一个人张嘴要饭吃,她不知道,所以总是小心翼翼的,避免谢知妈妈生气。
她没有零花钱,谢知妈妈管家,给她的生活费勉强够吃,所以没有钱买卫生巾,她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谢知妈妈要,每次来那个的时候,就找卫生纸垫着,他家的纸巾她可以用的。
有一次晚上那个来了,半夜她发现不对,掀开被子发现床单上有血迹,慌忙去擦,小心地接来一盆水清洗那团血迹。
她觉得谢知妈妈是知道的,因为那一团血渍并没有清洗干净,她因为那点脏污忐忑了很久,直到谢知妈妈把床单洗了挂起来,血迹已经被洗干净了,谢知妈妈也没有提给她钱买卫生巾的事。从那以后,她在睡觉时都会找一张塑料袋垫在屁股下。
回到谢知家,桌上留有剩菜,被网罩罩着,谢知把书包放下来,掀开盖子拿了一个卤鸡腿递给许俏霖,许俏霖这会儿本来也有点饿了,刚想伸手接过,谢知妈妈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回来了?先去洗澡,”谢知妈妈说,“晚上别吃太油腻的东西,容易积食。”
许俏霖就冲谢知摇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房间里有些乱糟糟的,一墙壁的箱子杂物,从地面堆上天花板,能供许俏霖活动的地方,只有一张床和床边的小书桌,没有配凳子。小书桌是谢知妈妈买的,家里能供学生写作业学习的书桌在谢知房间里,而大人们总是不希望身处青春期的两个孩子走得太近。
把书包里的卫生巾拿出来换上,又换了一条裤子,许俏霖坐在床边,拿出试卷开始背题。
她本来也不是特别聪明的学生,因为家里出了事情,心理状态不太好,高中课程难度大,上次月考她已经滑到了倒数第九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
谢知打开门,手里端着装卤鸡腿的瓷碗,放到她的小桌子边。鸡腿冒着热气,是特意加热了放在碗里的。
“吃吧,刚就看你想吃。”谢知说。
“阿姨呢?”许俏霖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问。
“进房间去了。”谢知说。现在应该在房间里怄气,因为鸡腿是他妈妈端到他房间里的,刚搁到桌子上,就被他送到了许俏霖房间里,就当着他妈妈的面。
他妈妈是小学老师,最在意声誉,他爸爸也是面子大过天的性格,收养邻居的小孩本来也收到了街坊邻居的一片美誉,这会儿传出来他妈妈对孩子不好,她这么几十年积下的口碑就功亏一篑。他知道他妈不喜欢许俏霖,但明面上还是得过得去。
“这题怎么选B呢,不对。”许俏霖在一边啃鸡腿,谢知扫了一眼她的卷子,选择题改错后答案也不对,干脆给她开了小灶,把她带回来改错的卷子都看了一遍。
“听明白了吗?你重复一遍。”谢知道。
许俏霖刚吃完鸡腿,嘴巴上的油都没抹掉,眼睛盯着卷子开始结结巴巴地复盘。
两人挨得很近,谢知眼睛低下去,只看见许俏霖亮晶晶的嘴唇,她的唇色比别人要红,皮肤又白,所以总爱招上校门口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这些二流子别的本事没有,就爱欺负学生,管学生要钱,偏偏也拿这些人没办法,没成年,抢钱的金额也不大,严重点就是抓紧去教育几天又放出来。
“讲完了。”
谢知回过神,许俏霖正侧头看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还是亮晶晶的。她讲的什么,他当然都没听进去,这会儿她嘴唇又动了一下,他都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凑过去贴上了她的唇。
不知道许俏霖是愣住了还是害怕,好久都没有推开他,谢知稍稍离她远了点,她才大声地喘了一口气。
“你干嘛!”许俏霖压低了声音说,却也没听出来生气。
“下一题了。”谢知又不应她了,眼睛看着卷子,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长大也就应该是一起的。
外头传来开门声,紧接着谢知爸爸的声音隐隐响起,谢知看了一眼时间,快十点半了。
“我先回去了,”谢知说,又拿起许俏霖折起来的裤子,“裤子我待会儿给你洗了。”
“我自己洗。”许俏霖赶忙说。
“我洗完用吹风机吹干再送回来,你明天要穿湿裤子去上学吗?”谢知问,果然见许俏霖不说话了,便把裤子裹起来塞进T恤里,出门去了。
许俏霖看着试卷上惨淡的分数有些苦恼,谢知成绩很好,以后应该能去不错的大学。她本来就没有家庭依靠,如果不靠自己考上一个好大学,真不知道该怎么走。自从她爸爸进去以后,好像世界就翻天覆地了。
脚步声传到许俏霖的门口,说话声也渐渐清晰了。谢知妈妈在责怪谢知爸爸喝酒不知节制,谢知爸爸在大声反驳她。
“不喝酒怎么交朋友,不交朋友怎么赚钱!你当我的钱是别人硬塞进来的?”
“你就是拼命赚钱你也留不住,你可是大善人呐,苦也苦自己家的人!家里几张嘴吃不够,还得喂外面的,家里都要饿死了!”
“什么外面里面的,那是应酬,是工作!”
两人还在门口闹了一阵子,许俏霖觉得心里闷闷的,打开窗户透气,楼下时不时传来野猫的声音,她想,变成一只野猫也好,无拘无束的,也不用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