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幻（穿越）》_秋澄

39、[隐藏的真相]

　　“杀了我吧。”
　　这四个字宛如被无限扩大，变换为各种形态不断盘旋于阿克尼斯的耳膜边际。
　　杀了她？她竟让他杀了她？
　　浅金色瞳孔中的一丝讶异迅速被冷冽给抹去，他凉淡一笑，这有何难，这有何难。“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么？”
　　“不，”路嘉决绝地摇头，“我没那么妄自菲薄，你留下我只因我对你来说是个值得利用的棋子。只可惜这颗棋子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所以……”尾音缓缓提高，她悠悠地盯着他，再次重申一遍，“杀了我吧。”
　　阿克尼斯细细地锁着她，忽然觉得几分好笑。从来都是别人抓着他的脚请求他的原谅他的不杀之情，她却是第一个坦然要求他亲手结束自己性命的人。
　　有趣，实在有趣。
　　他嘴角的笑意骤然变浓，寒彻的体温似乎降得更加迫人。轻易将路嘉推倒的解毒剂直立了起来，一边道：“我不杀你。”
　　路嘉微怔，得到的回答貌似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出声反问。“难道就不怕我背叛你？”
　　“背叛……”他伸出两指威慑十足地擒住她的下颌，长眸半眯，“我便会让你生不如死。”
　　尖细的下巴与他指缝的弧度完美磨合着，路嘉无惧地回视阿克尼斯，对他的威胁视作空气。她都已经不怕死了，还会怕什么生死折磨。
　　阿克尼斯转而松开手侧侧撩起她左臂的薄纱袖，上面隐隐约约透露出一道细长的刀疤来。若即似无地抚着那条疤，他用力钳住她的手臂，脑中一闪而过当时她挥刀砍向自己的画面。“有胆刺杀我的人早都已经消失在了这世上，而你，是唯一的幸存。”
　　她立刻冷唇反讥，“这么说来，还真是感谢殿下的不杀之恩了。”
　　“既然当时没有杀你，我就不会现在杀你。”
　　“呵，可是我没有办法去完成你要求我做的事了。”
　　“不能办到也无法，为了达到目的我手中自然不止你一颗棋。”阿克尼斯坦然地笑了笑，语调云淡风轻却让路嘉猛地一顿，她一个激灵打掉他的手低吼道，“你竟然还留有一手！”
　　阿克尼斯突然露出一抹嗜血的冷笑，压低了嗓音凑近她：“这王宫，天罗地网，赛那迦森注定在劫难逃。”
　　她的心猛然凉了大半，惶恐缭乱地跳起来。“为什么……”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为什么……你狠得下心。”
　　“狠心，我不觉得。”他起身仿佛没事一般理了理衣物的褶皱，将解毒剂踢到她面前。“你若是想寻死其实很简单，只要忍过这世间奇毒的毒发，熬下五天四夜的煎熬磨难便□□获一死。但那之中的美妙滋味，相信你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可恶。路嘉愤恨地收紧拳头，将阿克尼斯在心里进行第一百零百次的千刀万剐。
　　她不懂，他如此的处心积虑要除掉赛那，到底是在等待什么契机，为何迟迟不动手？他与赛那到底结有多深的深仇旧恨，可以使作为亲弟弟的他对哥哥怀有如此之沉的杀意，兄弟不合继而反目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还有赛那……
　　桀骜如他，敏锐如他，她抵死不信他会对阿克尼斯暗地里做的手脚完全置若罔闻。还是说，从头到尾他只是默默地在明处窥视他，等待他进一步的行动？如果真是这样，他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会对弟弟的谋反弑杀全部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阵收紧，路嘉觉得头脑开始作痛。这两兄弟的事情实在让人揣测不透，每次想都越想越乱。
　　直觉告诉她现在还不能死，在没有得到真相之前，她还不能死。就算再绝望，再悲戚，她也要了解事情的全部。
　　“想通了？”阿克尼斯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嗯。”路嘉攥着那瓶解毒剂执着地站起来，打开瓶盖仰头将药剂灌入口中，由于喝得太急太快不禁被药水呛到，连连咳嗽着。
　　阿克尼斯最后淡淡扫了她一眼。话音未落，人已走远。“我要你活着，亲眼见到他的死亡。”
　　我要你活着。
　　我要你活着，亲眼见到他的死亡。
　　哐当，小瓶子应声碎了一地。
　　空剩下魔魇般的声音在脑海不断回响，回响。
　　亲眼见到……
　　他的死亡。

　　哗——
　　摩西扬手把果盘打翻，取着露珠的水果顺着地毯滚出去，金器盆钵发出刺耳的落地声。
　　“王子请恕罪，小奴，小奴该死……”负责送水果的侍女见他没由来的愠怒吓得连连磕头。这几日摩西王子时常阴晴不定，负责送膳食的侍女也来回换了好几个，却仍不见他有任何和颜悦色地转变。
　　只见摩西沉着一张俊颜，略显妖气的桃花眼凌厉地上挑起，显出几分强势和可怖。近乎焦灼地追问，“她在哪里？”
　　“啊，她……”侍女支支吾吾地回答，脑中却死命也挤不出摩西口中的那个“她”所究竟指的谁。
　　大掌猛一拍桌，他站起来负手而立淡淡吐出三个字：“蒂梵妮。”
　　“是的回王子，”侍女立刻恍然大悟，垂着头唯诺道：“实际上蒂梵妮她……拒绝接受王子的安排。”
　　“拒绝？”摩西闻言微微侧首，漂亮的鼻梁在阳光下反折一道道光线，眼底蕴含着深刻的险意。她竟然会拒绝？
　　“是……是的王子。”
　　顿时空气骤降温度至冰点，他没有说话，她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摩西缓缓围着殿堂踱了一圈，离开前停下脚步冷冷扫了跪在地上的侍女一眼，“在我回来之前我要看到完全干净的寝宫。”
　　“遵命。”
　　沉重的脚步声嗒嗒回响在整座殿宇，摩西的脚步迈得快而急，微微搓紧的拳头隐隐露出丝丝青筋。
　　她为什么要拒绝，为什么拒绝去到他的身边？
　　他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躲一辈子藏一辈子吗，在招惹了他之后便潇洒的离开。
　　就让我直接告诉你，不可能。
　　摩西仿佛一阵风似地往路嘉寝殿的方向走去，牙关缓缓咬紧。蒂梵妮你个傻瓜，既然喜欢，为什么又要否认；既然招惹了，就得担得起一个男人留守到如今的这份爱情与责任。
　　“索蒂拉，就算为了自己，多多少少你还是吃一些吧。”蒂梵妮半趴在床沿，以半哄半就的口气对躺在绒毛床单上的路嘉道。
　　乌黑的长发凌乱散布在白色床头，路嘉无力地摇了摇头，“收下去吧，我现在不想吃。”
　　“都三天了，你总说你不想吃。这样下去若是生了什么病，陛下怪罪下来可怎么办。”蒂梵妮明知路嘉心软，宁愿饿得自己也决不让手下的人受牵连，便期期艾艾地垂着头诉苦。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原先还躺着挺尸的女孩下一刻就已经端着菜肴一口一口机械地往嘴里塞着。
　　“慢点吃。”蒂梵妮略带忧心地帮她顺背。路嘉出了什么事隐约总感觉到了些，然而她不说她也不会去问。左右也不过是关于陛下的事，蒂梵妮不由地叹了口气，果然她这个傻女还是义无反顾地跌进去了。
　　情网缠身，一切只是作茧自缚。
　　那么她呢？当下脑海就闪过摩西那意气风发的脸庞，蒂梵妮默默收拾完餐具退了出去。
　　她喜欢摩西，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记得先皇仍在世的时候就偏偏独宠大儿子赛那和二皇子阿克尼斯。因此同为皇子的摩西身上的光芒就被两个过于优秀的皇兄盖去了不少，然而他的努力却从不会比他们少一分。
　　她曾见过他每晚每晚独自躲在□□花园练习挥剑，一次次练习挥鞭却因为使不好而甩得自己一身伤痕，看起来大喇喇的外表实际却比任何人都要耐苦。聪慧，敏捷，顽皮，这是她从他身上看到的学到的。
　　然而在人前他还是可以摒弃那一切背后的艰辛，笑得如此没心没肺，毫不在意。蒂梵妮想，或许她的心早在当时就被那样认真而执着地想要办成一件事的他给拿走了吧。
　　所以，请加油。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慢慢地时间历久弥新，她的祷告也终究被神灵付诸兑现。这次的西遥之战完全令摩西翻了个身。他几乎在一夜之间被人群簇拥到了最高点，瓦解了一切先前外界对他的舆论与猜忌。仿佛一个神明一般受人敬仰。荣誉，地位，光环，这些东西便与他牢牢拴在了一起，一刻不离。
　　从何时起，她开始觉得恐惧和陌生笼罩着自己。她开始觉得，这样下去摩西的距离会与她越来越远，他总有一天会纳妃会生子，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爱情，总有一天他会踏上更高的位置，走得越来越远。
　　那么，她又算得上什么？到头来，她又做过些什么呢。
　　蒂梵妮想了想，始终无法得出回答。她沉默地坐下，静静地对着空中出神。心蓦然变得凉凉的，仿佛被冰水从头到尾浇灌了个遍，痛的彻底。
　　想要忘，却忘不掉，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做才好。
　　就在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停在门前戛然而止，隔着薄薄的一层门板几乎都听得见男人的呼吸声。
　　蒂梵妮猛地一僵，好像触电似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门外站着的男人是摩西！绝对是摩西！
　　可是，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他们不是……从来无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吗？
　　“蒂梵妮，”紧紧关着的门外清晰传来男人清冽的嗓音，“……我知道你在里面。”
　　他似乎是一路跑来的，语气带着几分急促与焦躁。蒂梵妮顿时手足无措地环顾了一圈不大的厨房，下意识思索着该躲在哪里。
　　“蒂梵妮。”又是一声轻唤，他的语气竟透露几分放任的无奈。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她更是一惊，四处打量起合适的遮蔽物。
　　“让我进来好不好。”瞬时仿佛时间都是静止的，门外人又补上一句，“我有话要对你说，很重要。”
　　一秒，两秒，三秒。
　　摩西推开厨房的门踏了进去，放眼望去一排排古旧的器皿厨具外并未其他特殊之处。空无一人，根本没有人在里面。
　　有些话却已经溢到了吼口，吐不出咽不去叫人难受。这一次他或许是冲动，但如果不说出口他便不知道自己下一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勇气。
　　摩西几分失望地静静环视了一圈。一丝苦笑缓缓溢到唇边，他弯起嘴角扯了扯，仿佛沉淀过后的水稀薄而透亮。
　　躲在巨大的水缸之后的蒂梵妮双手环膝，远远扫去那抹萧条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她心中不由微微一动，想要走出去却又不敢动。
　　他有话对自己说？
　　怎么可能……
　　万能的阿蒙神啊，如果可以请允许我最后贪婪一次吧。水缸后的蒂梵妮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如果他也有一点点的喜欢，如果真的就只有一点点，就算只有我喜欢他的十分之一，不，二十分之一……那么，可不可以允许我自私一点，只此一次呢。
　　微微睁开双眼，她仿佛感到一股满满的暖流。心中默念就一分钟，只一分钟，如果一分钟后他还留在这里她就会决然地走出去，拥抱他。
　　于是，蒂梵妮便在心中默数着秒数。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二十七，二十六……
　　五，四，三，二，一．
　　她笑了笑，带着最为灿烂的面容走了去。
　　然而呈现出的只是空空如也的座椅，和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
　　心猛地一抽，她勾起嘴角像是微笑，只是这笑容，寒至心底。
　　原来是这样啊，霎那间明白得有够彻底。
　　摩西，原来你的耐心也不过一分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