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幻（穿越）》_秋澄

89、[再遇阿克尼斯]

　　“请问——你是谁？”
　　从男人陌生而凌厉的瞳孔中，路嘉清楚地看见自己倒影的面容。海水般的湛蓝长发，深刻而曼妙的五官，早已并非是彼此记忆之初的那个黑发少女，她即刻会意，安里不会认得她的，她早就不是那个索蒂拉或路嘉了。
　　但是，安里竟然还活着……路嘉的心仍不能平静下来。她丝毫没有忘记当时在王城边境，安里一行人因为要保她顺利进城甚至不惜同法老的弓箭队抗衡，一时间箭雨纷纷落下，鲜血四溅，他们只有区区几人，几乎瞬间就落为困兽之斗。后来，赛那更是亲口告诉了她，安里已死的残忍事实，赛那不会骗她，那么又是谁救了安里？安里如今怎么会是阿克尼斯手下的亲卫呢？
　　真是奇怪的女人。安里冷笑一声准备离开。
　　“战争，要在孟菲斯打响了吗？”
　　安里挑眉，侧目仔细打量了一番路嘉，并不打算再说什么。她却缓缓地凝视着自己，再次开口：“是当今的法老阿克尼斯陛下亲口圣谕吗？”
　　“陛下此役亲自出征，势必歼灭努比亚国。”安里笑得势在必得，“在太阳还未落入地平线之际，想要活命的话还是快逃走吧。”
　　路嘉心中一紧，的确，玛门镇地势正是处于尼罗河最下游，努比亚人屡次骚扰埃及，两国若要发动战争，很有可能就在此地爆发战役。可是，这些无辜的城民们又该何去何从，他们的生命卑贱如草芥，在阿克尼斯的眼中，如果能够赢下这场战争，牺牲掉再多无辜的性命又怎样？
　　她豁然，恐怕这才是他和赛那之间最大的差别吧。阿克尼斯是暗夜，晦暗的荆棘早已在他心底根生，他残忍暴敛，为达到目的不惜付出一切。而赛那无疑就是太阳，他外表冷酷内心强大而坚毅，他骄傲亦温柔，他拥有成为一代贤君的所有因素，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有不惧死亡的勇气。没错，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相反，阿克尼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他惧怕站在权利的脚下，他害怕他的皇兄，他害怕背叛的滋味……
　　“安里大人，陛下在营地传您过去。”
　　安里向前来传话的士兵点点头，最后看了眼路嘉，再无眷恋拂袖离去。
　　营地……路嘉遥望安里离开的方向，在众图坦士兵持兵器伫立的入口，那黄金色的斗篷一闪而过，这是专属于皇家的颜色，唯有至高的法老陛下才能穿戴。只见那人立于人群之中却仍是相当耀眼，以绾巾束发，太过遥远的距离让路嘉无法看清他如今的样貌。
　　路嘉想着，也许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阿克尼斯，而现在他竟然就站在离自己不过几十米远的地方。太陌生了，她已对他太过陌生，这个过于狠毒的男子，这个杀害耶鲁杀害赛那的凶手……他是她此生恨到极处的人。
　　“糟糕！”月影的惊呼让路嘉不觉握紧的拳一松。“卢克！快回来！”
　　四处拥挤的人潮中，路嘉很快便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只见卢克正循着安里的步伐追了上去。
　　月影见状不由分说抽出了腰间的防身匕首就欲上前，路嘉顿觉不妙，月影虽然果敢有勇气，但在此刻亮出了匕首，定是第一时间要被当做反叛者给抓住的。她急忙拦住了月影道：“还是我去吧！你带着索菲我放心，等我。”
　　路嘉艰难地拨开人群，一把抓住卢克略带冰凉的小手，呼吸急促道：“卢克，别过去！”
　　而此刻的安里却也察觉了身后的动静，一脸闫冷的回视着他们。
　　卢克的眼里满是兴奋的光。“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法老的四大军团！”
　　这大概就是男孩子无法磨灭的天性吧，争强好斗，在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画面更是舍不得挪动半分脚步。
　　戒备森严的营地门口被一列列图坦士兵清晰划分了界线，路嘉明白他们只能止步于此。此时，高台之中清晰传来了大祭司的祷告声，空灵得仿佛飘在了空中。
　　“真理之神荷鲁斯啊——愿我们的军队平安归来，消灭成千上万的侵略者。我们的军队平安归来啊，它将带回无数的俘虏……”
　　“卢克，我们走吧，马上就要打仗了，这里很危险。”路嘉一边俯在卢克耳边小声说，一边来回打探着周围的动静。
　　卢克不为所动，甚至抬头看着安里问道：“大叔，你也是黄金军团的士兵吗？”
　　“当然，我们都是陛下的子民。”安里面无表情地回答。
　　“太棒了！长大后我也要成为黄金军团中的一员，戴上刻有法老名字的勋章，为守卫我们图坦的国土而战斗！”孩子尼罗河水般碧绿的双眸，闪耀着灵动的光芒。
　　路嘉有些感动，更多却是些许复杂的情绪，傻孩子，若现在的法老还是赛那该有多好，若耶鲁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
　　“没想到我图坦帝国竟然还有如此有胆量的少年。”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阴冷的男音缓缓响起。
　　路嘉打了个激灵，只觉一股冰冷的气息攸地从心底迅速蔓延开。这个声音！不会错的，是他……
　　话音刚落，一双精致高贵的凉鞋出现在她眼前，鞋尖底部稍为朝上，鞋扣以细密繁复的薄金层层包住，象征着鞋的主人身份的至高无上。
　　她明白这双鞋只能属于一个人，那就是古埃及图坦帝国当今唯一的君主，法老王——阿克尼斯。

　　男人褐色的长发被松散地梳在脑后，一双凌厉精锐的长眸深邃地凹陷，富有光泽的麦色肌肤更衬托出这张脸孔的精致邪魅。
　　路嘉忽然想起她初见阿克尼斯的画面，她不会忘记他是怎样将自己如同玩物一般对待，让她们这些沦为奴隶的少女和几头凶猛残暴的雄狮对抗。结果她赢了，她所有的同伴都死了，被他下令放出牢笼的狮子给活活咬死。那时候，他满意地托起她纤细的下颚，她抬头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张脸。生得过分妖异，然而这人的内心却如修罗一般可怖。
　　阿克尼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卢克，淡漠道：“抬起头来。”
　　卢克毫无畏惧地扬起脑袋，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深深注视着他。
　　阿克尼斯的眉尾在霎那极其微妙地动了动，只见他沉吟道：“你的脸……呵，倒真是有意思。”
　　没错，这小子像极了耶鲁，赛那的儿子……曾被他亲手杀死的孩子的脸。
　　“你就是法老陛下吗？”卢克指着他语带天真，“但是，你为什么和我在画像上看过的样子不一样呢？画像上的人头发有这么长，眼睛是黑色的，鼻子好像要更挺一些……”
　　路嘉再也按耐不住，伸手捂住了卢克的嘴，心脏却是疯狂加剧了跳动。别说了卢克！别说了！因为你口中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眼前的这个男人，那个人是赛那！是赛那！天知道她要如何对这个连十岁都未到的孩子解释，现在的图坦帝国早已不是赛那的天下了。
　　阿克尼斯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愠怒，黑色的阴云在眸里变幻莫测。他没有动怒，显然他的注意力也成功地从卢克转移到了路嘉身上。
　　沉默的男人微眯着眼瞥向路嘉，那是一种近乎审视的眼神。
　　独特的薄荷发色，细腻的脸蛋，高挺的尖鼻，这绝对不是埃及当地人的长相。
　　路嘉没有抬头，只是紧紧拉着卢克的手，指尖却变得越发冰凉。
　　奇怪的异族女人。男人冷笑，没有看出任何异样。他贵为埃及的王，拥有的女人数不胜数，因此对于路嘉此刻的脸也并未显露半分兴趣。
　　大祭司的颂诗似乎已经迈入尾声，四周一片静谧，图坦士兵们每一个都在屏息等待着法老陛下最后的命令。
　　“滚吧。”阿克尼斯最后扫了一眼卢克，冷肆地拂开了手。
　　路嘉恭敬地服了服身子，小心翼翼地牵着卢克转身，准备离开。
　　大祭司的声音继续回荡空中，不同于路嘉的故作镇定，卢克却难掩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道：“路，好奇怪哦。”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男孩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声，“我说，路，图坦的法老为什么不是赛那迦森？刚才的那个人是谁？”
　　“站住——”话音落下，身后就传来一声清晰的勒令。
　　路嘉的头皮瞬间发麻，脑子嗡地一响。卢克啊卢克，什么叫做祸从口出！看我待会儿不好好收拾你！
　　僵硬的转过身，阿克尼斯却已然立于她跟前。他讶异地看着她，“……你叫路？”
　　路嘉这才恍然，原来他不是因为听见卢克的话而生气，他在意的竟然是刚才卢克无意之中喊出自己的名字！但她无谓，叫路怎么了，就算叫路嘉又怎么了，她的脸根本和从前就是判若两人。
　　阿克尼斯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在努比亚即将与下埃及发动战争的关头，他竟然会纠结于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路……路嘉，他清楚这是那个东方女人的名字。但那个名字连同她的人，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好像她从未来过埃及，来过图坦，来过他的身边。一切都虚幻得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然后，他缓缓伸出手托起面前女孩的下巴，她抬起了脸，倔强又愤恨的眼神盯着他，那画面使他猛地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忽然索蒂拉的脸庞同眼前的陌生女子的脸庞重叠在了一起，完全不同的两个脸孔，却有着重叠的、惊人相似的一双黑色眼眸。
　　这是索蒂拉的眼睛！
　　阿克尼斯难以置信地锁着这副眼睛，回忆起索蒂拉以前看自己的眼神，她总是悲伤、忧郁、惶恐、憎恨……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喜悦，她对自己由心而发，流露出的喜悦。因为她总是将快乐的一面展露给赛那，他那该死的哥哥，而把仇恨，毫无保留地献给了他。
　　每当夜深人静，他有时也会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么？他只是痛恨赛那的伪装与父皇的偏执还有兄弟之间的假面与背叛。然而当他铲除了一切他想铲除的东西，他却发现，满手鲜血的自己其实并不快乐。或者说，这冗长一生他阿克尼斯有真正快乐的时光吗？他使劲想了想，或许是他对索蒂拉下药的时候，或许是他命令她去杀了赛那的时候，又或许，是她反抗他的时候……
　　他的快乐亦总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怪不得，她会如此憎恨着他了……
　　“陛下。”安里恭敬地上前，似乎在小心提醒着什么。
　　阿克尼斯放下手，对安里说：“我知道了。”
　　最后看了她一眼，他不由冷笑，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想起那个讨人厌的女人。
　　正午的阳光慢慢从云层露出了脸，烈日猛烈地照耀着大地。
　　那一瞬间，有什么光亮从眼前一闪而过。阿克尼斯望向路嘉纤长的脖颈，掩埋在浓密发丝里的水蓝色吊坠正发着微弱的光。
　　这是——！阿克尼斯几乎狂暴地扯起她的项链，因为太过激动的情绪而显出隐约的青筋。他认得的！这是水灵石，这是索蒂拉曾一直挂在脖子的信物！
　　“回答我……”阿克尼斯喘着粗气，眼底氤氲的雾气仿佛暴雨来临前的黑暗。“这分明是索蒂拉王妃的项链，为什么会落在你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