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成为一名称职的NPC》翎长风

251、妄铃盛宴(12)

　　一只又一只惨白的骨头破土而出，土层将郁金香掩盖，这吸食血肉的妖异之花终是落土为泥。

　　月光拂照之下，众生皆为傀儡，即使身死魂消，血肉殆尽也要被牵扯着爬出来，成为棋盘上死不足惜的牺牲品。

　　所以人啊，或许生死都是身不由己。

　　五位玩家护着缪伊尔杀进了花海，无数骷髅咯吱咯吱地冲了过来。

　　它们没有无可匹敌的力量，只是最寻常的骨，但它们身上缠绕的血色丝线却淬着世间最狠厉的毒，空寂之毒，虚妄之祸。

　　无药可医，无物可救。

　　即使五位玩家可以硬刚恶魔，但面对这等阴险的东西，还是能避则避。

　　五人硬生生在白色的“海”里打出了一条路。

　　郁时月轻点缠绕在手腕上的花团，一条盛放着花朵的长鞭出现在手中，花朵轻柔但不易碎，每一次的破空都狠狠碾碎了胆敢冲上来的尸骨。

　　窈清手一晃，一只碧色的笔凭空出现，她执笔轻点，空中的水汽凝结成雨露，瞬间洞穿无数骷髅。

　　金循握着一把小巧的弓，弓身虽然看上去有些破烂，但它的威力可不小，一箭下去就清了一大片的白骨。

　　顾亦怜和楚迪这次倒没有再划水，尽职尽责地扮演玩家的角色，无数傀儡连爬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变成了土壤里一捧白色的灰。

　　在五位玩家密不透风的保护下，缪伊尔顺利走到了系着红绳的树干下。

　　玩家们各站一角，没有让任何一个傀儡冲进包围圈。

　　他们这么给力，缪伊尔自然也不会拖后腿，他抚摸着树干上的红绳，眼里的情绪纷杂如雨。

　　他将额头抵在红绳上轻声呢喃：“保佑我等的神明啊，请回应我的呼唤，为我揭示前路吧。”

　　天地间的风更猛烈了，红绳飘扬拂过他浅棕色的发丝，挂在指间的令牌叮铃作响，脚下的土层被移开，他掉下幽深潮湿的洞穴，见到了那颗顽强跳动的心脏。

　　缪伊尔眼神悲哀，脸上却没有多少情绪，他望着那具蜷缩起来的躯壳，慢慢将心脏握紧。

　　曾几何时，他问过一个问题。

　　人生于世，人性为何？

　　于世间蹉跎良久他终于找到了答案，即使他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复杂又混乱......多么深刻的答案啊。”

　　掌心里的心脏在跳动，那种脉动一声一声顺着他的血液归于他空荡的胸腔，他恍若未觉，更加将它紧握。

　　缪伊尔侧躺下来，左手是赤红的心脏，右手是晶莹的泪滴，他将自己环抱，终于能安心地闭上双眼。

　　他将安眠在两百英尺的地下，狂风雨露再无法侵袭，他与庇佑他的神同在，从此万万年，直至化为一捧土，再不必醒来。

　　会有种子自他身边发芽吗？

　　根系向下，嫩芽向上，终有一日冲破土层，沐浴温暖的阳光。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定要感慨。

　　啊......多好的生命啊。

　　那颗心脏终于在他手中停止跳动，他嘴角凝固着一抹淡然的笑，雀跃踏上死亡的桥梁。

　　很久以前，不......或许是刚刚。

　　他尚且活跃的大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无需思考，他已知晓答案。

　　感受一切，然后遗忘，周而复始。

　　就如同那具被撕成怪物的身躯，那也是他曾感受过的曾经。

　　彼时他的身体被埋葬，灵魂在图书馆里孤独飘荡，看着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他有时候会想，自己真的是德里莱堡的堡主吗？真的不是一个继承了他人记忆的恶魔吗？

　　他曾片刻分不清自己是谁，那些深刻的记忆在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中渐渐淡忘，或许在割裂的时光下，他注定遗忘自己的名讳。

　　但如今，他清晰记得自己是谁。

　　是缪伊尔，也是恶魔，是慈善家，也是刽子手，他认同扮演过的所有身份，不必掩饰，不必纠结。

　　他有无数面，但他只会是，缪伊尔-伊利尔斯。

　　蜷缩着微笑的躯体失去了最后的听觉，一场酝酿了数年的大火从他左手所握的心脏里燃烧。

　　遇风即起，遇水即燃，燎原野火烧尽满地傀儡，粹炼出如日光般耀眼的灿金。

　　火避开了五位玩家，夜空下起了雨。

　　火烧得更高更旺了，嘹亮的火舌舔舐高耸的香樟树，从底部往上蔓延，描出枫叶一般的红。

　　玩家们叹息一声，踏着雨水回到露台。

　　一直站立在这的管家朝着无尽火海躬身：“恭送您，祝您永享安宁。”
　　说完他转身离开，行过那扇门不见了踪影。

　　玩家们默默看着这一场似乎要将天地烧尽的火，身后的门被推开，一个意料之中的人走了过来，站在他们身边一同看向那片火海。

　　德克律脱下帽子扔进无边的火中，他扯着嘴角，却只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哥哥，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火烧到了天明，第一缕晨光破晓之时，燃烧了一整晚的大火奇迹停了下来，火苗吞噬过的大地并非焦黑，数朵清新的花迎着朝阳绽放，滴落第一滴露珠。

　　尘埃落尽，万物新生，这栋因执念而存在的堡垒也到了消散之时。

　　郁时月和窈清搀扶起莫蕾雅，几人一起离开德里莱堡。

　　走出很远，再回头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窈清将莫蕾雅托付给德克律：“照顾好她。”

　　德克律僵硬地接过莫蕾雅，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放，他语气生硬地问道：“那你们呢？要去哪？”

　　“自是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德克律不再发问，抱起莫蕾雅踏上回家的路。

　　五位玩家注视他们离去，金循突然有感而发：“可怜啊，没了亲人又没了家。”

　　窈清也叹息：“造化弄人，谁又能料到呢。”

　　片刻沉默后，系统的声音响起。

　　【恭喜各位玩家成功通关高级副本《妄铃盛宴》，达成结局：将与花海同眠。即将离开副本世界，倒计时，5、4、3、2、1】

　　德里莱堡的那片空地上，四位工作者外带楚凤这个编外人员齐聚一堂，大家互相告别，步入相同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