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阿娪》苏十一娘

21、第 21 章

　　江霁舟不用想都知道裴娪那个笨蛋等他的原因,他穿过回廊左转,在长廊中看到倚靠在美人靠上的裴娪.

　　裴娪换了身水湖蓝绣芍药花广袖百褶裙,单髻上插着一对点翠羽尾钗,双手搭在靠椅上,白嫩的指尖拨弄着开得正盛的芙蓉菊.

　　烟雨轻唤上一句,“姑娘,郎君来了.”

　　裴娪忙侧目看向他,眉眼间笑颜绽放,站起来身来,向他行了礼,言语欢快,“阿兄.”

　　江霁舟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装作不知其意,径直从她身侧走了过去,衣角不出意外的被抓住,软糯的嗓音中夹杂着歉意传来,“阿兄,对不起嘛,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江霁舟停下脚步,却没有望向身侧的裴娪,那股无名怒意萦绕心尖的感觉,他还能回味出来.

　　前世他只当裴娪是顺从父母之命才愿意嫁给王三郎,或许只是他以为而已,毕竟作为他江霁舟的妹妹,怎么能看得上那如此普通的王三郎.

　　转念头一想,裴娪性子纯良,对未婚夫婿生有好感乃是常理,他将这桩事了却便好,他会亲自为裴娪亲自寻一门好婚事.

　　怒意消散,烟雨让小丫鬟传来了话,说裴娪被请去了老太太院子,齐夫人母女在场,柳夫人尚未归家.

　　裴雅兰真是好算盘.

　　目睹他沉着脸从晚香堂出来,甚至从他的语气中探出他和裴娪吵架一事,料想他不会去老太太院子帮裴娪,或者这事都不会传入他的耳中就已经结束.

　　他匆匆前往,裴娪不出所料的跪在地上,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晓这样的场面发生过多少次,才能让裴娪如此沉默,以至于看到他出现时就如看到救命稻草.

　　他没有选择直接开口站队,不然以老太太的性子又得不信.

　　裴娪的理由令他意外,他以为有了下午的事,裴娪会反抗,却又深知笨拙的裴娪有一颗多么善良的心.

　　她或许想不到此事传出去会毁了她自己,毁了裴家名声,她想的肯定是这事如实说了,或许裴雅兰会受罚,但她的名节也会受损.

　　“阿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骨气啊!但这不是小事,上次阿娘已经训斥过我了,姑娘家的名声重要.何况阿兰只是爱抢我的东西罢了!她又不是真的想要这门婚事.”裴娪站起身走到江霁舟的身前,抬眸望着他解释道.

　　她明白是江霁舟的出现,今日才能免去责罚,不然她说不说实话,老太太都不会轻饶了她.

　　江霁舟无奈的叹了口气,在裴娪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自己都护不住自己,还有空担心别人.今天不是还问我有没有法子报复回来嘛?给了你机会又不中用.”

　　裴娪见江霁舟的眉眼松懈下来,她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嘻嘻,只要阿兄能消气,不会介意阿兄再弹几下.”

　　江霁舟望着垫脚靠近的裴娪,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写满了真诚,倒令他下不去手了,他点着裴娪的额间,将人推开些,“离我远些.”

　　裴娪不在意江霁舟的嫌弃,笑嘻嘻的回了他先前的话,道:“阿兄可真聪明,一眼就能看穿我的想法,下回,我肯定不会轻饶她.”

　　江霁舟没再理会她,而是与她一同去了柳夫人的院子用晚膳.

　　*

　　有了前两日的事,这回柳夫人等晚膳后才问起下午的事来.

　　柳夫人和裴世忠坐在罗汉床上,裴娪紧挨着柳夫人而坐,江霁舟坐在裴世忠一侧的圆凳上.

　　裴娪老老实实一一道来,柳夫人气得站起身走到门口指着二房的方向骂,骂了好一通,骂累了她才重新落座.

　　她不过出去一个下午,二房就趁着机会欺负她的姑娘.

　　越想,柳夫人的气越发堵得慌,她一回府就听说裴娪被叫去老太太院里的事,还有齐家母女也在,这等场面她不是没有见过,立即料想到是二房又故意寻事.

　　她马不停蹄的转去老太太的院子,看到坐在长廊的裴娪,简单询问两句,这才入了老太太院子请安,并说了今日在言安伯府发生的事.

　　“砰”的一声,茶盏一放,温茶溅出,柳夫人又道:“任凭齐慧珠再闹,言安伯府压根就没看上过她家的姑娘,人家言安伯夫人说了,她家三郎要的是阿娪这个人,才不会在意她的身份.再说,阿娪还在我裴家的族谱上,就是我裴家的姑娘.”

　　“二房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裴世忠意外道:“言安伯府当真不介意?我还想着要是她们在意阿娪的身世,我们就主动退了婚,再为阿娪选一门好婚事.”

　　柳夫人点了点头,“都不等我提此事,王三郎就急冲冲而来向我行礼认错,说那日他不过是看在阿娪的面子上,把阿兰当作妹妹,这才不好拒绝,绝对没有嫌弃阿娪的意思,另外他事后也觉得不妥,本打算今日登门道歉.”

　　“言安伯夫人也说了,要的是两个孩子好.”

　　裴世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就说我家阿娪这般好,言安伯府定然不肯放手.再说,这门婚事当初就是言安伯府主动上门求娶的,要不是我看在与言安伯曾为同窗,王三郎又是个老实的孩子,这门婚事还不肯呢.”

　　柳夫人没好气的看了眼裴世忠,她转身拉起裴娪的手,“阿娪,你放心,是你的就是你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裴娪听着没觉得这件事有多大的欢喜,反而还有一点点不高兴,不高兴的原因她说不上来,但她意识到她似乎开始抗拒这门婚事.

　　她对王三郎的看法一直是没有看法,最近因着她身世改变后的两次见面,令她对王三郎的印象皆不太好.

　　或许,就是因此她才有些不想要这门婚事了.

　　但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没有可挑剔的.

　　她又不聪明,爹娘帮她选的定然是最合适她的.

　　她点了点头,道:“让阿娘替我操心了.”

　　说完后,她下意识的看向江霁舟的方向,他品着茶,似乎游离在这场谈话之外.

　　她突然想起江霁舟曾说她无半点主见.

　　也许这件事落到江霁舟身上,他能很好的解决吧.

　　柳夫人道:“这都是为人父母应该了,对了,阿舟,言安伯夫人在打听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她给你留意起来.”

　　江霁舟没想到话题能转到他身上,他抬眼先对上的是裴娪,再是柳夫人殷切的视线,他道:“劳夫人关心,我还不着急.”

　　柳夫人想到自己对这位亲生的郎君还并不算真正的太熟识,她有意靠近,生活上处处留心,就怕江霁舟在裴家待得不舒服,怕他觉得裴家待他不够关心,但几次接触接触下来,她发现江霁舟很懂分寸,礼仪举止样样不俗,可见江家将他养得极好,但他并不是个热络的人,总透着几分疏离,唯一令她感到稍许宽慰的是,江霁舟待阿娪愿意亲近,这中间肯定有江家的缘故.

　　上次江霁舟与裴景言白日醉酒一事,她还找过江满,江满告诉她,江霁舟早慧,不是个令人操心的性子.

　　是以听到江霁舟的回答,柳夫人不算意外,但她还是说上一句,“现在看起来也不算早.”

　　裴世忠就不赞同了,“现在是阿舟最重要的时候,待明年春闱考中,还需要操心吗?阿舟,你可别听你母亲的,眼下学业为重.”

　　江霁舟自是应下,何况他本就没有成婚的打算.

　　时辰差不多,裴娪本要同江霁舟一道回去，出了一道门，她才想起她打算定下周厨子一事还需和柳夫人商议，只得让江霁舟先行，她又转了回去。

　　“王三郎这孩子我是越看越满意，最重要的是我看得出他待我家阿娪是真心的。”柳夫人回想着今日王三郎待她的周到，前几日对他的那点不满已经烟消云散。

　　王三郎的容貌是普通了些，才华也不及江霁舟，胜在人踏实，只有跟这样的郎君，她才会担心裴娪受委屈。

　　“就是学业差了些。”裴世忠忍不住挑起毛病来。

　　柳夫人瞪了他一眼，“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是个拼命三郎，这世间的女子得活得多辛苦，我家阿娪就该寻满心都是她的郎君，才是最合适的。”

　　裴世忠是个耙耳朵，哪能真跟柳夫人去争辩，忙忙应着。

　　站在门口的裴娪听着这些话，心里的滋味不太好受，她扬了扬嘴角才入了门同柳夫人说事。

　　柳夫人见裴娪此次行事稳妥，问过她些许细节，确保没有问题后，就让她明日去账房领钱，按照周厨子的要求付一半，另外周厨子得提前两日入府，裴家在金陵的长辈们会提前来。

　　裴娪一一记下，这才离了主院。

　　已入深秋,温度一日要比一日冷,裴娪拢了拢身上的外衫,低落的情绪挥之不去，连带着这夜梦都极为的难受。

　　她梦见王三郎日日缠着她不放，她望着他那张平凡到枯燥的脸，竟然觉得甚是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