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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家孤女(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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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无人不知宋大小姐的名号。
父亲宋毓明是状元郎,一路升至三品;母亲喻梦溪是本朝唯一女探花。可叹六年前,一场大火烧死了她的父母。小小年龄,便家破人亡。
幸而宋大人一直云游在外的小弟愿意出力,带头重建宋府,收养宋千和,这过程中结交权贵,入了官场。这宋家论起祖上也算是氏族,如今时来运转,两个子弟一时竟都平步青云!宋大小姐也是个有心气的孩子,父母死后也就是消沉了一阵子,在叔父叔母的娇养下便振作了起来,十五岁便才振金都。
宋家自然颇为知情识趣,族中嫡长女及笄礼办得隆重而盛大,宋大人只是五品,却连长公主都要来。宫中的皇后也提前派人来送了赏赐。
尽管在十月初八后,这就成了一出笑柄。
十月初八,金都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雪不大,形如盐粒,仅在地面落了薄薄一层,有稚子低头瞧见,咯咯笑着对牵自己手的母亲说:“娘亲你看,地上有洋糖——!”
孩童无邪的眼光不断打量着脚下莹白发亮的雪花,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被前方的车水马龙的街道吸引,又是咯咯笑:“娘亲你看,那里好多马车!”
“不过,”那孩子回过神来,“天这么冷,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出来呢?”
孩子的母亲顺着幼童所指的方向,目光向前方远眺,马车云集在一座华美的府邸门前,其牌匾上两个大字——宋府。
孩子的母亲低头温柔笑笑:“今天是宋家大小姐的及笄之礼,那些马车呀,都是来参加她及笄礼的客人。”
孩子母亲环顾四周,雪天路滑,此处人马又多,她生怕发生一个意外伤了自己的孩儿,道:“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还是快走吧。”说完拉着他便要走。那幼童却一步一回头,完全不想放过眼前的热闹。
宋家府邸内,正厅宾客云集。及笄礼尚未开始,大家都三三两两凑到一块儿说闲话解闷儿。一位绿衣夫人说:“这宋大小姐乃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这及笄礼一过,怕是宋家的门楣都不得清闲了!”
“可不是,”另一位紫衣道,“状元父亲探花母亲,这宋千和自然也是聪慧孩子,又知礼受德,长得还漂亮……要是我闺女也能这样就好了。”
又有一位红裙笑着打圆场:“还不是咱们不中用,既没有一个当首富的爹,自己也没考上探花,自然生不出这样的女儿了!”
绿衣道:“唉,不过也得看命,这东西谁又说的准呢?喻夫人命那么好,却还不是……”
提到有关生死的话题,气氛未免有些凝重,
“诶,但是我听说,”那位紫衣道,“宋家大小姐的亲其实已经定下了,只是尚未公开,只等一及笄就公开,再过门呢!”
“这么急?”红绿二人异口同声,红衣追问:“那你知道是谁家吗?下手这么快!”
“好像是公主府……但不知道是哪个公主。”
绿衣思揣一会儿:“八成是临阳公主,当今陛下与皇后的的嫡长女。这宋大小姐的身份,也就她的长子配得起,听说今年也十七了?这不门当户对嘛!而且,今天不就是她来为宋千和及笄吗?”
另外两人赞同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那紫衣却道:“不过我觉得这还是太急……那宋大人不是一向对外都说自己舍不得宋千和,从小都是娇养长大的吗?怎么一及笄要往外推?”
红裙笑道:“能与皇家攀上亲戚。自然是越快越好啊,想必那宋大小姐也是乐意的,那可是临阳公主的儿子!还姓崔!”
那紫衣若有所思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厅内的喧嚣似乎未有停止的意思,人们聚在此处说是来参加及笄礼,不如说是找了个地方社交。
忽有“叮”得一声,清越灵动,不知从何处传来。
此声意味着吉时已至,人群刹时安静下来。
须臾后,细细笛声绵延开来,由着笛声蔓出筝,渐渐的,缓缓的,一层一层丝竹之声都渗入了进去,加入这场盛大合奏,它们所构成的曲子和煦却不激烈,却如春日暖阳一般,美好,平和,让人闻之欲醉。
就在这丝竹管弦的缝隙间,不知是谁把蜡烛都灭了,屋内昏暗起来。屏风后,一束烛火忽得亮起,火光透出一女子曼妙的身姿,却飘忽看不真切,如云雾间的神明仙人般,悠远难以琢磨。那身影渐渐移动,由屏风后移到众人前,始终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孔。
那女子走到中间站定,微微行礼。
乐声随着那女子行礼的结束而停止,这使台下宾客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面前少女的身上。
她缓缓抬起头,只听得一阵簌簌声,早就预备好的小厮又纷纷把蜡烛点亮。烛光映在女子如雪如玉的肌肤上,让她白皙的皮肤带上了点烛火的微黄,仿若穿梭千年而来的白瓷像,历尽光阴依旧安详,仿若容不得世间纷扰,兀自美丽,带着沉淀的易碎。
“千和见过各位。”
少女抬头,轻轻道。
“今日下了薄雪,谢诸位贵客还愿赏光,莅临寒舍来参加千和的及笄礼,真是万分感谢,不甚荣幸!”一位比宋千和大不了几岁的女子走到她身侧,轻挽住她手,一派骨肉情深温情模样,若非年龄对不上,可真是比亲娘都像亲娘。
“叔母……”千和呢喃,似是感激,又转头看向韩夫人,韩夫人,韩月竹,如今宋大人的正头娘子,她的叔母,小了宋叔父十几岁的继室。二人目光对视,韩夫人点点头。
在正式仪式开始前,韩夫人决定来一段长篇大论——这自然不合规矩,可由叔父叔母主持的及笄礼本就不合规矩。
“千和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父母就去了,又没个手足,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我们也是堪堪才将千和养大,如今看着她健康漂亮才算稍安了心。想着未来在九泉之下终于有颜面见她父母,不至于到时候相顾无言,连句关于孩子的话都说不出……”
她这番话不管有几分真假,用意如何,起码说得言辞恳切,在场之人无一不被感染,敬佩起韩夫人的贤德,宋大小姐的孝顺,小小骚动低声议论赞许。至于重点是哪个在于谁,自然是不可辨明了。只是一点,那风暴中心的宋大小姐却全程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挽着叔母的手。过了些许,宋叔父也上台说了几句,从未曾给宋大小姐说话的机会。
二人退场后仪式如期顺利开始。礼官是宫中派来,乐声齐奏,吟诵贺词,一切有条不紊推进,宋大小姐礼数周到,恭敬温良。临阳公主坐于宾客之首,微笑注视着宋千和,眼神不乏肯定欣赏。稍后仪式到了最重要的环节,太监双手恭敬捧着漆盘,丝绸之上,银簪静卧。
这银簪用料不多,样子也朴素,梅枝一般。此物一贵,所用工艺不同反响,乃皇家御用花丝匠人亲制;二贵,此簪乃是皇后赏给公主的陪嫁之一。
而如今,公主要将簪子当着全京城的面,正大光明赏给宋千和,作为她的及笄贺礼。公主如此大张旗鼓,自然事出有因——临阳公主长子,年方十七,也到了议亲的时候。这簪子若是被宋千和带上,在里子里,她便是被公主定下的人了。
“请——”礼官拖长嗓子,“公主殿下上台,为宋小姐加笄!”
临阳公主微笑环顾左右四邻,难掩欣喜之色,徐徐起身上台。千和屈身行礼,半跪低头。公主一手捏起簪子,一手将宋千和左鬓间一缕发丝绾起,道:“梅花香自苦寒来,这簪子,配得上你。”
优雅动作之间,簪子稳稳插在宋千和的发间,银簪与黑发相映成趣,显得少女清洁冷傲,似是浑然一体。将右鬓侧凤的喧嚣都压了下去。发髻已束,宋千和在众人瞩目下,正式成人。
“这簪子镂空,若在银丝间置些小香丸,走动间更是幽香无比。”公主神色淡然补充道,“起身吧。”
公主伸手,亲自将宋千和扶起,礼官见状,扯着嗓子大声喊:“礼成——”接着打开卷宗,准备念起长长的贺词。
“等等!”宋千和开口制止,众人不解,大厅一时寂静,侯着她接下来行动。
在这死寂间,恐惧似暗流侵蚀。
她看见台下,满屋的宾客正睁大了眼,他们都带着一种茫然又令人恐惧的探知欲,如同不知自己力量只是想和人玩耍的猛虎.......她不由得攥紧双手,察觉心跳如雷鸣如骤雨,血液在五脏六腑中奔腾激荡。宋千和视线掠过人群,在一群相似却模糊的面容中反复横扫……她看到了一位少年。
他没有在笑。
更没有丝毫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