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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不该缺席之人(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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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千和进宫时是宫中车马前来接应,未曾想到了出宫还未走出宫门几步,就望见自家马车。
吴翎立在马车旁,远观如修竹般,似乎是向她招了招手,又笑着往前,和她们一行人碰面。
他余光瞄到千和腰间之物,脸色似是变了变,却未曾多言,向千和身侧的两位不卑不吭打了声招呼,欠身道:“谢二位姑娘今日迎我家大小姐进宫。家主说,大小姐能够乘坐皇家车马入宫已是无上荣幸,怎还好意思又劳驾宫中。便派了在下前来接应,省的二位姑娘又辛苦。”
那年轻的姑娘看向年长的,见她微微颔首,便一同向吴翎福了福身:“既如此也好,宋大小姐,您慢走。”
千和终于踏上自家马车,回到自己地界,那心境中的微风才平息下来,见一心也在马车内等候,问道:“是叔父派你们来的?”
皇后娘娘权倾朝野,她如此大张旗鼓接送宋千和入宫,又不允许她带任何人同行,使她置于孤立无缘之境,宋琦明担忧她在宫中言行,想让她早脱离皇家视线,也是情理之中。
一心点点头:“不过大人只是命人去接小姐,并未点名我与吴管家。是吴管家主动前来,他倒是很关心小姐呢。”
“哦……”宋千和闻言,故意一副似懂非懂懵懂之态,朝着马车前头喊:“那我可要谢谢你呢,吴公子。”
“呵呵。”前头传来吴翎像是碎冰般的轻笑:“大小姐真是折煞在下了。”言罢,他挥动马鞭,离开了这座充满算计的是非之地。
转眼间到了宋府,宋千和却并未马上下车,她扯下腰间的玉佩藏在袖子里,叮嘱道:“吴管家,你与一心都是我信任之人,这腰牌之事,烦请你莫要告诉他人,特别是叔父。”
一心大抵是不认得此腰牌,便是认得她也不会说,但吴翎,宋千和方才察觉到了他脸色的微变,她知道他肯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前面那人声音懒洋洋的:“大小姐放宽了心就好。”
接下来的半个月,宋千和颇有些久违的得到了安宁,除去中间苍泉郡主找她玩了几次,还颇为真情实感又说话带刺的为她的妹妹感到担心。余下的时间,她终于能精心批改学子们的试卷,少女们面对她定下的题目——一首五言,题材不限;一篇关于女子为人的策论。她的题目很宽泛,所以大家可以自由发挥,无论是针对某个议题深入浅出,还是大面积泛泛而谈,都可。只是某些女孩子的回答是在让人忍俊不禁,比如有一首五言:
粉爪白皮毛,长夜对空啸。
珠帘玉幕里,酣人心烦躁。
虽是写成打油诗,但也颇有意趣。这诗后面还有注释,宋千和看了哭笑不得。
“余家有小犬,名曰豆豆。近日,此犬入夜则兽性难驯,吠声盈耳,嚎叫不绝。母甚扰,然以豆豆为祖母所钟,遂忍而弗言,苦叹曰:“死狗哉!此犬何扰人心也!”
后面还跟了一句
“豆豆实祖母为吾而养,吾甚幸。”
这孩子倒也信任千和,只是千和可不敢让她母亲看到这打油诗……憋着笑暗自将试卷收了起来。
杜玉成与孟舒然之事也有条不紊推进中,期间吴翎为舒然姑娘传话,她手写了信感谢宋千和。因着千和与她不便相见,二人便一直以书信相通,彼此交流,千和也知她更深。某日吴翎传来消息,郡公府深夜里急急忙忙找太医,却又隐蔽行动对外压下了这事。千和猜这是杜玉成开始走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退婚流程了,兴许是他无意中伤到自己,兴许是老郡公与夫人气得伤身,她倒希望是前者。
“就算是伤了老爷夫人,杜玉成应该也乐见于此,说不定还是故意的。”吴翎对此评价道。
“哦?吴管家何出此言?”
“呵呵……一些胡思乱想罢了。大小姐有所不知,某些对待双亲尤其听话,尤其孝顺,却又内心不甘的子女,若能以自身伤及父母,他们的内心便会生出阴暗的心思……会有些隐秘的快乐。”
接着他又没什么感情的补充:“当然,这有违人伦纲纪,实在是不好。”
“吴管家这听着倒像是有感而发。”宋千和试探道。
“大小姐莫要玩笑。”
“只是……”吴翎似乎欲言又止,“那杜玉成到底性子软弱,如今大小姐逼着他走,他回过神来,难保不会把帐记到大小姐头上。”
“无妨。”千和漠然转过视线,“便让他算。随意。”
千和改完试卷,开始逐一登门拜访,告知成绩。宋琦明不许她出府,此种情况倒是例外。就像皇后说的,她的学生里有不少都是看在她叔父的面子上才来入学,也同样,她的叔父也能通过她的书塾保持自己的人脉与关系——三年前,她也是这样说服了宋琦明同意自己设立自珍堂的。
千和将临阳公主府的行程放到了最后,她要与公主商议让崔清仪离开自珍堂,寻一位新的书画师傅,专心研习书画的事。公主听完后倒是默默了的良久,脸色是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因此而迁怒宋千和或觉得面上无光,只是感叹道:“这孩子无才,不是读书的料,我早就知道……”
宋千和摇摇头:“县主之才从不在限于文字,世间之才也不仅限于文字。”
“今日县主怎得不在家?”千和忽察觉出异样,有些诧异,毕竟若是平日里,崔清仪此刻早就跑出来找她玩儿,或是蹲在墙角偷听二人说话了。
“清仪入宫探望圣驾,这几日一直住在宫里。我也是刚刚回府。”
探望?千和留意了她的用词,莫不是皇上突发有疾?
千和回想起端午那日皇上脸色,憔悴又消瘦,看着像是大病了一场……此等皇家辛秘她也不好多问,沉默着拿起茶杯吹了一口气,接着竟是公主先开了口:“过几日太后寿宴,届时宋大小姐入了宫便能看到她了。”又笑道:“太后八十大寿,至今却身强体壮,耳聪目明,是大喜。”
八十岁的太后身体健壮,五十多岁的皇帝却脸色铁青……可真是一对有些怪异的母子搭配。如今前朝有皇后辅政多年,自成一党,诸如崔家与宋家,皆是皇后一党;又有裴尚书等人为首的官员报团,似是占在忠君之立场与之抗衡。反倒是正儿八经早已弱冠之年的太子默默无闻。这一切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若有一方不慎,恐怕所有粉饰太平便会碎个彻底,碎掉的东西会如琉璃镜般,一片片碎裂,伤人,扎手,映出王朝的不堪。
千和不喜谈论政事,她是发自内心厌恶一切强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朝廷与宗族又有何区别?
然而身为贵胄,身为管家小姐,为了许许多多的原因,她没有办法,即使不参与,她也得知道,必须知道。
几天后的太后寿宴,宋家女眷倾巢出动,除去楚娴推辞说身体实在不适,不去了下。余下每人都被韩夫人打扮得光鲜靓丽,一以贯之的贯彻她的特色审美,叫大家哭笑不得,却无法拒绝。
因宋千和现在不管事儿,韩夫人准备的贺礼是一串三清山上真人的念珠。
祝寿的流程繁琐且漫长。凌晨不到,宗亲命妇们进宫便排成队列在太后宫前,等待她老人家起床。沈韶华因深得太后喜爱,故而站在头一位,千和可是第一回见她这么安生。
太后起床,皇后刚好到场,她陪同太后一同祭祀。如此大喜,必要告知黄天后土……命妇们只需在下面跪着,也是苦差事。祭祀完成后,皇后娘娘陪同太后坐于花车之上,在京都的主道游行,接受百姓的瞻仰。
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然,宋千和她们还是在后面跟着。
皇宫与礼部都颇为重视此次祝寿,漫长的流程自然没出什么差池。但令宋千和在意的是,这漫长的流程中,
她们再次回到宫中,正式开席时竟已近午时,做完这漫长流程众人无一不是腰酸背痛,在贵人面前却仍不敢放松警惕,不能失了礼仪。清仪早早瞧见了宋千和,席间特意调换位置做到她身侧席位上。
“千和姐姐!”崔清仪小声同她讲悄悄话,“你累吗?”
千和沉默了会儿,轻轻点点头。
“我也累死了。”她抱怨道,“真是奇怪,明明大家都很累,为什么不能说呢?还要装得心甘情愿。”
千和面对这般童趣真实却颇有为世间所不容气质的言论,笑道:“未必人人都觉得累,毕竟能来参加太后寿宴的,都是受皇家之邀,是无上荣耀。”
崔清仪撇了撇嘴,揶揄道:“比如那个沧泉郡主。”
“我真看不得她那个神气样子!走在众人之前怎么了,何必如此矫揉造作?”
千和知道小郡主肯定又对小县主说了什么,惹得小女孩心性的清仪大动肝火,故而跟她抱怨,但她没有公主娘王爷爹,在这种场合可不能乱说,劝解道:“她的父王乃是太后幼子,皇上胞弟,郡主自是桀骜任性了些,与她置气,倒是不值。”
清仪一听更是来气:“我母亲还是太后长孙……皇上与皇后的嫡长女呢!她都没有……沈韶华……沈韶华怎么可以!”
千和提醒:“县主低声些。”
十四岁的小清仪有苦不能说,面色如霜打茄,只得嘀嘀咕咕:“太后也太偏心了。”
千和深吸口气,忆起有关皇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