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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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无月，惟有层层叠叠的云，早春旷野的风在营地间穿过，掀起将军的袍角，与他身旁女子的裙边缠交在一起。
年轻的将军长身玉立，绝色的美人亭亭并肩，任谁看见都会赞叹这是一对璧人。
一众静默中，云阳郡主脸色一变：“夫君？”
裴行曜挽着梁逸尘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而是重申：“我夫人，梁逸尘。”
梁逸尘微昂着头，杏眼淡漠地扫过面前的云军候与云阳郡主。云军候府人人敬让，但在她眼中不过尔尔，原因无他——她母舅关家同样是镇守一方的军候，早年声势并不比云军候府差。
更何况，关家那股风骨和韧劲，她并未在云家身上看到分毫。云军候纨绔，身上一袭锦衣玉袍，正挤眉弄眼地陪笑；云阳郡主的身段虽有些许侠者风范，但面相刻薄，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梁逸尘对这兄妹二人，并无半分好感。但刚刚帐里那个……
她瞥了眼裴行曜，见他适才追出来时紧张的神色已经消散，此刻和寻常一样淡然从容，反而让她摸不准了。帐里那个瘦弱小姑娘，病恹恹的，望向裴行曜的眼里饱含情愫。梁逸尘不是瞎子，瞧得真真切切。
云阳审视着上下打量起梁逸尘：“当真绝色。只是裴夫人未免小气了些，害得裴将军在外的相好都不能领进门——”
话未说完，忽听一阵清晰可闻的关节嘎吱作响，年轻将军黑着脸沉声打断：“郡主慎言。裴某在外从无相好，轮不着我夫人大方或小气。”
正僵持着，冯梦楠忽然跌跌撞撞从郡主营帐中奔了出来，身上裙衫不整，扑通跪泣在梁逸尘面前，声泪俱下：
“梦楠不求入府，不敢碍了夫人的眼，只求夫人能允准梦楠留在将军身边，做外室我也肯的——”
云阳郡主急忙将她拉起来，恨铁不成钢：“梦楠你疯了？做外室，亏你想得出来！”
她骂过冯梦楠，转过头又冲梁逸尘怒目而视：“你就这么冷血无情？人家好好的姑娘被祸害至此，你身为裴家夫人，就眼睁睁瞧着她沦为外室？你与裴行曜不过是奉旨成婚，收留一个心碎人入府到底哪里妨碍了你，京城的高门贵女都是这般不管他人死活么？”
云阳郡主一手搀着冯梦楠，眼中冒火，一番指控慷慨激昂，连云军候在旁扯她多次也视若不见。云军候虽看着胸无大器，但却比妹妹懂人心得多。第一眼瞧见裴行曜搭在那女子腕上的手时，他便直觉这是对佳偶，后来的三言两语里，更能隐隐能察觉到裴行曜微妙的态度。
云军候暗暗了然：虽是圣旨赐婚，但裴将军怕是已经动情，而从他的眼神中能瞧出，这绝非一日两日。
既如此，那冯梦楠一事无论真假，都无法撼动梁逸尘的位置了。更何况以裴行曜在西南军多年的名声，云军候猜那多半是冯梦楠为了进京胡乱编造的借口。
只可惜自己那个直脾气的妹妹，被人当枪使，还突突不停。云军候叹了口气。
梁逸尘被她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表情一开始疑惑，慢慢又松弛下来，甚至透出几分好笑。她抬手捏上云阳郡主快碰上她鼻尖的手指，似乎努力压抑了一番自己脸上那种看疯子一样的表情，耐心地握着云阳的手指掉转方向，缓缓指向裴行曜。
梁逸尘：“问他。”
见云阳郡主一脸愤怒间又浮现出茫然，梁逸尘又解释道：“你要替人出头，也得找对方向。逮着我长篇大论有什么用？若这位妹妹说的都是实情，那么，招惹人的是他，不愿迎进门的也是他，云阳郡主问我作甚？难道是看我梁逸尘一介女流，好欺负？”
此刻被云阳郡主懵然指着的裴行曜五官微微狰狞，几乎明摆出了想杀人的神色。他一把打掉云阳郡主悬在空中的手，怒喝了一声：“闲杂人等，退后十步！”
兵士下人纷纷后退。裴行曜这才抬眼盯着冯梦楠，脸上毫无表情，沉声问：“冯小姐，烦请你将你十八芳辰那日的情景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当日府里上下那么多人，总能还原出真相，你若瞎编乱造半句，休怪我不留情面。”
冯梦楠吓得浑身哆嗦了起来，云阳郡主见状忙搂住她：“梦楠别怕，负心的又不是你，你何必替他遮遮掩掩？尽管说就是，若有一个人敢外传，我亲手砍了她。”
云阳郡主说罢，特意威胁地看了眼梁逸尘，却见她一派淡然处之的模样，神态比自己那个吃瓜看戏的哥哥还要自然。
冯梦楠结结巴巴地开口：“那日……那日我喝了药酒，就开始神志昏迷，醒来时……便得知父亲被抓，冯府乱糟糟的……”
云阳郡主忙问：“你醒来时，床榻可整齐，衣裳可完好？”
冯梦楠头都要垂到地下去，压根不敢抬头看云阳：“床榻整齐，衣裳完好，就是房里的整扇窗被卸了下来。听下人说……是裴将军翻窗而出时弄的……”
云阳郡主刹那惊怔在原地。西南产的暖情酒药效极强，下肚后，任他是什么英雄豪杰，都会浑身燥热手脚绵软。裴行曜能有力气卸窗棂，甚至跳窗而走，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根本没喝。
云阳郡主追问了一句：“那你们——什么也没有？”
冯梦楠又一次扑通跪下：“我对将军一片痴心，求求裴将军让我留在身边吧，我不要名分，也绝不让将军和夫人为难……”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云阳郡主气急败坏地抓起来往自己营帐里拖去。
留在原地的云军候叹了口气，开始替妹妹赔不是。裴行曜余怒未消，只黑着脸浅浅应了声，梁逸尘则略显正经地回礼致意，口中说着无妨。
云军候正眼瞧了瞧梁逸尘，一瞬间暗暗心惊，明白了裴行曜不愿拈花惹草的原因——天天有这么个绝世美人在身边，哪里还需要其他的庸脂俗粉？
裴行曜拱了拱手，携梁逸尘回了自己营帐。帘幕落下，烛火安静，将军一言不发，只是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只因梁逸尘正在不动声色地想要挣开他。
下一秒，像是火山终于喷发了一样，裴行曜扣住她的雪腕发力往怀里一拽，二人齐齐往后疾退了几步，宁静燃着的火苗霎时跟着猛晃。
“你就那么想把我让出去？”
他颤声问，那双睡凤眼中布满血丝，迸出火星一样的雪亮。
梁逸尘呆呆望着他，浑身血液冰凉。这些时日她犹疑过，猜测过，但隔着一层窗户纸，她总可以假作不知，可如今，她整个人都暴露在裴行曜炽热滚烫的目光下时，某些秘密呼之欲出，她似乎再也逃避不开。
梁逸尘做着最后的努力，岔开话题：“我这不是来寻你了吗？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是母亲提到你经年的脾胃旧疾，每过几日都要熬煮四神汤喝，但这次走得急也没带上。索性我也无事，就给你送来了，你瞧，我直接给你带了现成的，还保着温。”
她指着桌上拿手炉暖着的汤盅，急切又心虚地要他看。盛怒刚过的裴行曜只觉得头顶发麻，端起来浅浅喝了一口，酸甜的四神汤入喉，微微刺激了他的神经，将军这才一点点冷静。
裴行曜顿了顿，又重新提：“刚刚那个冯姑娘，你不问问我是怎么回事吗？”
玉兰面微微一僵，梁逸尘心想他怎么又绕回来了，只好从善如流地回应：“那女孩子不是都说清楚了，她喝了药酒，你跳窗而走，听上去是毫无交集的。怎么，你后悔了？”
最后一句是她为了缓和气氛随口问的，本以为是打趣，但话刚出口，梁逸尘便瞧见男人的脸色一变，如同含冤一样委屈愤懑。
在外威风凛凛的将军，此刻像一只被拿捏住死穴的大型动物，直白坦率的眼神牢牢锁着她，看得她心肝轻颤。
梁逸尘隐隐能觉察到裴行曜待她愈发不一般。本以为他至多是出于同情，但今夜如此明白的眼神下，她不得不承认，他眼中的情愫绝非同情而已。
六分透着缠绵，三分努力压抑，余下的一分里有委屈，有迷惘，有患得患失。这样的眼神，她今夜不是第一次见到，不久前，冯梦楠望向裴行曜的目光竟也大致相似。
烛花噼啪爆响。梁逸尘清了清嗓，终于觉得有点呆不下去。
“你……你连日辛苦，好好休息罢。车马都还在外等我，我先回京城了。”
梁逸尘逼着自己从他铺天盖地的光芒中逃开，撩起帐幕便跑了出去。身后并无人来追，她跑出一段后才缓了缓，抚着心脏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撤了谎，车马早已经回去了。她在京中百无聊赖，送四神汤是裴母替她找的台阶，她也就坡下驴地接受了，本以为能在春猎场逗留几日，但如今看来，这种是非之地还是少呆为妙。
只是天色已晚，她如何返京呢？梁逸尘漫无目的地在营地边缘踱步，忽明忽暗中，前方现身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梁逸尘稍一凝眉，细细听了听那人的气息，不禁展颜：
“泽宇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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