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棠之上》静之泽

40、一朝入王府

　　碧山院

　　说是近身侍女，落溪其实还没有和云澈独自在王府待过，她来了这里这么些天，每天都负责整理云澈房中的书籍、兵器，其他无事。

　　这里面的书籍和兵器可不是那么好整理的，临近卧房里面的一间房子满满都是，书架环墙壁而制，中间十八般兵器也让人眼花缭乱，长兵器、短兵器、弓、箭、弩也悉数都有，书籍也是汗如牛栋，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各国异志、医药杂书、用毒之法...上百类分类，数千本书籍...她一直以为花棠居的藏书已是不少，没想到这里才让她大开眼见，可想而知王府的藏书楼又有多少书了，曾经她让高汐蓁带她去看看司徒府她的书房，当看到寥落几本的时候，给了高汐蓁一个白眼，浪费了司徒府这么好的条件了。

　　云澈回来王府以后，除了用餐、校场练剑的时间除外，基本都在翻书，保不准他会哪天翻看那一本，所以这些书，每天都要收拾起来，将各样的书籍归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听说之前负责这活的丫头们没有一个不被责备的。还好，落溪有自己的办法，所以从来没有出错过，目前没有被责难过，如果不是被荨儿这个丫头使绊子，应该还不至于丢人现眼，也不至于此刻等着听他责罚。

　　进入房中。

　　“帮我更衣。”这是落溪被带到碧山院，在云澈房中所听到的第一句话，声音不大，淡淡而出，听不出来是喜是怒。

　　“啊？”落溪懵了。

　　更衣这件事一直都是黛青负责，便下意识的“啊”了一声。云澈听见这一声讶语，正要回头，落溪佯装喷嚏，紧接着说了句：“阿嚏~,诺，公子。”云澈便不再做声，转过脸去将唇角一勾。

　　落溪还以为自己挺聪明，心想这么多年跟着严厉的姑姑，练就了自己机灵的反应能力，还有糊弄别人的小伎俩，心想没被识破，暗自开心了一番。

　　正要乖乖过去为公子更衣，只听到门口细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而来，隔着云青色纱帘看向外室门口，只见黛青那纤细端庄的身影映入眼前，落溪滚了滚眼珠子，心里一阵轻松。

　　“公子朝堂回来，定是要先要换下朝衣的。”黛青刚进门，边浅笑启口边小步紧踱到云澈身边，云澈看见黛青进门，脸上捉摸不透的冰山表情也突然隐藏，随之而来的是一抹淡笑，但让落溪总觉得是礼节客套的虚假微笑。

　　黛青熟练地为云澈松佩带、解朝衣、换下发冠...巳时的阳光透光稀疏的窗棂照进来，落溪真心觉得，这一幕真是祥和，公子是真的好看，黛青也真的贤惠。

　　落溪看着他们二人和谐的画面，只能让自己呆若木鸡的站着。

　　不多时，云澈从纱帘走出来，今日换了一件玉白色长衫，看起格外温润，落溪也只希望他也真的能够温润处理刚才的事情，别让她在这不足与外人道的小事上丢人，伺候人的事她可真不在行。

　　只见云澈径自进入卧房里面，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卷书，落溪每每看到云澈近前，就乖巧垂眸伏低，这是在海棠居为了少受责骂，练就的蛰存本事了。

　　忽听云澈道，“傻杵在那里做什么？”

　　“等公子训示。”落溪慨然道，大有临危不惧之势。

　　安静等待。

　　静默了片时，只听见云澈轻轻道了一声：“下次不要躺石板上休息了，寒气重。”

　　“啊？”落溪再次惊讶。

　　这和刚刚进屋命令她更衣的那个捉摸不定的冰山人是一个吗？很明显，黛青也愣住了！收拾衣服的窸窣声也顿时停止！屋子里突然落针可闻。

　　“怎么，没听懂吗？”落溪还是傻站着，云澈的声音再次缓和了很多。

　　“落溪谨遵公子教诲。”落溪赶紧低身行了个礼，心里满腹疑团，不是说王府规矩森严，她此番这样被小人抓了把柄，心想定是逃不掉受罚的。这家伙能打仗，兵法看得极多，约莫是憋着其他招数？

　　“对了，黛青，再过几日就是小年，你吩咐林管家也给府里布置的热闹喜庆一些，当晚除了这里和王太妃院里，其他院里的丫头小厮都可以不当值。”云澈说话间径直走向书案。

　　“公子，以往团年都是大年夜，今年小年都这般消遣，岂不是让他们玩野了？眼下快到年关，打起精神伺候好主子们才是。”黛青很自然地说到。

　　“自从父亲过世，府里沉寂已久，此次，就破例吧。”云澈在书案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听公子吩咐。”虽说是云澈身边的丫头，但黛青在云澈面前还可置否一二，分量绝非一般婢女。只是黛青一向拿捏分寸，只略略谈及，不悖于云澈的决定。

　　黛青拉着落溪还未出门，只见一人朗逸清冽，估摸着十八九岁的样子，从门口径自入内，云澈似乎早已习惯这样冷冽的气息，未见抬眼，就脱口而出：“逸风回来了”。

　　“是，公子。”逸风见黛青落溪二人都在，言止于此。

　　逸风经过落溪身边时，看到落溪的一瞬，却像是看惯了老友的神情，让她心里惊慌，仔细想来，也只有宫宴那天有过照面，当时人那么多，他更不可能看到自己，这里面的人真是太怪了。

　　“黎生叫你所为何事啊？”云澈依然没有抬眼。

　　”回公子，虞公子说一定要让我将这个交给您。”逸风将一团褶皱的麻纸为难的递给云澈。

　　“虞公子每次行事果然没让人失望过啊。”云澈略略抬手接过，饶有兴趣的打开，语气中还带着嬉谑和少许期待。

　　麻纸上赫然映入眼睛的是一个小人怪怪地作揖，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小年夜，等赴约”。

　　逸风看了一眼，笑着道：“虞公子一向爱玩，每逢过年过节总会在自己的院子里办一些诗文、曲赋、歌舞等消遣之乐事，往常都是口头邀请，公子也总把它当做市井风流才子佳人游乐之所，从未出席过，今天这张“请柬”想必也是跳脱的虞小侯爷，对公子特殊的‘真情邀约’了”。

　　云澈重新将纸折好，温润发声：“黛青，今年小年夜我要去侯府团年，这几日，你让柳嬷嬷给落溪准备一套衣裳，到时让落溪随我一同过去。”

　　“是，公子。”很显然，黛青的回应里也带着不可置信的疑惑，但很快自然恢复了：“那公子若没有其他吩咐，我们就先退下了。”

　　落溪惊讶！心里倒在暗笑，自己这个本家儿明明站在这里，却好似跟他们的决定没有半分关碍，便随着黛青一同出来了。

　　落溪随着黛青退下的时候，还抬眸看了一眼逸风，实在想不通，这逸风看她的眼神如此熟络，像是认识了很久、对自己很熟悉的人，究竟是为何故。

　　——

　　出了门，打眼一看，黛青的步子带着急躁。

　　落溪当然知道，黛青作为这院里的侍女总管，估计要对她一番管教了。

　　如何才能逃避眼前责骂呢？

　　紧跟黛青身后的落溪几个疾步上前，拉着黛青的衣袖，甩来甩去：“黛青好姐姐，当真是我最亲的好姐姐，幸亏有你及时进来，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姐姐你真是公子得力的小帮手。”落溪看黛青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落溪转了转眼珠，“黛青姐姐，我瞧着公子见谁都一样，唯独见了你就会笑，也会很认真听姐姐说话，公子当真是离不开你的照顾呢。”

　　黛青终于眉眼含笑，侧首看着落溪，落溪故意讨好谄媚的声音本就轻柔婉转，再加上鹅蛋小脸上完全挂着崇拜的表情，微微上翘的睫毛也随着澄澈无邪的眸子上下跳动，难掩俏皮，一脸无辜，很难让人觉得有任何威胁或虚假。

　　落溪看到，黛青的脸庞此时挂满了阳光。黛青噗嗤一声，掩口而笑，笑罢便轻轻打掉落溪不断在袖边示好的双手：“你这小蹄子，哄人的嘴巴都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如果下次还贪睡，看我还让公子留你？”

　　落溪故作开心道:“谢谢姐姐，落溪此后，定当尽心竭力，恪尽职守，乖巧听话，不让姐姐为难...姐姐做公子的好帮手，我就做姐姐的好帮手，任凭姐姐吩咐。”说话间眼眸俏皮藏笑，故作认真，任谁看了，都是一只听话可爱乖巧好拿捏的小白兔。

　　“好了，不要油嘴滑舌了！”黛青翻了她一个白眼，接着轻轻道：“这次如果不是公子及时把你带走，恐怕你也难逃府里管家的责罚了。还是好好谢谢公子吧。”

　　落溪刚刚还纳闷呢，云澈怎么会莫名把她叫走却不是责罚她？对她仿佛像冰山一样的大将军怎么突然温和了许多？原来只是害怕她落在别人手里要吃苦头了,不知怎地，心头竟有些暖意。

　　落溪来不及细品自己心头的暖意究竟是何缘故，就看到黛青仿似失望的表情，心里突然收紧了刚才的暖意。紧接着恢复粲然一笑：“姐姐，我干嘛要去谢公子嘛，落溪见公子对姐姐看重的紧呢，哄好姐姐落溪以后在王府就高枕无忧了。”

　　黛青笑道：“不许胡说八道了，今日的事就暂且不跟你计较了。去吧。”

　　落溪开心地冲黛青吐了吐舌头，紧跑两步就消失在月门之外。只是回头看到的黛青是嗔怒中略带羞涩，消散了刚刚的黯然，落溪脸上的笑却立时收紧了。

　　当夜，落溪用子竹留给自己的昏昏欲睡药，让荨儿好生睡了一大觉，直到翌日日上三竿，林管家让几个侍女将她抬出来时，她才梦中初醒，林管家惩罚她，让她接下来的七天，替其他几位侍女洒扫院落，修树浣衣。

　　落溪躺在碧山院的花树密枝间，晃着一条腿，看到荨儿一人在抱怨着洗衣，其他女仆在屋里可以好好休息一会，也暗自夸赞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不曾知道，逸风将这一切又都习惯地地告知了另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