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棠之上》静之泽

56、江春入旧年

　　云澈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不是普通的女子。

　　这些年南凌朝局不稳，当朝新皇萧昌不仁，不仅远贤亲佞，还沉迷美色。

　　南凌皇帝的新宠贵妃柳玉儿上位，皇帝为了取悦她，不惜花费无数重金，在后宫中给那贵妃修建了一座映金鎏碧的豪华宫殿。宫殿建成后，萧昌命人用珍珠嵌入墙壁、用白玉铺就在地、让工匠精心锻造出一片片莲花形状的金片贴在地上，当美人走过去的时候，仿佛一朵朵金莲在其脚下依次绽放，美若仙子。因此南凌还开辟出了“步步生莲”的舞步，时下勾栏歌姬争相效仿。

　　为了给宠妃世间最好的一切，南朝皇帝萧昌在掏空了国库之后，便想尽一切办法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为了能快速地充盈国库，早已荒废政务多时的南朝皇帝天天都在冥思苦想、不断拟造着新的敛财名目。

　　更加荒唐的是，贵妃玉儿逐渐摸准了皇帝对她呵宠无边的心理，仗着南朝皇帝对她的真爱，故意说自己怀念嫁入皇宫前，在集市中流连的生活，为了博美人一笑，萧昌马上命人在宫苑中搭建起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大型市集，宫人和仆婢都要假扮成贩夫走卒的模样在市集上叫卖、摆摊。有时候萧昌亲自扮作卖肉的屠户，柳玉儿扮成沽酒的女子，这对活宝夫妻靠着任性和挥霍，恣意感受着宫外的市井气息并乐在其中。
　　据消息奏报，近日，有朝中大臣向南朝皇帝直言劝谏，却被萧昌擅意处罚，甚至杀害，大臣们眼看南朝无望，便想起了远在江湖的皇族大臣，萧昌的族叔萧炎，想要拥护萧炎回朝，来稳定局势，听说萧炎此时也是一家独大，招兵买马，军力充实。那萧炎如果回去是自立为王还是令立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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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澈想到这南朝的局势，还有落溪身后错综复杂的背景，不仅有些怅然，他决定先静观其变，这件事暂且有他思量时日。
　　一切谜底解开的前提就是必须要把落溪的伤治好，这名女子通天的秘密压身不自知，实在是牵涉甚广，必须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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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淮皇子一党虽然竭力反对和北然议和，默儿特部落和北然边境互犯虽是事实，但最终，因为黛青嫁祸被识破，而没有确切证据嫁祸云澈，以及两国争端因及时止戈，因此，议和进程仍旧推进。
　　北然王子带使者顺利入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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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新岁。洛都。
　　人潮如织昼夜不息，爆竹声声不绝；通宵灯火歌舞旖旎，烟花绚烂漫天。
　　辞旧迎新，人人欢庆。

　　新月在温泉王府温泉的上空，静静凝视，与王府外街道上烟花交错闪耀在墨色夜空之中。

　　落溪躺在榻上，正好能透过窗棂看到这新月如钩，烟火如萤。

　　她想到连日来，每日云澈都会在下朝以后给她换药，她的伤势和痛症不见好转，自己内心也略有分数。

　　自从她负伤回来，一直“雀占鸠巢”住在云澈的寝卧，她几次尝试和云澈说要回去自己的住处，都被云澈一个无言的冷眼拒绝了，她想许是她是和他在一起而负伤，故而云澈心有不忍罢。

　　再加上云澈连日来天天为她换药，轻柔温和，时不时还会说些有趣的近事让她解闷，比如虞黎生日日在他下朝的路上拦他，要过来看落溪，被他拒绝，比如很多人竟然因为小年夜的事情把落溪吹上了天，比如高汐蓁最近心情大好，正在和云洛皇子议亲等等，都是开心的事情，她听了甚是欢喜。

　　这些日子她还会调皮地和云澈讲自己想吃什么饭菜，想看什么书籍，云澈都会事无巨细地交代下去。

　　“云澈真的很好很好，是个好人。不是一个冰块。”落溪心想，嘴角漾起一抹浅笑。

　　她那天无意间听窗外的婢女们议论，王爷生性冷漠，从来没有和任何姑娘要好过，却唯独对落溪姑娘有求必应，她只是自己轻笑，内心不愿意多想，自己将死之人，命如蝼蚁，如果能不再想姑姑的秘密，不再想尘心姐姐的计划，她想着最后的日子这样也还不错罢。

　　窗外的烟火忽然一亮，落溪回过神来，虽然伤口的疼痛仍旧在时不时地侵袭，但是喜庆的氛围还是让她心情不错。

　　过去在花棠居的除夕，经常是和姑姑一起守岁，守岁的主题总是各种考题。不拘文理，不拘题目。不合格的自然还是要受罚的。

　　所以这种安逸悠闲的除夕让她恍如隔世，她告诉晴湖她想出去走走，晴湖欢喜雀跃：“王爷今天出门的时候交代过，今儿除夕夜，守岁，如果姑娘想出门，就一定不要阻拦。”

　　“那你开心什么？”落溪眉眼如画，看着晴湖拢不住的笑意问道。

　　“因为公子说，子竹妹妹回去了，让我和姑娘寸步不离啊，这寸步不离的意思就是我可以和姑娘一起出门啦。”晴湖的雀跃已经让整个屋子都溢出了欢喜。

　　“晴湖，每日见你殷勤利索，沉稳不惊，竟不知原来也是个贪玩的女公子。”落溪打趣道。这晴湖的年纪应该比落溪年长两岁，素日里最识得眼色，言语举止都沉稳大方。
　　“那是，该忙的时候把活要做好了，这是本分。但是真有时间，还是要向往这繁华、这热闹、这烟火之气，生平之事，不就是在忙碌贪玩之间各自掺半。”晴湖一边利索地整理床铺，一边说到。

　　“你说的真好，晴湖。再殷勤本分的人也要乐活，再不近人情的人也会温柔。”落溪突然说到，连她自己都惊讶，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到的是他。

　　“是啊，姑娘，我们收拾一下出门吧。”晴湖没有多回复什么，不知道是因为不在意，还是知道落溪意有所指故意回避。

　　晴湖叫来雨彩，为落溪洗漱打扮，简单的施粉画黛，就将落溪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色遮掩，让她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晴湖拿来一只精致的珊瑚珠钗斜插于发，固定住梳理好的飞天云髻，让眉眼之间增添了些许灵动的柔媚，连晴湖雨彩都忍不住连连称赞。

　　落溪看向镜中的自己，来京这些日子，已然褪去了稚气。花棠居的凛冽杀气，司徒府里的明争暗夺，他人的不怀好意，自己身上背负的千斤之密，都已经让她对这个真实的世界有了初识，花棠居里如同世外仙源，花棠居外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人间。女子，活着不易，想好好活着，更不易，当下她该做的就是见机行事。她该做的就是收起更多的情绪。
　　想到这里，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莞尔一笑。雨彩晴湖看到服侍多日的落溪难得如此，也相视一笑。
　　随即，雨彩拿出一身海棠暗纹金丝滚边的绛红衣裙，为落溪换上。长袖翩翩，腰身紧致，裙摆迤逦，绛红的艳丽让人挪不开眼，落溪本就长着柔和大气的眉眼，丰满的额头，窈窕的仪表，穿起这身衣服真是贵气十足。
　　“姑娘，这是王爷特地命人准备好的，说是过年了喜庆，可是我看这明明就像是送给公主的嫁衣嘛。”雨彩赞叹道。
　　“口无遮拦。”落溪朝雨彩笑着说到，转而看了一眼晴湖。
　　“雨彩说的不错，姑娘，我在这洛京之中也见过很多王侯千金，富贵女娘，可是像姑娘这般灵秀的人儿还是第一次见，臻首娥眉，眸光似水，面若鹅卵，不就是形容姑娘的嘛。”晴湖为落溪理了理鬓发，整了一下腰身，然后看向铜镜中的美人说到。
　　“你们俩也就敢取笑我了罢，那些个王侯千金，富贵女娘谁还轮到你们去花言巧语的哄着？”落溪笑嗔，镶金的珠翠耳环叮当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
　　大家说要出门，心情自然轻快许多，话语也变的调皮了许多。“真没胡说，姑娘，你不知道你今天多好看呢。可谓人衣楚楚，相得益彰。”雨彩摸了摸这上好的衣料，手顺着裙摆而下，俏皮而语可爱极了。
　　“好吧好吧，你们说的是。”落溪看着她们开心的样子，内心也无比喜悦，如果不是肩头蓦地一疼，她以为时光就会一直如此静好。
　　为了不扫兴，她没有告知她们二人她的伤口还有不适，便一起出门了。

　　出了王府，没有流淌的温泉暖意，虽然王府马车的铺设异常温暖，但落溪还是感受到了外面的天寒地冻。

　　马车在洛京大街口就停了下来，人群熙熙攘攘，别说是马车，就连人都是勉强能挤进这闹市之中。

　　跟随落溪三人的还有逸风以及两名侍卫，走的时候，落溪推脱不让他们跟着，但是逸风不由分说地跟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火树银花，耀如白日，遮蔽下璀璨星空；市列珠玑，人潮涌动，喧闹出洛都繁华。

　　晴湖顺手给落溪披上一件厚厚的妃色斗篷，红粉相称，高贵娇丽，与这彻夜的万千灯火辉映成景。

　　女孩子的喜好总是出奇的一致，出门逛街，看的买的总是无外乎零食小吃梳妆打扮胭脂水粉，这可让后面跟着的几个大男人甚觉无聊，当然她们几个女孩子总觉得不够自由也并不尽兴。